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珝并未立刻跨步进来。小狐那句“此生多有羁绊,姻缘不长;若定要成家,当觅入赘”一字不落地落进耳朵,知道是她信口胡诌,却无端激起烦乱。明琅玉看似疯癫,于求亲一事上并非始于有情,却相当固执,“一夫一妻一世”竟也能脱口而出,着实不似读书把眼睛读坏了的迂腐书生能说得出来的。这么美的承诺,小狐心动了么?
父皇在无极殿上如何问的?若是太子坚持要取她性命,他当如何?当时他答,误会既除,太子仁德,当不会如此。父皇打量他许久,并未逼问。若果真如此呢……萧珝看着房内同样看着他的小狐,那女子唇角笑容未散已重勾起。明知她对任何人皆是如此,却在见到她笑靥的那一刻才知这一路回来并非漫无目的。
“拓跋公主的事,你考虑得如何?太子婚期将至,若有想法,当及早说出来。”
“儿臣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此事,父皇依你。”
……
小狐眼似幽潭,内有与明琅玉谈话时未及消散的波光潋滟。即使仍在病中,即使素脸而不梳鬓,她亦能闪闪发光。萧珝就这么瞧着,心中翻来覆去是他方才于殿上对父皇的回复。
“若不能觅得心仪之人,愿孑然独行,唯不喜枕畔有异心。”
“胡闹!这是甚么胡话,你是朕的儿子,岂能随心所欲而不思为我大魏绵延子嗣以佑萧氏天下?若是父母之命,你当如何?”
“太子大婚之后,自可绵延子嗣。子旌素无所求,但若是父皇之意,儿臣……唯俯首听命。”
数十载光阴不过流水一瞬,如若并无流连意,那么万花皆可折落,随水而去。终不过是做着任何人都会做的事。但如今,心境已变,似有期待。
期待甚么呢?是那双漂亮无匹却喜怒深藏的黑眸里会有甚么不同往昔的情绪?抑或是她酒醉之后不再窝他怀里却喊着别人的名字?总不会是期待她坦诚以待,将所求和盘托出,以谋未来。
明琅玉瞧瞧板着脸却将眼神流连于榻上女子的骁王,又望望拥被而坐唯淡笑而不语的小狐,总觉得有甚么线索在他面前却抓它不住。
“骁王下朝了?刚巧某探视未婚夫人,特谢王爷善待小狐,所耗钱财某会着人送来。小狐我便接回去养病罢,如此方不扰了王爷歇息,以免误了国事……”
“小狐这一命是她欠了本王的,便该由她还。少卿不召而入我府中,本王不欲追究却也……不大痛快。”萧珝虽是对明琅玉说话,却从头到尾看着小狐。
小狐表情未变,心下却也品出了萧珝的怒气。那怒气来得……颇是任性直接啊,不复骁王往日风度。
“三哥哥,是我带他进来的。”萧云瑶不知从哪钻出来,见三哥有发火之趋势,忙插嘴解释,“我瞧着他们二人颇为般配,何必似那牛郎织女一般被府墙隔着,遂带他入内。小狐虽是下人……”
“小狐乃王府下人,不是甚么人的未婚夫人。”
萧云瑶素知三哥于言语上客气,鲜见他耍脾气,听着这说话的语气,顿时噤声。
“小狐,从今日起,你便贴身伺候本王,以偿救命之恩。”
小狐傻眼。
只有夜束,虽远远站着,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骁王,研判着他的言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