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仪的葬礼办的很低调,低调到可以明显感觉到槐云殿与皇宫余处的格格不入。
一扇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偌大的宫殿里,寂静无声,没有皇宫处处可见的彩灯红绸,丽花剪纸,只有满目的黑白青三色。
大殿里停着的金丝楠木寿棺,棺身绘着精致的彩绘图纹,边沿镶嵌金边,彰显着寿棺主人的身份不凡。
寿棺前的案桌上,供奉着鲜果糕点,白烛黑台。
桌前铜黄火盆里不断跳跃的火舌一张张吞噬着素白纸钱。
火盆旁,素缟麻衣,腰束白绸,黑发披散的五岁稚童白净的面容不复往日的水嫩红润,一双本该灼灼其华的桃花眸暗沉无光,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周身笼罩着深深浅浅的沉郁。
就像一个精致的玩偶,漂亮却无神。
乐心忙着收拾孟昭仪的身后事,平喜忙着在厨房捣鼓吃食,给自从孟昭仪去世后就未曾进食的晏非聆准备吃食。
槐云殿剩下的宫人则在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如何,只能不断为自己的未来四处奔波。
最后只剩下画眉陪在晏非聆身边。
画眉是个聪明的人,尽管年龄不大,做事却很机灵。
她多多少少明白六公主此刻的心情,当初她因为父亲去世,母亲无力照顾三个孩子,作为唯一的女孩子,她被卖进了宫。
她记不清所谓母亲的模样,却仍清楚的记得,她的母亲送她入宫的那天,哭着说对不起,还说,这是她给她找的最好的出路了。
最好的出路?
画眉曾经嗤之以鼻,现在却心静如水,没有将她卖去烟花柳巷,确实是好了。
可这皇宫,真的比烟花柳巷干净吗?画眉不清楚,毕竟她如今吃得饱穿的暖,才有闲心去想另一条路。
她看着殿外渐渐被微光侵蚀的天空,心下同样悲戚,她明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无助与仓皇,但到底不同。
“公主,按着凤旨,只停灵一夜,再过一会儿,宫门开启的时候,就要将孟昭仪盖棺下葬了。”
虽有不忍,画眉依旧开口提醒晏非聆。
晏非聆仿佛没有听见,依旧直挺挺的跪着,静静看着火盆,手中机械的投入一张又一张纸钱。
画眉看不懂六公主到底在想什么,除了孟昭仪刚刚去世的时候,她们进到孟昭仪房间时看到过六公主在哭,后来就一直面无表情。
不哭不闹,安静的让人感到深深的不安。
烧掉所有的纸钱,晏非聆伸手抓了个空,才有了其他的动作。
犹如静止的水面投入了一块石子,激荡起层层波纹。
原先仿佛机械木偶的晏非聆突然起身,先是踉跄了一下,又跌回了跪垫上,才缓缓起身,膝盖有些弯曲难以伸直,显然是跪久了的后遗症。
站在原地伸了伸腿,揉了揉膝盖,晏非聆拒绝了画眉的搀扶,恢复了一下就有些歪歪斜斜的跑了出去。
“公主!”画眉惊呼,亦起身跌跌撞撞的跟着晏非聆往外跑。
来盖棺抬棺的宫人浩浩荡荡过来的时候,就发现灵堂之内只有槐云殿的宫人,并没有看到六公主的身影,还以为六公主果然是孩子,恐怕还不清楚没有母妃的后果。
“这位公公,可否稍等一会儿,请各位先去喝个茶吃点点心。”乐心心里着急,不清楚这个时候六公主会跑去哪里。
盖棺之后,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乐心心中酸楚和茫然,却清楚的明白,这种时候她不能软弱。
六公主还小,平喜画眉也还担不起重任,槐云殿还得靠她撑着。
她不能倒,至少现在还不能。
“乐心姑娘,这时辰过了可就不吉利了,我们都是下人,实在耽误不起。”为首的公公一脸为难,这盖棺出宫的时辰都有讲究的,宫里多少贵人,他实在做不得主。
乐心心下一紧,又扯出一抹笑容,稍稍靠近为首的公公,声音愈发柔和,“公公莫急,不超过时辰便是,稍稍喝杯茶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为首的公公手往袖子里一塞,脸色微霁,带了几分笑容挥手示意抬棺的宫人下去喝茶。
喝了两盏茶,为首的公公实在等不得了,不管乐心的话语,指挥着宫人就要盖棺。
“等等!”
殿外传来一声大喊,画眉先跑了进来,拉住了要去盖棺的宫人。
为首的公公刚要呵斥,就见殿外又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孩。
一身素缟,脸颊浮着红晕,目光炯炯。
“请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