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小时后,围观的村民们感觉饥肠辘辘,便开始陆续散开,他们看热闹的尽头逐渐消失了。
朱玉夫妇、宋仁一家以及蔡兰夫妇、宋仲鸣夫妇围坐在客厅里大桌上吃热气腾腾的火锅,庆祝这个团聚的时刻。
吃完午饭后,大家边看电视边喝茶聊天。门是半掩着的,从门缝里隐约可以看见马路上来往的村民。
大约下午五点左右,村长朱前去镇里忙完事情,让司机把他送到村头,他便下了车。
他知道今天宋仁带着老婆孩子回来。因为蔡兰早已告诉他们一家三口户口的事情。村长朱前自然是一拖再拖。这宋仁本是黑户口。他本不想去瞧瞧,生怕蔡兰追问他,但是他还是想亲眼见见宋仁这小子和小七在一起的样子。
“村长,村长,快请进屋坐一坐。”蔡兰正想找村长朱前呢,她从门缝里瞥见了村长朱前手里捧着黑色保温杯低头往前走,赶快把门打开将他迎了进来。
在座的一听蔡兰叫村长,便都立即站立起来,装作欢欢喜喜的样子恭迎村长朱前进屋。
村长朱前听见招呼声,便带着笑面虎的那张脸缓慢地进了屋,目光落在宋仁一家三口的身上,打量一番后,心想:“哎哟,这一家三口还挺像的呢!”
“朱玉,你去把东西拿来。”蔡兰堆满笑容,一边说,一边给朱前装上茶水。朱昌阳脸上也堆着笑容,立马把上座空了出来,给村长递上了一支烟点上,朱前毫不含糊地在桌子上方坐下,想抽根烟的功夫就走。
“村长,你看,人都回来了,这·······”蔡兰话还没说完,便看了看村长朱前,让朱玉把两件罐装茶叶放在朱前身边。
“这个嘛,这个嘛,大家一直在讨论,关键是·······”村长朱前话也没完全说出口,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问题有难处。
朱前一边抽烟,一边从烟雾中掂量着宋仁一家三口。
蔡兰夫妇和村长朱前聊了半天,问题还是没有给出答案。
看着村长朱前的烟快抽完了,朱昌阳赶紧又递上了一根烟,村长朱前这次将其加在右边耳朵的后面,说有事便要走。蔡兰没办法,只好让朱前把两罐茶叶带上将其送出门,一再请求村长朱前帮他们想想办法。
蔡兰在前面送村长,其余的人都站起来,出门目送村长,这点上村长朱前感到很满意。他大步向前迈,脸上突然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蔡兰一家看见村长朱前走远了,便转身进了屋。蔡兰一进屋就收敛了笑容,叹了一口气。他对宋仁今天的表现有点不满,本来蔡兰费劲心力就是为了他争取补偿,但是宋仁却表现一点不积极主动,在村长朱前面前一点要求都不提。
“宋仁,你等晚上亲自和你爸去笑面虎家里一趟,把你带回来的保健品给他送去。只要他肯给你想法,事情就好办。”蔡兰说道,她还坚持为宋仁争取一份补偿。
“妈,要送你送,我又不低头求他。送东西的风气都是你们这些人给惯出来的,让当官的觉得哪怕办一点常规的事都是在施恩。”宋仁说得有点直接。
“宋仁不许这样说话,你妈是为你好!”站在一旁的宋仲鸣说道。宋仁看了看大家,便懒得说话了,生怕一回来又搞得大家不开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事后面再说。”朱玉拉了拉母亲蔡兰的衣角劝道,然后向其他人也使了个眼色,他知道宋仁脾气还是有点坏。
其实,宋仁和小七回来并不是想得到补偿,而是他们有个和父母和解的机会。他们在高桥已经都有自己的生意,小日子过得不错,宋仁从小被抱养在宋家村,就是宋家村的人。所以在村长朱前面前他很少说话,说多了也是废话。他这次回来想和父母和解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带着老婆孩子见见外公。
宋仁的外公今年已经一百零六岁了,脑子虽然清醒,但是行动不便了,只能躺床上或坐轮椅了。作为外公,并不反对宋仁的人生选择,他自己曾经就是一个选择自己所爱、坚持自己所爱的人,年迈的他希望宋仁回来看看,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朱玉这么一说,几个人便开始转移话题,开始盘算以后怎么发展的问题。打造旅游村,他们回来想联合蔡大田蔡二田合伙承包搞点什么。
何梅和朱爱明是傍晚时分赶回来的,他们像往常一样做晚饭、喂猪、喂鸡鸭,就像村子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朱爱明照旧在老宅里睡觉,何梅去新屋子里睡觉。
当夜越来越深了,整个朱家村都沉浸在夜色朦胧中,安静又甜蜜,门外不时吹起一阵风,还是往骨子里钻。何梅临出院门还是往右边村头张望了几下,没看见什么,只是路灯有几个坏了,没有以前那么明亮了。大黑狗跟她出了院门,被她呵斥进去。她转身往左走,在去新屋子的路上,还是忍不住向右瞥了一眼蔡兰的家,一排的几间屋子,只剩下一间屋子里还亮着灯,其余都是黑乎乎的,静悄悄的。她迅速一瞥,然后就低头往前走,进了家门,便栓门上床睡觉。
九点左右,“咚,咚,咚!”来贵家响起了敲门声。何梅躺在床上,她知道这时候敲门的人不会是别人,肯定是小七。小七看见屋里没任何动静,又小心翼翼地敲了门,屋子里还是没动静。小七准备抬手敲第三遍的时候,何梅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谁呀?”
小七小声地喊道:“妈,是我。”声音似乎有点颤抖,说完,她在寒风中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不是你妈,你回去吧。”何梅听声音就知道小七,便没好气地答道,声音很低沉。小七在门外站了很久,何梅还是坚持让她回去。
腊月的风,夜里还是冷飕飕的,小七并没有很快离开这个敞开的院子,而是静静环顾了四周上下,院子里的花草还是以前的花草,大多在冬天枯败了,但是她还是依稀记得每盆花草的名字:栀子花、太阳花、鸡冠花、洗澡花、美人蕉。大概还是桂花树一年四季常青。抬头看看走廊屋顶上还是挂着她熟悉的东西:丝瓜网、大葫芦、各种装干菜的吊篮。这原本是她进出自如的家,现在门都难进了。小七还是缓慢地离开了,她担心女儿在家着急。虽然只有五百米的路,却觉得很漫长漫长。
何梅听着小七脚步声远了之后,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披上厚厚的蓝布棉袄,拉开窗帘,朝窗外目送了小七的背影。
月牙像海象的象牙,悬挂在静谧的夜空显得异常的清晰,小七的背影却在夜色中越来越模糊。
何梅转身上了床,两脚插进被窝,自己靠在床上,沉思了半天。小七要是再嫁,嫁给什么人不好,偏偏嫁给邻居蔡兰的儿子,低头不见抬头见,这尴尬怎么解?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对来贵的影响,来贵现在是彻底不能接受自己的亲妈。这才是何梅目前最头疼的事情。
以前眼不见心不烦,现在见了自然心烦,向左还是向右,这就是走到了十字路口必须选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