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孟瑶和蓝氏兄弟共同步入杏园的时候,园内已经歌舞升平,一众人端了酒杯互相欠身行礼,只是天子和魏王还未到,他们也值得适可而止,不敢真的喝醉。
蓝氏兄弟与孟瑶告辞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此时已经到了时辰,他们到没有在出去敬酒,而是坐在座位上闭幕欣赏着乐声,等待着銮驾的到来。
孟瑶在院中踱步了一圈后,该拜见的都拜见了,之后进了一旁的暖阁之中。
“老师到了吗?”一进入暖阁就有一个小宫人迎了过来,孟瑶拖下外衣,随口问道。
宫人一边从孟瑶手中接过外衣,一边答了句“已经在里面等着姑娘了。”
孟瑶点了点头,挑起珠帘,转过屏风,而后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两人。
暖阁中的两人皆是锦衣华服,金叉玉饰,一派贵气,见她走进了具抬头看过来,其中坐在正位上的一人向孟瑶招了招手,“阿瑶,过来。”说着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榻,示意孟瑶坐过去。
孟瑶向其执师礼,叫了句“老师,”而后向另一位富态的宫装少妇颔首见礼,“见过中山王妃,”这才乖巧的做到太姬林芸之下。
中山王妃性情温和,见了孟瑶眉眼都带笑,“阿瑶看着大了些,当日江陵一别,还以为此生在无缘相见,没想到不过一年,就在长安再见了。”
听了这话孟瑶还未答,林芸却是问了句,“王妃与阿瑶见过,怎么你也没提及,”她这后半句是问孟瑶,中山王府不涉党争,却是在军中又绝对的话语权,如今的燕国公就是出自其门下,魏王如今势头渐大,想要结党营私,因此想要处处招揽朝中之人。
中山王府一直中立,这一任中山王更是将境内管理的井井有条,王妃也有贤良之名,教出来的儿女也是各个英姿飒爽,风流潇洒,魏王与林氏也找不大什么讨好他们的法子,一直惦记着,不过当着中山王妃的面林氏这心思未免也太露骨了,还是她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懂林氏的到底意欲何为,孟瑶只得两边都不得罪,“当初在金陵新开了家长乐居,陈叔一人忙不过来,我无事便去帮忙,顺便游山玩水一番,听说江陵寒山寺闻名遐迩,就去一观,没有想到遇到了王妃,我不过是个商贾之人,能的王妃召见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到处宣扬,只是不想王妃记得今日,实数孟瑶的荣幸了。”
听了这话,中山王妃轻轻一笑,“那会不记得,虽然当初匆匆一别,我家王爷就说这姑娘才华诗文过人,本非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要鱼跃龙门,登临高位,没想到这不是应验了不是。”
“中山王秒赞了,孟瑶如今不过是科举及第,哪里算的上鱼跃龙门。”
“姑娘谦虚了,自古以来哪有女子科举及第的,姑娘已经是千古第一人了,”中山王妃如此说,而后她突然想到什么,奇道,“只是姑娘当时为何要匿名呢,我记得当时姑娘说自己叫什么苏饶的。”
她这话如此说,孟瑶的眉头却是一条,一旁的林芸解释道,“王妃不知,阿瑶出身贫寒,本不是定国侯之女,苏饶就是他的本名。”
“原来如此啊,那阿瑶家中可还有家人。”
“家父两年前辞世,尚有一兄长。”
“在长安吗?”
“在平阳。”
“怎么不接来同住呢。”
“兄长身子不好,不适合长期车马劳顿,更何况孟瑶初入长安,刚有了功名在身,所以想等这边安顿好了再将兄长接来。”
“也对,阿瑶心细,”中山王妃点头,而后看向太姬,“我倒是想着阿瑶有了功名,今日进京能喝他们一杯喜酒呢。”
林芸笑着答,“喜酒倒不急,他们还年轻,宁儿如今还无功名在身,倒是配不上阿瑶了。”
孟瑶见她如此说,神色暗了暗,“是徒儿疏忽了。”
“关你何事,是我那孩子不争气,整天只想着斗鸡走马,如今这杏林宴也不来参加,”林氏捏了捏鼻头,靠在了美人榻上“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
“儿孙自有儿孙福吗,太姬你也不用如此着急,”中山王妃笑了笑,“我家那几个还不是一样,现在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说喜欢谁就喜欢谁,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哎。。。。。。”
眼看着他们聊了儿女之事,孟瑶也只含笑听着,偶尔也答上两句。
过了一会后,门口有宫人道了句,“太姬,王爷到了。”
暖阁中的人才停下说话,孟瑶过去扶了林氏,中山王妃也有人扶着站了起来。
而那边魏王挑帘而入,众人看去,只见他一袭官袍,英姿飒爽,但他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了,眼角出现了丝丝皱纹,眉宇间露出苍老之态,实在不能与传闻中那个风度翩翩的魏王相提并论。
中山王妃比他小几岁,可是当年也听说过那三皇子的诸多事迹的。
玄景山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清俊公子,生的极为好看,加上他皇族身份,出行之时,道路两旁尽是花季少女围观,而他本人也是个风流之人,经常流连于烟花之中,与那些青楼名妓谈天说地,读诗论道,很是逍遥。
