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暗空间开始从某个地方发出碎裂的声音，一个瘦弱的身影迈着极为坚定的步伐，走进了与世隔绝的战场。
一瞬间的破碎，仿佛只为了放他进来，而沧桑的少年则直视那空中青年眼眸里深邃的黑暗。
“前辈不是说过了吗？看似傀儡的人未必是傀儡，看似人的傀儡也未必是人。选择，前辈自己来做就好了，无论是守着它还是毁掉它，都可以。哪里需要变成别人的提线木偶来寻求所谓的自由呢？”
发自内心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仿佛要将它们送进那个老者的心里似的，这般喊道。
头颅向着王川的方向微微转动，封界的眼中有了一丝波动，仿若挣扎。
“有什么区别呢？将无法打破牢笼与枷锁的愿望交给我来帮你们完成，总好过在宿命面前失败后只能悲叹来得要好吧。”
如同视王川不存在一样，仿佛即使他出现也改变不了结局，青年以一种闲聊的心态在打击着他们的信心。
“无论是杀掉我拿回劫碑的残片，取回力量。还是选择和他对抗到底，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的道。即使是失败也要坚守的东西，即使是永远孤寂也不愿忘却的东西，做出这个选择的从最初就是你自己，不是吗？”
全然没有在乎自己是否会因此而死掉，王川只是不愿意，不愿意一个长辈因此而沉沦。
生命没有高低，道亦如此。即便他劝说着封界，即便封界要杀了他取回自己的力量。王川不会束手就擒，他也不会跪地求饶，他希望堂堂正正地战，即使是死。
道，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不希望再由他人为自己选择了。
因为这是自己的道。
挣扎的神色越来越浓，封界脸上的表情时而扭曲，时而混乱，眼中时而黑暗，时而清明。
青年没有去阻止封界的反抗，反而推开了他，抽出了自己染血的手，饶有兴趣地看着王川。
“即使他恢复了自我也不是我的对手，加上你也是一样，你该不会以为他只要恢复了清明就会和你站在同一战线，然后你们就有胜算了吧?”
随意地咋了咋嘴，眼睛里现出充满恶意的眼神，然后说道。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控制他哦，准确地说是无法控制才对，就算是自报短处也无所谓了。”
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王川可以确认他没有说谎，这确实让他有点措不及防。
“如果可以控制他的话，早就控制了，毕竟他也是不受限制的异数之一，老实说我对这种存在也很讨厌的。所以，我没有想要控制他，那么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你应该会有这样的疑问吧。”
“……”
仿佛一切都不出他的所料，即使封界眼中的黑暗在不断地减少，他也没有丝毫意外。
“我只是引导他原本就有的憎恨而已哟，原本他就有的埋藏在他心里面的另一面。即使他清醒了，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会在选择对抗我和杀掉你之间，选择杀掉你哦。这是他曾经故意掩埋起来的念头，当死亡成了他数万年的坚守最后的结局的时候，疯狂也变得可以理解了吧。无论是铁匠还是封界，最后的选择都是一样的，因为这样的命运对他们而言，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青年调倘似的声音涌入王川的耳朵，他在等着，充满自信地等着，等着他放弃，等着他绝望。
王川仍然无动于衷，只是在那瞬间他的眼中有了一丝悲伤的神色。
当封界的力量从劫碑残片上涌入自己身体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离开寂死城的方法在刘铁玄的梦里，也已经交给自己了。明明只要念头一动，借助从封界那里汲取来的力量就可以逃离，然后再离去。
但他还是留了下来。
于是，他这样开口了。
“你的选择是什么呢？当明知道梦是假的，还仍然留在梦里，你的选择是什么呢？铁匠师兄……”
青年的脸上徒然变化。
这一问，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一问，撕破了‘他’的伪装。
这一问，几乎让他陷入疯狂。
这一问，是王川在这寂死城中渡过数千个日日夜夜，无数的疑问，无数的迷茫，最终凝聚成了这一问。
