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在卧室思考了许久的晏非聆还是没有想清楚,最后索性不去想了。
去小膳房让平喜做了一锅鱼汤,熬得雪白香浓,自己拎着送去乐心的房里。
她其实挺想自己动手的,可惜原主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好暴露呀,目前只能表现出看平喜做,学那么一二。
以后再慢慢表现,循序渐进。
槐云殿的宫人都住在后殿的一溜厢房里,寻常宫人是大通铺,数人一间。
乐心乐语这样的贴身宫女待遇较高,两人一间。
晏非聆去的时候只乐心一人在房间里,正倚着床头喝着姜汤。
看见晏非聆小小的人儿颇为费力的提着食盒,迈步进门,乐心赶忙放下手中的姜汤,探出上半身。
“平喜、画眉!你怎么能让六公主提东西?”乐心双手撑着床板,神色严厉的看向紧跟在晏非聆身后,亦步亦趋,慌张无措的平喜和画眉。
晏非聆来到床前,放下食盒,“乐心姐姐,没事的,是我自己要提的,况且也不是很重。”
制止了乐心挣扎着想给自己行礼的动作,晏非聆从食盒里端出盛着鱼汤的汤盅,以及备好的碗勺,替乐心舀了一碗。
刚刚煮好的鱼汤雪白鲜香,冒着浅浅热气。
“还有点烫,先放一会儿你再喝,”将瓷碗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晏非聆不假他人之手,替乐心收好喝完的姜汤,“我原本想自己给你煮个鱼汤,可是……我不大会,只能让平喜帮忙煮了,等我以后学会了,煮给你喝。”
乐心连忙挥手摇头,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公主……您千万别这么说,奴婢不值当的。”
“乐心姐姐,你值得,”晏非聆抬头看着乐心的眼睛,认真的说着,“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你,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对乐心姐姐你说,对不起以及谢谢你。”
谢谢你,对不起。
在这深宫里,她们这些奴婢的命儿素来是最不值钱的,说来恐怕还比不得宫里的一些花草鸟兽。
生杀予夺,皆由贵人决定,生死不过是一念之间。
所以,她们只想要活着,活着就行,谁还能在乎最基本的尊严。
犯了错,不死便算命大,更何况这主子道歉道谢之理?
乐心紧紧抓着细棉布蓝色小碎花的被子边缘,眼里浮上一层薄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心里酸酸涩涩。
身后,平喜和画眉亦诧异的看着晏非聆,她们知道六公主性子好,人也好相处,但从不知道,好到如此地步。
在这宫里,不把宫人当人看的,比比皆是。
平喜眼睛里一闪一闪的看着晏非聆,仿佛看见了她最喜欢的大猪蹄。
画眉则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晏非聆,就低下了头,眼里明灭不定。
“公主,谢谢您,真的谢谢您。”乐心用力眨眨眼,逼下涌上来的酸涩感,同样认真的回答晏非聆。
又说了几句话,叮嘱了乐心让她好好修养,晏非聆几人便打算离开不打扰乐心休息。
“公主,奴婢等着喝鱼汤。”即将踏出房门,身后传来一道带着轻快的声音。
“好。”晏非聆郑重的回答,扭头俏皮的眨眼一笑。
去探望乐心的事很快便传到孟昭仪的耳中,或者说晏非聆踏入乐心屋子的时候孟昭仪就知道了。
听完宫人的汇报,孟昭仪浅浅的笑了一下,她的孩子,果然善良。
“本宫吩咐你们做的事好了吗?”孟昭仪转了转腕上洁白无瑕的羊脂玉手镯,突然开口询问。
“回娘娘的话,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随时都可以过去。”乐语接过话茬,恭恭敬敬的回答。
孟昭仪听到这句话,终于笑的眉眼弯弯,“乐语,你去请沅沅过去。”
乐语点头应诺,福身退下去寻晏非聆。
晏非聆刚刚回到房间,就被乐语传话出去,带到槐云殿的大槐树下,那里,一架秋千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细小的幅度,上面坐着一个红裙白裳的人儿。
阳光微熹,清风微徐,树叶婆娑,秋千轻摆,美人如画。
这是?
晏非聆看着在秋千上笑的仿佛纯真孩童的孟昭仪,有些怔忡。
她好像还没见过孟昭仪如此单纯的快乐模样。
“沅沅,快过来,”看见晏非聆,孟昭仪高兴的招手示意,“快过来一起坐秋千,可好玩了呢。”
晏非聆有些哭笑不得,前一刻孟昭仪还在严肃的训斥自己,下一刻就欢天喜地的让自己一起玩秋千。
不过再怎么吐槽,晏非聆还是迈步向孟昭仪走去,或者说朝秋千走去。
女孩子对秋千的喜爱不分年龄不分阶级。
待晏非聆走近,孟昭仪一把抱起她,放在身侧,然后一只手抓着秋千绳子,一只手牢牢抱紧晏非聆。
“你们都下去吧。”孟昭仪淡淡的吩咐。
四周的宫人们忙行礼退下。
不多时,便只剩下孟昭仪母女。
晏非聆抬头看向孟昭仪,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谁知道孟昭仪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她坐好,然后双腿用力蹬了一下地,秋千便开始前后摇摆起来。
随着孟昭仪不断的蹬脚摆身,秋千越飞越高。
耳边响起孟昭仪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晏非聆微微抬头,孟昭仪笑的桃花眼弯如月牙,脸上笑的放肆而随性。
愣了愣,晏非聆闭眼感受着铺面而来的凉风,微醺微暖,很舒服。
不自觉的,晏非聆亦跟着笑了起来。
看着晏非聆露出小小牙齿的笑容,孟昭仪笑的愈发灿烂,这才是沅沅发自内心的笑容。
自从落水之后,她再也没见过的笑容。
待两人笑累了,秋千也慢慢停了下来,最后只微微的前后摇摆。
“沅沅,你知道吗我以前的小院里也有一架秋千,我最喜欢在上面看书或者偶尔发发呆,”孟昭仪仿佛想起了什么回忆,笑得很甜很甜,“我喜欢荡得高高的,那样就好像一只自由的鸟儿,没有拘束没有烦恼。”
“自从进宫后,我就再也没有坐过秋千,我害怕,害怕去怀念那种自由的滋味,”孟昭仪收回目光,伸手温柔的摸了摸晏非聆的包包头,“尝过自由的滋味,你便更加厌恶这深宫,你便更加厌恶自己,因为为了活下去,你必须放弃许多东西,譬如自由,譬如善良。”
我欲为你遮风挡雨,守你初心不变,奈何世事无常,惟愿长乐安康。
“娘娘!娘娘!不好了!”
槐云殿的宫人跌跌撞撞,神色慌张的跑向孟昭仪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