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当空，云淡清明。在情绪飘忽不定的冬季里，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窗外海风徐徐，吹动波涛阵阵。室内。洛封靠在椅子上，手里剥着一个柑橘，轻松闲适。莫冰窝在床上，随手翻看着一本青春杂志，以前都觉得太幼稚，到这儿以后竟然成了难得的消遣手段。
两人东撇一句，西插一话。明亮的屋子里到处弥漫着暧昧的味道，两人之间却好似有些老夫老妻的平淡和虔诚。
“喂！你说他们能服我吗？”
“能才不正常吧。”
“那怎么办啊？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
“去你的身家性命，你不就这副臭皮囊吗？我记得你在学校租的房子还没退呢。”
“哎嘿，我也就这副皮囊还值点钱。所以这就是我的全部身家了。”
“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我觉得这儿就挺凉快的。”
“如果你不走，这里一会儿还会更凉快！要不要试试？”
“哎，你能换个花样吗？”
“百试百灵的办法，换它干嘛？还费脑子。”
“嗯。是你的逻辑，奴才告退。哦，对了，你的橘子。”
说完，洛封装模作样的做了个古时宫廷太监请安的手势。莫冰冷冷一瞥，没有后话。等到洛封离去，才在嘴角裸露一片皓齿，弯弯的眼角彰显出满足的微笑。
洛封走出房间直接转入拐角，进入一间密室，这里是李拓的私人领地，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洛封。
“来了？”李拓面带笑意，真挚而不掩饰。
“嗯。那个情况怎么样？”洛封小心翼翼。
“你是问的那丫头呢？还是星云港的人事调动？”
“这个都有吧。”洛封无意识地挠着梳理整齐的头发，一边心里想到：“不过丫头更多一些。”
李拓莞尔一笑，露出那种“年轻真好”的莫名向往，“那丫头没什么大事，虽然精神还有点虚弱，不过也就相当于几次熬夜的精神消费。她应该是不想在这里影响你的权威，才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走动。”
李拓端起做工雅致的青花瓷杯，轻轻吹拂杯口飘袅的雾气。一段幽香抚到洛封口鼻，洛封嗅了嗅，没啥反应。
“星云港的人事变动，你更不用操心，我还在这里，暂时垮不了。”
洛封默默点头。
会议三天后，有贪墨嫌疑的数人被关押监禁，这也得益于其背后的盘根错节努力活动。对此，李拓漠然，洛封也乐得自在，只是暗中记下了几个人名，打包发给了胖子。
“那今天的课程？”洛封的眉头像是打了一个死结，扭动在一起。
“今天来学习‘上流社交礼仪’和‘全球经济形势’，这是你的老师。”李拓对洛封的表情视而不见，微抿了一口香茗。
身后的阴影里走出两个人，于洛封而言无异于黑夜中的魔鬼。
在洛封祈求地注视下，李拓微笑着走出密室。“你要学的还多着呢！慢慢来吧！呵呵！”
………
在八个小时的魔鬼课程后，洛封精疲力尽地走出密室。看着运转不息的蜃楼，一阵头疼。
到达星云港后，李拓给洛封提供了一切所能想到的帮助。
首先是外在的武装，包括穿衣搭配，言行举止，神态气质，应变反应，环境把握等等。这些课程已经告一段落，也因为此，才有洛封会议上的接权和立威。
其次是内在的修饰，包括历史认知，内涵积淀，逻辑思维，美学修养，文学素质等等。这些也是这几天折磨洛封的关键。
最后是细节的雕琢，包括行为推理，认识感知，判断是非，细节观察，大局意识等等。这些在李拓的剧本里要潜移默化地进行。
在这几天的魔鬼训练里，洛封在自己感觉不到的细微处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这一点胖子理解最为深刻。
以前发信息都要拖拖拉拉一大堆，现在却简介的三个字能说清楚绝不会用四个字。字数是少了，可内容反而更多了。
“凯米，我想出去走走。现在可以吗？”洛封对着空气说道。
“好的，主人。”女姓化的甜美声音在洛封耳畔响起，“报告实况大气环境，空气湿度24%，紫外线指数2，风力3~4级，风向东北。PM值偏低，判断适合出行。我马上为您安排实时最佳路线。”
“好的，谢了。”
“顶级人工智能接受感谢，自我情绪判定，开心。您的路线已经制定完成，已发送至您的个人导航。全能型人工智能凯米，很高兴为您服务，祝您行程愉快。”
声音慢慢沉寂下去。洛封吐出一口浊气，按照脑海里呈现的地图，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凯米，是他这几天里倍感新鲜的存在。是在会议结束后，艾斯通过电子邮件发送过来的信息化程序。在他接收文件的那一刻起，便完成了私人终身绑定。
