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
议事大厅内。
我又召开一例行的集会，坐在首位，百夫长们分列坐在厅内，监纪官和幕僚们在旁边书写笔记。
掌旗官正站立在一侧，汇报各支队伍的情况。
“百人队十六支，士兵一千六百余人，分属十六名百夫长。具体编制如下。”
“旗鼓百人队一支，队下管辖亲丁骑兵，亲丁射手。”
“火枪百人队一支，队长罗水枪。”
“弓箭百人队一支，队长焉有扬。”
“刀剑百人队，有八支。长枪百人队，有五支。”
“其中一支长枪百人队，现在用鸳鸯阵来训练。队长是龙傲天，副队是赵日天。”
“以上所有队伍，除了龙傲天所队，其余队伍的战阵，都是采用操练楯车的战术，野外楯车行进，也结成防守阵形。”
我嗯了一下，又默默想着，龙傲天啊，也不知道他练得怎么样了。
我扫过了下列的诸多百夫长们，找到了龙傲天，朝他问道：“你练的鸳鸯阵，现在怎么样了，能拉出来试炼吗？”
只是还没等龙傲天回答，就听到焉有扬先喊了出来，说：“官长，卑职已经准备就绪。我队伍里的弓箭手抛射直射都精度优秀，推动楯车十分熟悉，布置防具更是娴熟，士兵皆期待一战，我们这几天就可以试炼。”
嗯？听起来不错。
龙傲天听完后，勾起嘴角一笑，冷冷地出语：“千夫长，虽然我的近代士兵不能一个打十个。但是单挑的话，吊打封建军队这些烂木材，枯树叶还是没问题的。”
龙傲天说着烂木材的时候，他的目光居然转向了在列所有百夫长们，尤其是辽人无名。
这一下，把大家都激怒了，无名猛然地站起来，大吼：“龙傲天！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是烂木材吗！”
龙傲天摆了摆手，又站起来，接着才嬉笑地说：“不好意思啊，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封建军队，都是烂木材，枯树叶。”
瞬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个大巴掌狂拍桌面，砰砰响起。百夫长们纷纷地目光怒视着龙傲天。似乎忍不住，不把龙傲天打一顿都不行。
我立刻地站起来，喊停住了他们。
“好了·——！”
“我的军法难道没有威严吗！军中禁止私斗，都记清楚了，军营里面只有我袁思焕，本千夫长才可以执行军法！”
我目光瞪着他们众多百夫长，他们哼声几下，带有点不服不甘，重新坐下。
等他们坐下，我再盯着龙傲天，他似乎毫无畏惧。我发现我不清楚，我看不透这个穿越者。龙傲天是哪里来的底气，在这里大放阙词。
为什么呢？
我很快就决定好了主意，就开口说：“时间就定在几日后的七月十号吧。龙傲天，焉有扬，都各自准备一下。那一天所有的队伍都不需要训练，都一起来看试炼，好好见识一下，龙傲天百夫长的本事。”
定好时间，我就宣布解散，让他们各自走了。
侯方域留到最后，靠过来出言：“千夫长，这个龙傲天.....留不得。”
我嗯了一下。
又想，还是看试炼结果吧，几天后的结果，自然会决定这个龙傲天的结局。
在军营内吃完午餐后，我找焉有扬陪同去一趟扬州府城。将向史军门叙职，把军营中编制情况复述一遍。
…
..
下午。
幕府衙门。
我在饮茶亭内，叙述完编制情况后，又上前道：“军门，另外有一事请求。这两个月以来，一直都在打造装备，购置用具，采买战马，营中的钱款仅剩余数百，不足堪用。”
“士兵们的安家费还没发全，饷银尚未由着落，军费银钱何时能发？”
史军门的面容看起来，有点憔悴。
他喝了口茶，尽量放松地对我说：“此番你前来述职，成果不错，军饷的募捐额度也已经确立，共有一百万两银子，具体如何在商量。总之无论如何，收款后，标营在下个月会扩充将军队，”
嗯...一百万的银两？
是真的吗？不会是纯粹想让我安心吧，可我希望是真的。
接着，史军门又出语：“对了，你这几天要有几个人选，担任新的百夫长，毕竟扩军之后，也要建立新的队伍，需要新的将领。”
扩军....真的会吗？
那太好了，训练更多的是士兵，拥有更强的实力，才能做得到更多的事情。
我正在思想着这些，而对面的矮黑汉子没停下，又继续说了许多，关于北方的战况。
“思焕，北方有新的情报。据探查，匈奴八旗军的多铎亲王强攻流寇老巢，动用了超过一百门的红衣大炮，中小型火炮有数百门，弹药供给不断，攻势极其猛烈。”
“北方的李永昌贼子，率领部队驻守潼关，正在鏖战匈奴八旗军，他支撑不了多久，随时崩溃。近两日我正在召集江北四镇议事，假以时日，我们也会组成大兵，北伐。”
我听到后，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红衣大炮一百门！
是一百门！
应天朝廷所调拨到江北扬州幕府，也就五十门左右的红衣大炮啊。
北伐二字入耳后，我忍不住张口，说：“李贼支撑不了多久啊，不过这正是我们北伐的时机。”
刹那间，我想起了郑大木告诉我的坏消息。
大木的情报，是应天内的朝廷内阁正在挑选新的巡抚，前往淮安，凤阳。这两个府，分别是是东平军刘泽清，广昌军刘良佐的驻地。
那怎么办？联合江北四镇已经不易，如果新上任的巡抚们不愿意配合呢？史宪之可是督师江北，组建幕府的内阁大学士，巡抚们会配合的..吧？
我想到此处，忍不住地皱起眉头。
矮黑汉子又道：“近日，一批新的邸报和塘报公文来了，马士英和阮百子，近来在朝廷内阁商论，继续派发钱粮军械，用来大兴强化操江军，长江沿岸各个港口都在兴建军营。也不知道他们对于北方的战场，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
