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冥狱的广阔实在超乎了王川的想像，无论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放眼望去全是枯骨。
虽然从外面看来，只是一个门里面的空间，却仿佛大得容得下一整个世界一般。
王川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走了多久，除了感觉到口干舌燥以外还有心里黑压压的沉重感。好在，他也渐渐习惯了来自心底里的撕裂感觉，与压迫着自己脑袋，将思绪搅得天翻地覆的外来的情绪。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由莫名存在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恶念也在不断增强。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骨海里的原本已经腐朽的枯骨了。
受这股恶念的影响，骷髅接连地出现，虽然因为那些未知存在并未苏醒，但受那股力量的影响，它们也在持续贯彻着自己本能中的暴虐。
“李行远”的影响在不断减弱，与之相反那未知被镇压存在的影响却在增强。
如果这冥狱里分为几层的话，毫无疑问“李行远”所在的是外围，而此刻王川所要去的却是真正的内层。
与其说那些被镇压的存在所在的地方才是冥狱的中心，倒不如说是因为“李行远”的镇压才让那里成为了内层。
曾经的冥狱有多么恐怖，透过李行远的残留的些许记忆就可以看出。
当初，即使是李行远，即使是雪海云天宗的大能修士也难以安然通过。
那些未知存在的沉睡固然是如今王川可以走到这里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
沉睡着的不只是那些未知的古老存在，还有冥狱本身。
王川有非得走到里面去的理由，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他没有办法等待，没有办法等着自己修为足以应付这些危机才来这里。
如今的局势，即使他并不知道死城发生的事，也依然察觉到剧变的来临。
虽然从“李行远”的残忆里只得到了很少的东西，但也可以判断出冥狱即将真正复苏的事实。
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变化，他不知道，但他却明白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风起了，眼前竟然出现了风，王川的眼神一凝，凝视着前方。
“它们，已经到达了这种程度了吗？”伸出舌头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嗓子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改变。
那些未知存在的力量已经由精神层面渗透到可以改变物质层面的程度了。
如果这里千万年前的冥狱，此刻被这风一吹，王川恐怕就会变成白骨了吧。
或许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因为，这风吹散的是人的生机，消磨的是修士的寿元，吞噬的是万物的本源。
以生转死，所有的生机都被转化成死气。
这便是，王川此刻所见漫天死气的缘由吧。
即使如此，王川还是义无反顾地迈出了脚步，即使下一刻自己的身体可能会被那风撕裂，化作漫天血雾，化为虚无。
一步，只要走出了一步，就一定可以走下去。
他在心中如此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风灌进了他的身体里，仿佛是从喉咙里强行灌进去的，又像是从眼睛里渗透进去。肺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觉，窒息已不再是似是而非的感觉而是切切实实的体会。
王川以为自己会痛苦地大喊大叫，但最后连他自己都低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他仅仅只是闷哼了一声，嘴角，口鼻溢出鲜血，便继续迈出脚步。
随着他的深入，无孔不入的风已经不再仅仅是从他的口鼻钻进身体，而是由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蛮横地闯入。
所谓的生机流逝的感觉，从前王川无法理解，但此刻却亲身体会到了。
不同于水到渠成的成长过程，老去的感觉也不仅仅是头上增添的白发。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甚至看到自己身上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着。
感受着，从四肢传来的无力感觉，也感受到，从头颅从肩膀传来的沉重感觉。
身形渐渐佝偻，连扯动嘴角都能感觉到脸上的褶皱，大力地喘息，几乎要耗尽自己的全力。
脑子里浮现的不是“我要死了吗？”这种疑问。
而是
“我正在死去啊。”
这样说不清是遗憾还是不舍的感叹。
平静地面对死亡确实是一个难得不得了的事情，到最后王川才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贴近死亡过，也没有这样感受着自己腐朽的经历。
死亡的感觉并不美好，甚至没有寻常人想的那边简单，也做不到别人随意说的洒脱。
王川，也会后悔，后悔来到这里，后悔固执己见。
也曾寄希望于奇迹，但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将死去的事实之后，即使再坚强，也会滋生悔意。
犹如此刻在他心里的恐惧一般。
往日的经历，曾经的故乡，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一一在他眼前浮现。
师傅慈祥的模样，师姐笑吟吟的脸，师兄遥望远方的身影，妖小凝雪亮的眸子……
“累了就睡吧，做不到也没关系的。明天到来之前，师傅都会陪着你，想睡就睡吧。”黎正明还是原来的样子，聊家常的语气却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关怀。
“小师弟别怕，有师姐我保护你哦。”师姐周雪琳的笑容真的很好看，像在梦里盛开的花一样。
“……”徐直背对着王川，一言不发，明明没说一个安慰的字却让人异常安心。
……
王川的面色突然平静了下来，看着浮现在自己面前的师傅，师兄师姐，看着一个个自己最重要的人。
眼睛突然变得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模糊了视线，连眼前的人影都看不分明。
但他却露出了笑容。
“我明白了。”
“死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
“可是”
“师傅是不会让我放弃的，师姐也不会让我放弃，师兄也不会让我放弃。如果是师傅的话，应该会说：去吧，无论是什么选择都好，由你自己决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如果是师姐，她应该会说：我周雪琳的师弟，一定可以做到的，无论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你的。”
……
“没有人可以不死，但我的师傅师姐，师兄却教会了我一件事，那便是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所以，我不会放弃。”
说到这里，王川开始笑了起来，笑得肆无忌惮，笑得放肆，笑得张扬。
“感觉到了吧，你们感觉到了我这个外来者，却又抹杀不了我这件事，我也明白了。”
大笑之后的王川不再管周边不断变化的景象，拖着风烛残年的身体向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