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萧璃被带离无极殿,魏帝终转过身来,一双鹰眼投在三子身上,无喜无怒。方才于帝座上,他看得见长子的破罐子破摔,亦看得清那一瞬三子眼中的杀意。这个从小到大凡事游刃有余从未忤逆于长的儿子,竟也失了一贯的气度。
“来人,此女惹兄弟不睦,拖出去斩了。”
“父皇,不可!小狐何辜!”
魏帝望着那双肖似其母的黑眸,此刻翻涌着滚滚怒气,竟是那般相似。萧珝终类娴妃,看似温润,实则骄傲不驯。想到此处,一双鹰眼已露不悦。
“一个小小婢女,不过仗着有些雕虫小技,屡次犯我天颜,此番更惹得朕的骁王一怒起杀意,如何杀不得?”
萧珝不知情急之下泄露了怒意,听出皇帝平淡之下的冷意,心如火灼:“小狐来自草莽江湖,若不明不白地死了,恐惹武林侠客,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且那西越宰辅之子虽言过其实,背后却有越帝撑腰,不可大意。”
魏帝眸光一闪,道:“哦?朕的骁王,一向深谋远虑,朕心甚悦。有你在,朕不担心草莽英雄,亦不惧西越,你会为朕摆平的,对么?”
“父皇,儿臣……”
“陛下,娴妃在殿外求见。”
魏帝看看一脸焦急的儿子,又看看传话的宦官,倒是笑了:“母子连心啊,胜过夫妻情分哪……宣吧。”
娴妃身着一袭华美落霞锦袍,肩披青帛,眉目清婉,真是一株无人打理却遗忘不去的素色牡丹。魏帝冷眼瞧着,想起那次争执,想起她的决绝,心生冷意却偏生无法移目。这样的允熹,远远走来,恰似慕汐。只是慕汐的神情天生带着三分笑意,并无允熹的冷艳。
娴妃似没见到垂手而立的萧子旌,只向皇帝见礼之后,站到了小狐边上,俯身去瞧。
“这孩子命不好,故妾赏了一样东西给她驱邪护身,奈何福薄受不起。闻陛下欲赐死这丫头,妾特来问她一句话,并收回了这样东西,望陛下允诺。”
皇帝看着娴妃,良久,点头。
“可还能听到我的话?”
小狐撑着半坐起身,清眸潋潋。
“你可认得先淑妃?”
小狐声音微弱,娴妃十分耐心地蹲下去,附耳去听。萧子旌见母妃与小狐在一处低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能干站着,忍下浮躁。
少顷,娴妃将披帛取下,围在小狐衣襟前,掩去那斑斑血迹,而后盈盈起身,向皇帝道:“妾问完了,取了东西便告退。”
皇帝皱眉:“她怎么说?”
“小狐说,不认得。之所以盯着那日易容女子看,实是……那人生得极善,却眼含歹意,如同菩萨生了一双妖魔的眼。”
“.…..那女子,便是行宫那名易容成慕汐的舞姬?”见娴妃颔首,又唤人上前,“去东宫,将那舞姬拿下,先剜了她的双眼。”天下女子多如牛毛,何人能与慕汐相提并论?胆敢比照慕汐易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娴妃似未曾听到,事不关己地躬身,从小狐头上取走了甚么东西。那分明是一支簪子。魏帝眯眼细看不清,竟从座上起身,缓缓靠近,甚是吃惊。
“你……竟将慕汐的簪子赏了这个粗鄙丫头?!”
“陛下错矣,此簪乃是妾与慕汐初识时赠与她的,一切皆起于眼缘。这簪子原本留着睹物思人,然妾见小狐心生欢喜,一如当年,这便是眼缘。故这簪子,妾便赠了小狐。然妾小气,当年慕汐死了,妾将簪子取回;如今小狐将死,妾亦要取回。”
皇帝闭目片刻,再睁眼时,杀意已淡。娴妃依然静静地立着,手里握着簪子把玩。萧珝至始至终并未插话,然眼神不离小狐。皇帝了然,叹气道:“知子莫若母。你这是……早早地将你儿子的心瞧了个透啊。子旌,将她带回去罢,是生是死,朕不想过问,你们好自为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