“凯米只是一项计划的半成品，看你小子还算有缘，送你了，就当提前祝贺你坐稳星云的宝座了。不用谢我，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这是艾斯的原话。通过洛封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凯米远没有艾斯说得那么简单。
不仅仅是现在牛刀小试的个人导航，还有格斗训练，立体教学，甚至是一些图书馆都没有的古籍都可以一一查到，在凯米的数据库里包含了目前世界已知的一切应用程序，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
在洛封意识到凯米造价不菲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目前凯米开放的只是最基础的服务程序，其他更高级的服务却需要登陆一个名为天网的服务器才能运行。而在凯米个人收藏里，还有许多洛封听都没听过的虚拟网站域址，虽然没有登陆过，但各个简介神秘而又诡异。
“凯米，你再解释一下，那个天网是什么来着？”
“主人，以您目前的权限，还无法登陆天网，所以天网资料也不能对你开启。”
“那我现在的权限是多少？开启权限又是多少？”
“依照网络AI等级评定，您目前等级为C级，天网登陆权限为A级。依靠正常的网龄经验加成，若无意外，三十年之后，您就可以正常登陆天网，届时，凯米的一切都将向您开放。”
“那如果有意外呢？”洛封试探性问道。
“如果您半途身死，您的一切AI等级记录将会降为F，凯米主程序将会沉寂，直到下一次被重启。如果您被一些特殊学院或组织接纳，他们将会运用组织等级特权提高您的AI等级。如果您在某些特殊领域取得顶尖成就，也会获得相应的经验加成……”
“额…就没有一步登天的办法，比如我去完成几个任务。然后也就升到最高级了。”
“这个也有，不过收益指数和危险指数成正比，在没有自保能力前，我不建议您进行这种操作。”
洛封尴尬地摸着鼻子，天网是不用想了，先好好活动活动吧。
走出平面接待大厅，呼吸到了略显湿冷的空气，心情微微舒畅了一些。
沿着那条平整的水泥公路，洛封向着星云港外港走去。外港建立在海边，既然是港口，自然有相应的基础设施，交通也异常发达。
呼啸的海风拂面吹来，深蓝色的大海与远处悠远的暗淡天际交接，连成一片天水画卷。一艘货轮在就近处靠岸，机械化动力驱动的设备有条不紊的上下运作，忙碌而繁华的港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无数的货物在这里吞吐，一半远销世界各地，一半惠及华夏神州，缝隙中扣除的细枝末节撑起了星云港这个全世界眼中的庞然大物。
洛封呆坐在一处崖边，左侧不远是货港，右侧不远是客港。这里恰好可以环视左右，风景独好。也亏了凯米设计的路线，不然洛封也找不到这么一个地方。
工作人员自然早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只不过有人恰好瞥见这家伙从总部那边走来，也就没有苛刻盘查。
“呜！”远远的，右侧有客轮靠岸，细长的汽笛发出嘹亮的鸣响，响彻这一片沉静的天际。缓缓的，船头越过前凸的崖壁，暴露在洛封的视野，那是一艘有四层甲板的豪华游轮，从它裸露的冰山一角就能猜出其搭乘的身份显赫。
在洛封遥望游轮的时候，在游轮最顶层，有一个女仆正靠着围栏呼吸着新鲜的海风，不时环顾四周，观察这与故土相差不多的地理地貌。
此时，四只眼睛不约而同地遥遥相望，在双方的瞳孔里能看到的都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却是难以想象的清晰。双方都有一种直观的感觉，下次相遇，可以一眼认出对方，无论在哪儿，无论是谁。
洛封心中讶异，虽然看不清身材容貌，可女孩的眼睛隐约有一团光，红色的光。他越发肯定，女孩本人一定很美，惊才绝艳的那种。可转念一想：“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别人漂不漂亮和我有什么关系？”
想到心底那一片柔软，一阵甜蜜向上涌起，同时又有另一个略微酸涩的身影在心间浮现。此时再看那女子也没什么惊艳之处了。人性有些复杂啊！
不过那种若有若无的吸引令洛封有些烦躁，仿佛她对于他是一种大补之物，“吃点她”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按照行程，他现在该走了。
看着那模糊少年远去的背影，爱莉心底有些空落落的。一见钟情然后爱地死去活来什么的当然不会这么泛滥，只不过那种互相吸引的初体验，在未尝情事的少女心田里埋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虽然不知道何时才能生根发芽，不过只要洛封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这种好感就会一直延续。
