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开始郭曼还对欧阳冥说晋亲王爱自己的话表示怀疑,那么,现在看见这份随棺入葬清单上的玉石麻将,她相信了。可……那又怎么样呢,爱自己就可以伤害自己吗?她本来就对他无恨无爱,现在他死了,更是无恨无爱了。郭曼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冷心冷情。
她看完,将清单合上递还给欧阳冥,欧阳冥接过,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郭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管家道:“这份清单是谁拟定的?”
“回皇贵妃娘娘,随棺入葬的这份清单是王爷亲自定的。”
“那就这样吧。”
“是,娘娘。”
管家离去后,欧阳冥说道:“你不要伤心,六弟这病已经有几年了,也是早晚的事,我们都有心里准备。”
郭曼真的很想说,我没有伤心,我流泪只是无法接受记忆中鲜活的少年竟然在短短几年内变成了一个频临死亡形如枯槁之人,伤感时光的残酷。可这话不能说。只是问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欧阳冥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又伤感的说道:“御医院的御医都来诊断过,他们诊断不出具体是什么病,只说是身体消耗过剩,油尽灯枯。”
“怎么会这样?”郭曼皱眉,二十来岁的男子夜夜笙歌也不至于油尽灯枯啊,毕竟他异常的是脑子,而不是身体,他的身体很好的。
欧阳冥看了郭曼一眼。转过投头去,轻轻的解释道:“前几年生活放荡搞垮了身体。你离开后,他日日生活在后悔与自责之中,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身体每况愈下,后来感染了风寒,却不肯吃药,一心求死,直到你回来后,他才肯服药,可那时已经晚了,病入骨髓,这两年多来只是靠药材吊命。后来更是时时陷入昏迷。直到……”
“直到今天去世?”
“是。”
“我记得前年我刚回来的时候,曾听明珠公主提起过晋亲王,却被你阻止了,你当时为何阻止她?如果我知道晋亲王病重,一定会来劝他宽心的,说不定他就不会年纪轻轻就走了。”
“当时他已经病重不治了,你知道了,也只是徒增伤心。而我不想让你伤心。”
郭曼沉默不语。
晋亲王府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黑白两色的素花,到处都是身披麻衣急行在路上时不时抬手擦泪的仆人。看着他们,郭曼不合时宜想到“他们真的如自己表现的那般伤心吗?”
晋亲王已到弥留之际的消息是在上早朝的时候被报给欧阳冥的,所以文武大臣都知道晋亲王要不好了,他们下朝回府后都在等着丧报的来临,所以很快的,他们都来吊唁了,时间刚过正午,整个京都城都知道了晋亲王已去世的消息。
晋亲王府虽有很多的女人,但他们的位分都不高,也都没有子嗣,所以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接待女宾客,所以到了后来,这事就落到晋亲王的奶娘身上,晋亲王的奶娘被称为秦嬷嬷,是一为年近六十但精神依旧饱满的老太太,这些年来晋亲王府的内务都是她和晋管家两人一内一外操持的,处理起这事来也算得心应手,但为了郑重欧阳冥还是派了内务府与礼部的官员参与其中。
到下午的时候,晋亲王清洗干净的尸体已经被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楠木棺材里,欧阳冥带着郭曼一起凭吊他,也瞻仰了他的遗容,他的脸上干干净净的,早已没有了血污,眉头舒展,神情平和,嘴角还带着那抹淡淡的笑容,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上穿着亲王的服制,脚上是黑色云锦靴,上面用金丝线绣着祥云的图案,尊贵而奢华,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因为随棺入葬的陪葬品要在封棺前才放进入的,所以郭曼没有见到那副玉石麻将。
傍晚的时候两人一起乘着欧阳冥的轿撵回了宫。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在那种情况之下,郭曼无法拒绝他伸过来的手。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只是他紧攥着郭曼手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郭曼还没有到宫门口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俊俊的哭泣声,心下着急,也没有注意踌躇不定的欧阳冥就飞奔着跑了进去,她果然没有听错,俊俊真的在哭,而青容和青芬在旁边哄着、劝着、逗着,却丝毫没有效果,他依旧哭个不停。
这也不难理解,自他出生后,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跟母亲分开过这么长时间,长时间见不到母亲心里没有安全感,想吃母乳又吃不到,两项交加之下只能用哭泣来表达内心的恐慌与委屈。郭曼跑过去,从青容的手里接过俊俊,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触让他立马止住了哭泣,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看向抱着自己的人,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笑容、亲切的眼神使已经远去的安全感立马回到了心里,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放心,怕再像刚才那样远去,所以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紧紧的抓着母亲的衣襟,听到娘亲用熟悉、亲切的声音说道:“对不起,俊俊,娘亲回来了。”这一声轻柔的歉意让印在记忆中的恐慌又回来了,他“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郭曼抱着他轻轻的摇晃着、哄着,又在他的脸颊和额头上重重的亲了几口,才止住他的哭声,他一边抽噎着,一边用粉嘟嘟的小嘴含糊不清的向郭曼告状。诉说自己的害怕与委屈,诉说自己的饥饿,郭曼面对这个软糯可爱的小孩能怎么办,只能缴械投降,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向他道歉的同时并保证以后自己再也不离开他了,保证自己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他,直到他不需要自己的那一天。直把他哄的破涕为笑为止。等他抽噎的不那么厉害了,就把他抱进了内室,为他吃奶。刚解开衣襟,青容就进来禀告,说是李公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