天黑得越来越早了,昼短夜长的日子还要持续好几个月。天乌蒙蒙地黑,连月光都没有。
听着屋外缠缠绵绵的雨声和风声,筱揽月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从被关到现在,筱揽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又醒来,一会饿醒一会被梦惊醒,此时的她,是从秋雨的沙沙声中醒来的。肚子倒是不饿了,但是总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屋里没掌灯,她也懒得去点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此时又是什么时辰,屋外一点人声都没有,大概都已经睡熟了吧?筱揽月就这样躺着想着心事。她忽然想起曾经在学堂偷听时学过的诗句,此时应该最应景。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筱揽月低低地念着,“好像是柳永的词,叫什么声什么州?还有,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念到这,筱揽月苦笑了一下,“愁?是啊,怎能用一个愁字就可以来描述呢?愁的是什么?愁自己没有出生在富贵之家?愁自己很小就没父母疼爱?还是愁如今低声下气只为求活着?”筱揽月心里想着,眼中却干涩异常。她只觉胸闷极了,像吞了一片汪洋,在身体里翻腾,令人窒息。
筱揽月起身,慢慢下床走到门边。她试着去拉门,门口立即出现了一条小缝,一把锁将门锁得死死的。雨声立即闯进她的耳朵,风好像终于挣脱了桎梏,从门缝里呼呼地冲向筱揽月。筱揽月就那样站着,任由风吹着,这样她感觉才好受点,全然不顾瑟瑟发抖的身体。
外面不时传来几声虫鸣,让这秋夜更显寂静。雨滴落至芭蕉叶上,传来清脆的刷刷声。筱揽月又想到了一句“雨打芭蕉叶带愁,心同新月向人羞”,她感叹那些才子才女们怎么这么会借景抒情,如果她也能有条件去学堂,如果她也是一方志气男儿,应该也可以闯出一番天地吧?
不知过了多久,天开始放亮了,外面雨已经停了,昨天的雨像没有来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风也不吹了,阳光出奇地好。筱揽月夜里站了不知多久,站累了就回床上睡下。此时一醒来,筱揽月觉得除了腹中空空,身体更是乏力。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得很。原来是生病了。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只觉天旋地转,她一下没站稳,栽倒地上。
吴婶昨天一天没见到筱揽月,今早一起来,就过来看看筱揽月,顺便让她帮着描几样鞋底的花样。
筱揽月是吴婶领进府的,一直拿她当女儿看。陆府的一切注意事项,吴婶都尽心教她。筱揽月聪明伶俐,手又巧,而且乖顺懂事,她更是喜欢。有什么心事,也会跟她说,这丫头很会开导人,遇到事也很有主意。筱揽月也喜欢跟她说一些心事,但都是说开心的事,一切糟心的事从来都是自己默默承受,吴婶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
吴婶此时刚经过门口,就听到房间里有什么砸到地上的声音,她赶紧走到门口,准备推门进去,却看到门上上了一把锁。她心下纳闷,敲了敲门问:“月儿,你在里面吗?发生什么事了,这门怎么从外面锁了?月儿,月儿,你怎么了?”
筱揽月倒在地上,刚才那阵眩晕被这么一摔,消退了好多。她隐隐听到门口吴婶关怀的声音,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
“月儿,月儿,你在里面吗?听到了就回个话,别让吴婶着急。”吴婶还在急切地喊着。
筱揽月平了平气,用尽力气回道:“吴婶,我没什么,您别担心。好像昨天被风吹着了,身体有些乏力。”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不想让吴婶挂念。
“哎呀,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把你锁屋里了?是谁锁的?”
“吴婶,是揽月不懂事,惹怒了少爷,这是对我的惩罚。”
“不行,听你的声音,肯定病得很严重,我听刚刚有什么摔到地上的声音,是不是你晕倒了?”
“没有,没有的吴婶,是我刚刚想倒水喝,杯子落到地上了。”
“你骗不了我,你等着我去求少爷,将你放出来,我们治病要紧。”
“吴婶,别!”筱揽月赶紧叫住吴婶,她骨子里的倔强在作祟,她不想求少爷。
她从地上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口:“吴婶,吴婶你别麻烦,我真的没事。过几天少爷气消了,就会把我放出去了。你要去求少爷,还以为是我这个下人无法无天,缠着少爷的奶妈吴婶您去向少爷施压呢,您说是吧吴婶?也许是昨天没吃饭的缘故,吴婶你行行好,给我送点吃的吧。”筱揽月挤着一丝笑意,故作撒娇似的说。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少爷也是明事理的人,宅心仁厚,他不会这样想的。”吴婶宽慰道。
又是宅心仁厚,筱揽月已经听这个词形容陆传景两次了,真是善于伪装,筱揽月心想。“吴婶,我知道,只是我刚惹了少爷不高兴,少爷的‘宅心仁厚’让我受到这样‘轻’的处罚,我已经感恩戴德了,我不想再把事情闹大,吴婶您懂吧?吴婶,我饿了,您还是给我送点吃的吧。”
吴婶从门缝中看着筱揽月脸上虚弱的神情,不再说什么,她叹了口气道:“月儿,你先回床上歇着,等我给你送吃的来。吃过饭,再用被子捂一头汗出来,就好了。”
“哎,吴婶谢谢你。”
“谢什么,你这丫头,什么都自己扛着。”吴婶说完转身离开。
筱揽月在门内,感叹自己还是幸运的,碰到吴婶这样妈妈般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