只是后来娶了林氏,也不知怎么着就把心定了下来,眼里就只剩下那么一个。
这林氏的条件其实并不好,她进宫之时已经与旁人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女儿因病去世,那个人与她和离,这中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一年之后魏王就突然娶了当时还只是皇子乳娘的林氏,那一夜无数女子哭断了肠。
可他们婚后夫妻和睦,几个月后更是生下了如今的小王爷玄宁,而魏王也再也没有去过青楼妓馆,没有在外面寻花问柳,后来天子即为,为感念林氏恩德,封其为太姬,而魏王玄景山也因扶持天子继位,功劳甚大,被尊为摄政王,随着他们二人的身份地位的提高,也就渐渐的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不过中山王妃出身侯府,从小在长安长大,当年也是见过魏王玄景山的英姿的,如今再遇故人,看他已经显老态,自己也韶华不再,难免唏嘘。
跟着众人行礼,也心不在焉的。
但这屋里众人却都没有看出他的心情,魏王玄景山进了暖阁,视线便以飞快的移到了林氏身上,快步走过去,将她扶起,这才对众人道了句,“不必多礼。”
一屋子的人,这才站起来。
“王爷,陛下那边。。。。。。”林氏说着看向了中山王妃,显然接下来的话不希望她听到。
中山王妃虽然感慨,却还不至于失礼,看到林氏看过了,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王爷、太姬闲聊,臣妇那边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王妃慢走,”林氏说着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宫人道,“替我送王妃。”
中山王妃福了福,由宫人领着出了暖阁。
这边孟瑶自然也是看出来林氏的意思,道了句“老师、王爷,那边宴会快开了,我先去准备了。”
“嗯,”两人点了头,孟瑶提步离开暖阁,不过此时外间无一人,她出了房门,却放缓了脚步,里面的谈话就那么传了出来。
“王爷,陛下还不愿意过来吗?”
“他没见我,你也是当初为何非要她的命不可。”
“她在宫中处处碍事,我怎能容得下,陛下今日不来也好,这杏林宴上众多世家子弟、新科士子,刚好我们可以拉拢一番。”
“你当我不想,那场火之后,世人怎么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上书弹劾的奏折都堆满尚书台了。。。。。。”
“王爷又何必在乎世人的眼光呢。”
“。。。。。。”
此时,孟瑶已经转过了长廊,楼梯已经近在眼前,房内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她嘴角挂起来冷笑,快步走下了楼梯。
楼梯下,丫头素衣见她终于出来了,赶忙迎了过来,“小姐,无事吧!”
孟瑶摆了摆手,“我没有事,”说着吩咐道,“让人去查一下中山王府,看看他们和里面的有没有什么瓜葛。”
如今已经掌握朝中大半官吏出身魏王与林氏早已有结党营私之实。
中山王府位居北境边防,武安之乱后,中山王实际上已经掌控了北境十万大军,如果这二者联合,那么宫中天子处境堪忧。
孟瑶刚刚下楼就在琢磨这事,虽然他知道这一任中山王不至于投靠魏王一党,但是不查又不放心,天子在朝中势力甚微,年前武安侯之乱,魏王又趁机构陷了很多忠良之臣,如今行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她——赌不起。
素衣听了她话,却没有在问什么,可却有点心疼孟瑶。
市井传言,孟瑶是林氏之徒,玄宁未婚之妻,她实际上没有什么选择,当年为报收养之恩,她离京远行,在江湖血雨腥风中建立血影,建立长乐居,这一路行来,素衣虽然没有一直跟在孟瑶的身边,可也知道她的辛苦,如今初入京城,明楼诗会名声大振,科举及第又受尽那些非议,可孟瑶从来不在意这些。
她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是读书弹琴,吟诗作赋,修身养性,硬是将自己逼成一个才华横溢、知礼仪懂廉耻,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可她明明是定国侯府的千金,本是可以待在家里,绣花种草,等到了年纪就给心上人之人,从此相夫教子,一辈子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去。
素衣不了解为何孟瑶如此逼自己,她曾问过,孟瑶却只答了一句,“或许是因为我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素衣却知道,她很羡慕那样平淡的生活。
当初琅琊求学,她每日每夜里就看看书、练练字,没有什么需要操心,闲暇之余就趴在窗前发呆,那样一呆往往就是一日。
可进京之后,她每一天都很忙,忙着科考、忙着参加诗会,忙着到各府走动,忙着进宫,忙着为那林氏做一些她自己都不想做的事。。。。。。就算如此,她还要受人诟病,那些人可知他们那些污秽之语,当事人跟本来不及倾听。
素衣如此想着,已经出了曲江,她骑了马,飞奔而去,将孟瑶所说通知了下去。
而那边孟瑶回到宴会之上,魏王与林氏也商谈完毕,杏林宴正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