问的是‘他’而不是他，问的是他身体里面的那个人，问的是自欺欺人的那个人。
明明最初的时候就可以破灭死城，让自己师尊的梦幻灭，却没有那么做的理由。
即使过了数万年，也依然留下铁匠的那个梦的立足点。
从一开始，就是铁匠他自己。
即使被噬灵侵占了躯体，即使被冥狱里的黑暗，腐蚀了心灵，他也还是他。
选择了睁开眼的他，为了守护住他师尊的梦，守护住死城，为了陪伴她。
即使是死，也无怨无悔。
他本不存在，做出了选择才成为了铁匠。
选择睁开眼的他，守护的是别人的梦，选择闭上眼的他，守护的是自己的梦。
选择了真实就成了真。
选择了假，就成了假。
所以‘他’只是念。
王川这一问，问的是道心，问的是道，问的是刘铁玄给他的选择，问的是闭上眼的‘他’自己的道。
挣扎的神色越来越浓，不是封界而是此时的铁匠，王川的问，问的是他，没有给出的答案。
他无法回答，因为他只是梦里的他，当他给出了真实的答案之时，梦就醒了。
选择，就是道，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是道，只有走出去了才是自己的道，别人为自己作的选择不是自己的道。
这
才是道离一脉。
所以，明知道结果，王川还是继续说了。
“你所珍惜的，不愿放下的东西到底是梦本身，还是梦里的人，放弃了沉浸于梦里，就会失去梦之外的东西。”
所以，
“师兄，选择吧，是睁眼，还是闭眼？”
残酷的选择，
对于铁匠而言，这是他最后的美好，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也正是闭上眼的他选择了守护自己的梦，才让噬灵有机可乘，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
原本就不存在的人即使消失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即使如此，他也期盼着留下这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
或许，只是为了证实自己存在过。
或许，只是放不下，
记忆里唯一的忆，哪怕那只是虚假的梦。
残忍的选择。
让一个活在梦里的「人」来亲手撕毁自己的梦。
即使如此，他的嘴角还是轻轻扬起。
仿佛早预料到这结局。
超脱于封印中世界本身的未知杂音，以现实与虚幻相并列的看不见的爆炸而结束。
扭曲的黑色躯体在混乱的中央开始回聚，就像倒带回放一样地堆砌出一个黑色干涸血液凝聚的人体。
只是不再是曾经的青年。
原本强大的力量也被一种令人恶心的窒息气息所替代。
这便是，残余的，剩下的，真正的东西。
封界挡在了王川的身前，仿佛一个守护子侄的和蔼长辈。
他的封界之术没有被之前的毁灭所消弥，在不停地恢复。
得益于妖天对异种力量的压制，才使得这战斗余波没有冲出寂死城。
“已经足够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记忆起全部的封界带着一丝欣慰的目光，看着王川。
“这是晚辈选择的道，前辈忘了吗？”没有拒绝，但却比直接拒绝更为坚定。
老人有些哑然失笑，笑着摸了摸王川的头，如此说道：“道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道也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铁匠的选择早就已经决定了，无论是睁开眼的他还是闭上眼的他都是，这样的结果，本来就是他所期望的，你不必自责。每个人都有他该做的事，我亦是如此，如果不是没有等到该来的人，我早就去陪主人去了。在死城里的每个人，其实都已经活够了，早就该死了，这不是宿命，而是愿望。”
“你带着那丫头离开吧，如果有一天能够回来，再完成铁匠的心愿吧。”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的手指在空中一划，便出现了一道画中之门，王川便被推了进去。
“你的结局是死，难道你不知道吗？彻彻底底的死亡哦。”
声音从完全看不清是嘴还是鼻子的血色‘肉块’里传出。
“─死─，结局么？我……
打最开始就知道了。”
没有任何犹豫的声音，封界仿佛一点儿都不在意一样。
于是
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战斗，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