“爱莉，怎么了？该下船了。”安妮从身后走来。
爱莉还是呆呆的样子，恍然未觉。安妮向那个方向扫了一眼，看着爱莉，若有所思。
“姐，你碰到过互相吸引的人吗？就是那种第一次遇见然后就能感觉到的彼此吸引。”
“是男人吧！”
“嗯嗯！”
“长得还不错？”
“额，应该吧。”
安妮莞尔，“爱莉思春了呀？不过，爱莉也不小了，是该谈个恋爱了。”
爱莉满脸通红，一想到那个身影，就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以我们的能力，找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先下船，然后再去找你的初恋男友，行吗？”
“啊？不，不是。什么初恋男友？他会同意吗？”
“咦，那就是你不反对喽？那就这样说定了。”
“啊，好啊！姐，你玩我，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不便暴露，你下命令！”爱莉说完，先一步向楼梯走去，留下在风中凌乱的安妮，这丫头，心动了一下脸皮就这么厚了？
洛封独自走在绵长的柏油路上，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市郊的一家咖啡馆，没有抱着什么特殊的目的，就是散心。如果硬要说有，那可能是因为莫冰喜欢哪里的特色，圣多斯咖啡。
星云港就处在新海市郊区，距离那家咖啡馆也就是从蜃楼到新海大学距离的一半。按理说，服务性行业应该开设在客流量大的地方，郊区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奇怪的是，自从那家咖啡馆建立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带着这里的客流量也多了起来。
就连星云港卸下的货物运往市中心的路线也偏离了原先拟定的计划，选择了公开性和路途都更为扩展的这条柏油路，有意无意的要经过这里。
随着渐渐靠近那家名为心梦的咖啡馆，人流量也渐渐多了起来。再不复荒郊野岭，人烟稀少的假象。
洛封看着街道上一对对如胶似膝的男女，眼神有些麻木，心里却有些羡慕。好像这世上的情侣不在人前秀一秀，就会死一样。你们不秀也没事，可你们秀了单身狗会死啊！
洛封一脸淡漠，倒不是装的，以前在学校，上街，去图书馆，甚至去占个座，这种场面都习以为常。他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就出来了，可以归类为肌肉记忆。
“凯米，你觉得我能找到真爱吗？”
“根据数据库检索，世界上三亿情侣里，只有百分之十一点四为真爱，其他都是由于各种外在因素造成的利息结合。”
“哦，那也就是说。我看到的十对情侣，只有一对是真爱。其他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分了？”
“概率推算，符合逻辑推理。另外，刚刚在港口您见到女孩，对您产生了一定的吸引。这种吸引往往是成为真爱的前提。”
“………凯米，能不提这事吗？”
“好的主人。”
心梦咖啡馆坐落在一处曲径通幽的地方，沿着这条柏油路走，仔细观察能看到一个向右拐的小路，被重重叠绿掩盖，颇有种捉迷藏的感觉。
小路向内百十来步便是一个古木围栏，四周环林，古香十足。在一个茶馆的天造之地开了一家咖啡馆，生意还不错，不由得对这个店长生起几分猜测。
关于这个咖啡馆，洛封之前丝毫没有听说过。毕竟对于三点一线的洛封而言，估计整个新海市都是陌生大于熟悉的还是从莫冰嘴里听到的心梦这个名字。
“如果你有时间，就去一趟心梦吧！……是家咖啡馆，我挺喜欢喝哪里的咖啡的，圣多斯。”
洛封一边探索一边接近目的地。走过曲径小路，踏上青石板，穿过枯叶林，路过浅水溪，目视围栏木。
围栏外此时站着一个人，年纪轻轻，相貌堂堂，整个人透露出古气，又有一股愁绪。他现在门下，犹豫不决的样子。
洛封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性子，看过了也就看过了，不平事那么多，何况还是烦心事。
洛封穿过那男子，随意一瞥，真是风流倜傥啊！不由得有几分自惭形秽，脚步有加快了几分。
“兄弟能不能麻烦个事？”
洛封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来，与那男子对视，真是一副俏皮囊，我见犹怜都不为过了。
“有什么事吗？”虽然外表比不过，内在还是要撑撑场子的。洛封如此想着。
男子似乎没想到洛封这么痛快，还有些犹豫。
