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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离·灭魔

这是火的盛筵,沸腾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数之不尽的焰苗飞舞动荡,呈现百色斑斓,迷幻千变万化,如若花团锦簇的曼珠沙华。

辰曦的磁识陷入火光的涡流中,炎炎翻滚,时空胀膨,一点黑光在扭曲搅动的空间内颠沛流离,在忽大忽小、忽密忽疏的光幕的映衬下,忽小忽大、忽疏忽密。

黑点似乎静止未动,可随着火焰世界的不断放大,它又像是复活的精灵般雀跃跳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钻入“曼珠沙华”的韵紫色花蕊里,微观的花蕊却是另一个量态稍小、纷繁绽放、散发妖异光彩的世界。

如此反复,不断轮回,不知是火焰世界在膨胀,还是辰曦随着黑点在缩小,他终于遥望见一片横亘绵延的星际云团。光气抽吸,在临近的星系之间腾转挪移,在无形的鬼墨魅笔的泼洒下,描绘出了一幅宏伟画面,千亿颗争芳斗艳的星体发射出变幻莫测的精气华韵让这方世界充满勃勃生机。

好冷……

磁体的感触刺激着辰曦的磁识。

好黑……

他的磁触挛缩成球,贪婪地收集一闪而过的光彩,可这里太黯淡了,没有足够的光磁让辰曦看得更加清楚,只有黑暗才能成为世界中唯一的清晰。

云团一隅,有一个扁球体,似乎成为辰曦磁识的目的地。它具有巨大的盘面结构,初时混沌黑暗,随着磁力场的拉近,辰曦逐渐感应到扁球体明亮密集的核心,核心的四围是两条成型的旋臂及两条未定型的雏肢。

阿贝拉星域中,有无数与扁球体类似的星系,但在辰曦的记忆中,没有一个星系与之相同,尤其是扁球体中央的黑洞,犹如藏于深渊之下的“灭魔之瞳①”。辰曦的磁识痉挛了一下,察觉到黑洞具有抽吸阴力的强大力量。在这种诡异的力量中,辰曦的磁体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似乎被一个小型星体碾撞在身。辰曦扭动着磁足,奋力挣扎,但诡异但力量蔓延过来,一条又一条地缚住那些五颜六色的磁足,用力把辰曦往黑洞里拖曳。

同一时间,炎炎世界正在关闭,火焰之花正在枯萎。

辰曦全力一拼,赤红色磁触紧紧锁定愈渐微弱的磁力场,阻抗那股宏大而古老的力量。

吸与斥的对抗中,辰曦的磁体被越拉越长,身体蕴含的磁力分布越来越稀薄,他已经窒息了,磁识涣散。

规律体是这样衰亡的吗?辰曦心想,从造界者的庇护下被灭魔吞噬,便是规律体的生死界吗?

黑洞越来越大,说明辰曦的努力并没有起到作用。

黑洞尽头一片宁静,辰曦凝望着幽深富含内容的灭魔之瞳,静静等待无妄厄运降临。

熊……

黑洞的周围突然绽放出八团火焰,仿佛八朵盛开的光幕之花,既便如此,它们仍无法照亮整个空间,在纯粹的黑暗面前,它们只能勉强闪耀。随后,猛烈的强星风逸散而来,光磁汇聚的滔天巨浪令辰曦磁体回暖。得益于磁力的恢复,僵直的磁体恢复了生机,混沌的磁识逐渐变得理智,他扭动磁足,想摆脱束缚,他屈动磁触,欲发出怒吼,他晃动磁体,试图恢复生机。

可强星风短暂爆发后便如强弩之末泯灭了威风,在黑洞的摄力下八脉归流,汇聚成一股涓涓细流,调转方向倒灌进入深渊的巨口。

气流注入黑洞的瞬间,庞大的黑洞通过吸积作用产生惊爆的辐射,汇聚成贯穿天地的光幕巨柱,其间裹挟的磁能足以毁星灭系,所到之处,无不扭空断时,竟将束缚在辰曦磁足上的阴力负荷斩断。

脱离阴力的制约,加持在磁触上的磁力仿佛一个无形的弹弓,把辰曦弹射出去。

辰曦,仿佛一颗陨落的星体向云团的边缘旋臂坠落。

空间忽然变幻,或者说,辰曦的磁识混沌,出现在辰曦面前的是一颗蔚蓝色星球,而他正悬浮在这颗星体的外太空里,他因此能详细观察这个陌生的星体。

蔚蓝色星球与阿贝拉星域内的伴星相差甚大,它的体量并不巨大,甚至得用弱小来形容,但辰曦相信,星球的密态一定很高,因为在这么远的距离外,他依然能感受到专属于星体的阴力搅动,令他浑身都不自在。在阿贝拉星域里,即使星系内最偏远弱小的星体也因为高速自旋转爆量产生足够规律体存活的磁力场,而这颗星体却以令辰曦难以忍受的缓慢旋转。

辰曦沐浴在密态极低的光子流中,贪婪地吮吸光磁能量,满怀渴望地望向星空深处,那里有一颗白亮的星体,散发的光磁能流让前者重获生机。辰曦希望自己出现在那里,即便无法与塔兰馨星相比,甚至与考琳达星也无法比拟,但却是置身虚空时最好的去处。他确信凭借考琳达的衔统,以及从父亲那触濡足染的阅历,决定能够适应任何恒星的环境,即使是一颗尚未开垦殖民的蛮荒星球。

辰曦愈发感受到父亲的伟大,但他无暇感慨,一股极强的引力场俘获了他,把他从高空扯向地面。

弱小的他无能为力,如“七色草”般随风飘落。

白亮的星磁之光在大气层以下变成了淡黄色,在一段难熬的时间后,光明逐渐西去,转变成赤红色。辰曦的知识体系能够解释这种现象,由于角度变化和环境影响,光束的密态发生变化,磁级降低……这是下意识的推断,但处境容不得辰曦仔细思索,他正面临更大的危机。

烧灼的热浪和激增的磁通量让辰曦确信自己正在以爆态增速坠落。如果换做是考琳达-3,他自信有足够力量扭转危局,可下面这颗星体的磁力场太弱了,他引以为傲的七条磁足无能为力,加上渐增的阴力摄敛,他并不怀疑将在此殒灭。

大地的轮廓逐渐清晰,点缀在上面的是怪异的田野、原始的城市、古怪的花草、可笑的飞行器……还有,奇特的生命?

