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线城市从事医学工作的朱小飞今年早早决定回家过年。一到冬天整个城市都是雾霾,甚至一连几天太阳都是灰蒙蒙的,很多人便戴起了各色的口罩,像是歪了的猪鼻,十分搞怪。他有时遇到雾霾严重的时候也会咳嗽不停,就像肺里进了东西,咳不出来。作为医生,他知道健康的重要性,口罩自然少不了。
为了挣钱,他好几年选择节日加班,没有回家了。当然他回家还有个迫切的原因就是,房价年年上涨,他的心跳也随着加速,他得找大伯朱前首先拿到征收补偿款,去城里买房付首付,然后得找心爱的女友结婚繁衍后代。
毕业的前几年把家里欠的债终于还完了,感觉身子轻松了许多。这两年他攒了些钱,房子买不起,先把车买了,自己搬到了郊区租了房子,他把攒起来的公休假想回乡下过了一个没有雾霾的年。
因为害怕堵车,他起个大早,装好礼品,开车回家前,他就激动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仍然是母亲王艳花。
“妈,我今天中午到家。”朱小飞的母亲听见儿子的声音兴奋得合不拢嘴,挂了电话激动地说:“儿子回来啰,儿子回来啰。”坐在客厅里的朱厚刚起床,准备抽完烟,就去出门一趟。他一听还习惯地以为儿子坐火车一夜,已经到了村头了,便立即把烟头准备灭了,说道:“走,走,我们去村口接。”
朱厚的老婆王艳花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说:“我是说儿子今天就回来了,还没动身呢!”于是两人便开始准备一桌饭菜等待中午回来的儿子。
这些年来,朱厚和王艳花也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家里的债还完了,自己也觉得一身轻了。
这朱小飞就是全家的骄傲,也是全村的骄傲。以前朱爱明是全村的骄傲,现在换成他了。他至今还是全村唯一的一个学医的大学生,而且还在一线城市工作。朱厚夫妇经常得到别人的赞赏:“你家儿子有出息,祖坟上冒青烟的。”这样的赞赏似乎一直陪伴着他们,让一向贫穷自卑的朱厚夫妇觉得心里无比自豪。
然而这个身上闪着无数光芒的朱小飞心里也有说出的烦恼。也许人本身就是个矛盾体,正如钱钟书所说,城里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来。但现实往往是,出去的难,进来的也难。城市的种种弊病一时难以消除,城市的种种诱惑却时时难以抗拒。你的内心就像一边在拼命地促使你逃,又一边拼命地抓住你不放,让你时刻体验挣扎的痛苦。朱小飞这些年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想逃不敢逃,想飞飞不高。
朱小飞在笼罩着重度污染的城里开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出了城。本以为出城不久,雾霾会逐渐消失,可是一路上阳光都是一点威力没有,像是萎靡不振的样子。
长长的高速路上,这个时间点车辆还不是很多,放眼望去,都是雾霾看不清什么。只是车路过的时候,不时地看见高架两边高高的树上有鸟窝的出现,但是不见一只飞鸟。或许它们是迁徙到别的地方过冬,或许它们也害怕这雾霾,早已逃得远远的。
朱小飞心想几年没有回家,这雾霾已经蔓延到了两个省了,他心里只是期待着家乡还没有出现雾霾,因为那里山多树多竹子多农田多。
可是直到车子进了本省的时候,还是像是在仙境中一样,一切都朦胧不清,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仿佛整个地球都被雾霾包裹着,浑浊一团。
中午12点左右,朱小飞的母亲不见人回来也没见电话回来,着急打电话给他,朱小飞向母亲解释了一路雾霾影响了开车速度,在服务区休息时候咳嗽半天,忘记打电话。后来他到了县城的时候,去了百货大楼买了一台25英寸的彩电。
下午三点时分,一辆别克进入了朱家村村口,村口与主干道是通过一座拱桥相连接,过了拱桥,路就开始颠簸起来。这些年来,村落的主干道都修成了水泥路,通向各个村子的分叉路本是水泥路已经破坏不成样子,门前还是泥石混合式的小路。
雾霾还在继续,不过似乎淡了些,车开得很慢,这样的路,朱小飞是第一次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路的一边是高低不平的稻田,一边是高低跌宕的溪流。
在家里焦急等待的朱厚夫妇早已跑到村头观望多年未见的儿子朱小飞,他们知道儿子开车回来了,仿佛他们内心又增加了一丝自豪。车在村民们心目中还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你们这是?”何梅刚牵着自家的大水牛去小溪边喝水,大黑狗在前面狂奔,忽然看见了十米外村头站立着两个人问道。
“我们家小飞·····”何梅还没等他们的话说完便说,“你们家小飞今年回来过年了?”两人便笑着点点头。
“你们家儿子真不错,在大城市当医生。哪像我们家朱家宝不争气,不好好读书?”何梅总是喜欢将人家儿子和自家儿子不分三七二十一地比较。
“哪有不错,就是现在我们不欠债了。大城市寸土寸金,房子买不起。各种东西贵得要命!我们让他回县城,好歹还有他大伯照应一下,他就是比牛还要犟!”朱小飞的母亲王艳花说完,还真的看了看那头再熟悉不过的水牛。那头水牛刚进村子那会,除了朱爱明能驯服它,其余人一律靠边站观看它的狂野。
朱厚用胳膊肘捣了捣王艳花,他反对王艳花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儿子的各种不好。
何梅正想问朱小飞每月工资多少呢,那辆别克车已经到了村头,朱小飞摇开车窗兴奋地喊道:“妈,爸,我回来啦。”
“哎呀,你儿子也买车啦!”何梅一边赶紧把水牛往路边的小路上赶,一边惊喜地说道。朱厚夫妇脸上突然变得无比荣光,绽放着灿烂的笑容。朱小飞喊了声“何大娘”,然后便让父母进车坐下。
“何大娘,你忙,我们先回去了。”朱厚夫妇打了声招呼,两人开心地坐进车里。朱家宝家的大黑狗跟在后面,像是耍疯似的。
何梅牵着大水牛,一直目送着那辆车,好半天才转过神来,拽了拽系在牛鼻子上的绳子,发现那只大水牛还在朝着车驶去的方向张望,不,不是,它好像是竖着耳朵听着。
过了一会,大黑狗迅速地奔了回来,绕道跑到了小溪的边沿。这时,何梅才牵着那头大水牛跟了过来,叹了一口气说:“他这儿子真的给父母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