洛封看不过去了，我都停下来了，你这会儿犹豫，那你干嘛叫我呀？
“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洛封说完转身就走，没有留给对方丝毫反应时间。
“等等！”男子更为果决，看到洛封要走了，直接一把抓住洛封的手臂，不知是情急使然还是一贯如此，力气竟大得惊人。
洛封在转身之前将呲牙咧嘴尽数掩盖。“有事说事，能不能把手放开？”
男子盯着洛封，似乎在确定他不会离开后，才放下手掌。洛封连忙收回手臂，面带微笑，等着下一步示意。
“是这样，贫道道号玄清，来自五华山。与这家的主人有旧，不过因为一些缘故，不能面见，还请转呈这封信。”男子将衣襟里的信封拿出，郑重其事递到洛封手上。
洛封不禁仔细打量这男子，道士的身份并不奇怪，毕竟他的衣着确实不同常人。而且眉清目秀，也不是酒囊饭袋可以比美，身上毫无贵气，却有仙气。简单而言，就是不食人间烟火气。在洛封见过的人里，只有璎珞可以与之媲美。
这么个人，竟然与这家主人有旧？关系应该不简单。
在大变动之后，除了四王的预言，影响最激烈的就是哪些教门，世家，和隐修。而五华山即使在门派林立的道门里，也是排名前二前三的存在。就单论五华山这个身份，明面上也只有新海市长能和这个年轻人相谈甚欢。
看到洛封犹疑不定，玄清咬了咬牙，“若是兄弟能够送到，日后必有重谢！”
“啊？那是怎么个重谢法啊？”
“嗯，玄明丹怎么样？这是我现阶段能练出来的最高等的丹药。”
“玄明丹，行不行啊？我都没听过，要不然还是算了。你看咱俩认识才不过五分钟，你信不过我呢，我也信不过你。送信这种事，一步之隔，你有站在门外犹豫的时间，早送进去了。”洛封一副为难的样子，有几天的特训，完全不像装出来的样子。
玄清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人，那里愿意轻易放弃，于是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便洛封坐地起价了。
“那怎么行？这信你必须送，价格随你开。”
“这多不好意思呀？”洛封满脸不能让你吃亏的可笑表情。
“无妨，你开价吧！”
“那刚刚那个玄明丹，来上一打。听说你们五华山镇山的灵丹是叫什么来着，华，华…”
“华，华碌丹。”
“对，就是华碌丹，来上三颗。”洛封眼珠子转得贼快，仿佛看到了一座人形宝藏。“还有你们道门有符篆吧？各种符篆来上一打，还有…”
玄清微微汗颜：“这个，那个……”
“怎么？这就接受不了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今天我就给你上一课，说话别太满，死不了人，可会把人憋死。”
“玄清受教了。”玄清以道门中人的方式作了一揖。
洛封有些气笑了，他的本意是不大不小地羞辱一番这个年轻人。可对方的一概受之，令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出气，还憋屈自己。
不过道士那郑重地致歉倒是颇为讨喜。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给你送信，没问题，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就一个。”
玄清大喜，急忙说道：“请讲。”
“未来什么时候，在能力所及之处，帮我一把……时机什么的，你看着办。”说完，洛封转身离开，比第一次转身还要走得急切，这一次是完全没有反悔了。
玄清在背后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随后若有所思，好不拖沓地离开。
玄清，五华山掌教嫡传弟子，五华山未来的接班人，道教未来便由他和另一名来自菩提谷的女道掌舵。这是在玄清说出自己的身份后，凯米第一时间做的情报统计。
一个条件，适时为自己出手一次，很简单？以玄清的所修所学，断然不会有失约的可能，那么这个条件就可大可小了。可以一人之力，也可举山门甚至教门之力。这也是洛封玩弄心机的地方，甚至快步离开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一切也取决于玄清的意志，若是在洛封无忧的时候，帮一个不大不小的忙，那也与道心无损。
所以，这一切，都是赌。在不久之后，玄清也会知道洛封的身份，一切也都能想通。届时，赌局和赌注都会浮出水面。
事实上，还有一句话，洛封没说。
“在你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命不由己了。所以，自己看着办，就这个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