听着这些话，我的心中反复思索着。
我开口，说道：“军门，总之先和四镇商量好，把标营组建好。至于新的巡抚，以后等他们上任了再说吧。其实朝廷内阁的决议是什么，也届时再谈吧。我们要先筹备实力。”
突然，旁边有一个人跑出来，上前高喊：“大人，在下穿越那么久以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连虏平寇呢？还请史大人能够给学生解惑。”
此话一出，我们都侧目这人。
我看他自称学生，应该是有点知识。而且他已经剃头，口音怪异，若不是奸细，可能是又一名投靠幕府的穿越者吧。
史军门没有直接回答这个穿越者，而是转向了我，对我问：“思焕，你是怎么认为呢？”
嗯...?问到我了？
我沉默一阵，打了一下腹稿，上前回答。
“其实无论讨贼也好，讨奴也好，都要先行集结军队，器械粮草，这些都是征战的基本准备。”
“如果要进军，都是控制淮河，黄河一带。无论用各种名义，无论讨伐什么，都是名义，实际的目的就是在北伐。”
“而进军的路线而言，无论讨伐对象为谁，基本也是沿淮，黄进行占据。”
史军门听完后，点了一下头，上前颔首道。
“然也。本部阁也递送过几个北伐奏疏，而今朝中不敢多言北伐。”
“其实讨伐李贼和匈奴，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连筹备行动都没有，说什么讨贼讨奴这些的，又有什么用呢？”
穿越者咧开口，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又上前，继续出言。
“朝廷中的都是些什么样子的人，不是东林党吗？”
“为什么你们都说什么马士英，阮百子的，他们是谁啊？”
“千错万错，难道不是东林党的错吗？”
我们保持沉默，喝茶水，并没有回答穿越者。我不想智商被拉低。这穿越者看我们没理他，自讨没趣。他就拱手行礼一下，告辞离开了。
穿越者走后，我又问：“军门，既然朝中是马士英把持，军门写的东西落入朝中。会有人在乎，有人看吗？”
说完，史军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在屋内踱步着，上前回答：“可能，朝中依然有中正之士会进谏皇上吧。”
随后，眼前的矮黑男子，发出长长的叹息。
哎...
我又上前，出言：“真的有吗？幕府之中，军门帐下，看似一片正直。可是且别处之外，殿堂之上，似乎浑浊不堪。”
面前的矮黑汉子，并没多说什么，就默默地眺目远处，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
我望着远处，也沉默了。
也是，我说了这些，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史督师作为大学士，他来上奏尚且如此。若是我写的话，恐怕更加人微言轻吧，根本不可能进入应天城内。
是啊，我忍住不质问自己。
你写的，又如何呢？
你写的东西，真的有人看吗？你所书写的文字，就犹如一把币没入一片潭，一抔米投进一鼎汁。这些币没入潭底，那些米沉入汁糜。
…
..
扬州。
天色乌云微微聚集，好像刚好遇到要下雨。
述职结束后，我和有扬走出幕府衙门。走在街上还没出城，见此状，只好跑到一个客栈里面避雨。
..
店内。
一进去，靠着门边就找个木凳休息。坐下后，有扬不看菜牌，直接地就朝店内大喊：“伙计，来一份三丁包，一份豆腐皮。”
而我看着阴暗的天气，想到了幕府，北方，军营，应天，心情有一点低落。
哎，恶劣呀...
默默地望扬州的街道，在客栈的对面是一处豪宅。
突然，门口打开，两名奴仆出来，夹起挂着中间的一个人。奴仆们一个摆动飞出去，那人身体被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显得十分的落魄。
还有一把乐器扑到他的身边。这乐器类似琵琶，但却又不是，反有点像澳门那边的西洋乐器，叫做吉他。
看起来这是一名潦倒的男子，演奏失败，被扔到街路上。
..
淅沥沥...
雨点滴下来，落在了街道上，打在了那副吉他上。落魄男子扑过去用身体挡住吉他，他是不想让雨水打湿他的吉他。
雨水继而大片地打湿了他的衣裳。
两个奴仆站在屋檐下，恶狠狠地大骂。
“傻子，你写的是什么狗屎！”
“粪堆一样的剧本台词，你的东西有谁会看！谁会听呀！乱七八糟的，就和又蠢又笨的老农头一样，滚回家养猪打鱼去吧。”
临走前，奴仆们上前，踩在落魄男子的背上，狠狠地踏了几脚后，又呵呵了几下，就关门离去了。
这名落魄男子已被淋湿，抽噎地响起来哭泣声。
我们走过去，站在他身侧，看着他身子一阵哆嗦着。
..
雨中。
有扬掏出了一点钱，有一两银子左右，递给了他。但是这落魄男子没收下银子，只是单纯地抱着他那被淋湿的吉他，跪倒在地上。
随后，他抬起头，睁开泪汪汪的双眼，面对我们，轻柔颤声地说：“我是一个扑街。”
说完，他颤抖着身子，发出嚎啕大哭。
“呜呜呜...”
..
唉。
他做的这些，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我伸出手扶起他，并且收留了他带回军营，让侯方域管的名册里写多一个人。
那落魄的男子告诉我，他会为我写一首歌曲，作为军营的歌号。
那就当他会写吧。
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