这是被灭魔剥夺磁识的规律体吗?

辰曦体内的磁力已然枯竭,不足以提供更多磁力用于思考,更绝望的是,他感觉磁体正在殒灭,尤其在猛烈的阴力流的冲击下,触足崩裂、痛不欲生。

他用残存的磁识瞥望自己陨落的坟地,那是一片景色秀丽的好位置,一片幽深的湖泊,堤岸环绕着晦暗的植被,还有零星的被灭魔吞噬磁识的非规律体,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磁力波动,顶着一个膨大的类似磁触的畸形器官,还有四条僵硬、毫无美感的磁足……

丑陋至极!

来吧,灭魔,吞噬我吧,创界之神定会将你消灭!

辰曦满怀怨念,带着无尽的诅咒坠落湖面,在最后的时刻,他似乎看见了父亲的磁貌……

万籁俱寂中,一股并不宏大,却异常坚韧的磁力场源毫无征兆地爆射而出,遁入水下,缠裹住磁识微存的辰曦。

春雨滋种,暮阳破冰,辰曦命悬一线的生机在磁力场源的滋润下迅速复苏。

呢喃……日落……星爵……考琳达……传奇……探险……殖民……塔兰馨……

细碎的、模糊的、温情的、痛苦的……点点滴滴在不同时空之间串联在一起,从埋藏的记忆深处涌了出来。

他一度怀疑湖水蕴含的阴力导致磁体痉挛,诱发磁识出现了幻觉。可当他清醒过来,终于发现在千钧一发间拯救他的那股力量真实存在,而且格外熟悉。

辰曦无暇顾它,七色磁足上下鼓动,以此对抗星体的沧桑、古老的阴力场。

就在他缓缓浮出水面的时候,辰曦忽然察觉到异样,似乎被什么东西锁定了身形。

赤红色磁触微动,辰曦愕然地发现一种从未见过的非规律体赫然站在他的对面。它有四条类磁足,就像刚才穿越星云时见到的星系旋臂一样发育不平衡。两条发育成形,支撑在地,散发出更强的阴力;另外两条雏肢萎缩,拿着一个物件,发出更细致的磁力脉络。

非规律体的神色不像是看见了辰曦,可它的畸形的、类似磁触的器官却死死盯住辰曦的磁触。

让辰曦惶恐不安的是,非规律体畸变如球的器官正在将一束融合了复杂光源的密态磁力振波源源不断地输送进自己的赤红如火的磁触内。

辰曦吓得磁识迸裂,坚信自己正在被吸食,尤其是他的磁体和磁识均愈发强烈地被这束磁力振波吸引,他便愈加认为这是灭魔的蛊惑。

他想要逃跑,可埋藏在他的磁触中的那个黑点却扯动着他的磁体向丑陋的非规律体拖去。

规律体世界的认知中,非规律体是一种尚未开化的生命体,需要复杂、不规律的能量供给体系维生,生存条件限定较高,物种衍生速度缓慢,文明进程凝滞。

辰曦面前的这个非规律体符合规律体世界中对非规律体的定义,但又有所不同。他在在非规律体的畸形磁触内发现了两个点状场源,一个是紫色磁力点状场源,向辰曦磁触内注入磁力能量的便由此而发。另一个是黑色阴力点状场源,也是吸引辰曦的磁触内黑点不断靠近的罪魁祸首。

他不想坐以待毙,辰宇家系的衔统令他奋起反抗,张开七条强壮的磁足攀上那头非规律体的头颈,让它见识一下考琳达·辰日之子的厉害。

然而下一刻,非规律体的畸形磁触内部的紫色点状场源用极端暴力的方式回应了辰曦的挑衅,爆发出势不可挡、无可睥睨的点状磁场源力震荡波,冲击淬炼着辰曦的磁触。

愚钝的非规律体终于感觉到恐惧,或者说,它终于恢复了活动能力,笨拙地转身向上奔跑。

黑色点状场源与紫色点状场源生而为敌,不甘被后者狂暴肆虐,敛摄出霸道的阴力,黑点转瞬凝聚,规律体与非规律体合二为一。

紫色点状场源绝地反击,以斥散之力生生分开二者,一个向水面之下,另一个朝天空之上。

正因为紫色点状场源最后一击,界沌世迷,幻境不存,辰曦竟然远途迷返,随着那若真若假的时空逆向轮回推演一番,真正能留在他磁识里面的,除了黑紫两点,仅剩那个面目丑陋的非规律体。

所有的这些,也许只是荒唐一梦,却又停留久远如若亘古无变,也许仅仅推演一次,又或许轮回几世。不论是规律体也好,非规律体也罢,如若没个参照,往来生死如何判断?又或许这头是生,那头便已然死去了吧!

①灭魔之瞳:灭魔是规律体世界的死亡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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