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梓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小狐消失了,房顶没有,树丛没有,房间也没有。王爷房里的那些小点积着没人动,里里外外没有她那慵懒沙哑的调侃声,日子恢复成了她进府前的样子。这本该是件好事,然,王爷不大对劲。
他闭目沐浴已然超过一个时辰。寻常王爷是如何沐浴的呢?杜梓回想了下,因行军打战养成了习惯,王爷用膳沐浴皆是雷霆速度,从不拖沓。可现今……蒸汽袅袅,王爷背靠浴池,眉头紧锁,一动不动。
更不对劲的是,王爷的桌案上,摆着一个纸鸢。纸鸢是他杜梓扎的没错,可上头的画却是小狐画的。在纸鸢上面画男人,还真是少见。对了,王爷在桌案前亦坐了许久。
“布巾。”
“啊?王爷您说甚么?”
想得出窍的杜梓意识到主子说话了,却没听见他说什么,待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人站起,才想起来将手上拿了许久的布巾递过去,但王爷已自行过来取了布巾擦拭。
杜梓正暗道须警醒些,许是动作慢了些,主子已不耐地自取了中衣穿上。待穿好外袍,萧珝见杜梓神色不大自然,终于问道:“想甚么呢?”
“想小狐。”想都没想,一句话就这么轻飘飘又轰然地抛了出去,杜梓忙补充道,“不不不,这几日不见小狐姑娘,耳朵清净得很……有些不大习惯。”
垂首抬眼,杜梓却敏锐地捕捉到主子一霎的失神。
肯定有事。今儿一大早,王爷便入宫找娴妃娘娘,出来时,神色稍缓,心境不佳。杜梓正胡思乱想着,仆从来报,有客来访。
***
萧珝想不到,来人竟是明琅玉。来便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行人,带人便带了,还都捧着锦盒,有大有小。
“不知少卿这摆的是何阵仗?”萧珝请人入内落座,开门见山地问。
那明少卿起身,恭恭敬敬地一揖:“此事,某思前想后,还是找骁王稳妥些。”说着,打个响指,外头捧着锦盒悄声而立的下官侍从鱼贯而入,放下锦盒又鱼贯而出。
“某西越人士,祖上皆为文官,清白清廉,有些薄名。某今岁刚满二十,尚未婚配,在我朝鸿胪寺任少卿,平日里无甚不良嗜好,平生最崇拜之人便是吾皇陛下。今儿贸然上门求娶府上婢女小狐,乃真心实意,绝不因小狐出身而相欺轻慢,必待她以诚,忠贞不二。只要小狐亦奉吾皇为圣,与我夫妻同心,此生,某绝不纳妾,此亦我明家世代祖训……”
杜梓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滔滔不绝的人,眼前的人仿佛变成了小狐。怪道小狐不见了人影,原是与此人双宿双飞去了呀!这二人真乃天生一对,连口舌都是一般的灵活。小狐虽看着不靠谱,面前这个西越少卿倒是可托付,这还上门提亲了呢。
“少卿何意?”
却见主子沉着一张俊脸问道。
“如您所见,某倾心于小狐姑娘,欲娶她为妻。小狐既卖身于府上,某特来相赎。闻说王爷待人宽厚,特来下聘。小狐孤身一人,撇去主仆身份,您便如兄长,当受某一礼。”
萧珝起身,避开了这一礼。
“少卿难道不知,小狐如今身在何处?”
“自然知道,某不知你们魏国枝节盘根,但既已与小狐有了肌肤之亲,便不能畏惧魏帝与太子以权压人。听闻骁王一向护短,此来便是与您商议,如何救我未婚之妻于水火。事成之后,吾皇必有嘉赏。”
听到“肌肤之亲”四字,杜梓抖了一抖,原来西越人竟这般不知羞耻,却见主子将茶杯重重一搁,脸上已是黑云压顶,煞气逼人。哎,此事之后,府规该整一整了,如此丑事若传将出去,王爷还怎么娶妻啊!本以为是美事一桩,不成想竟是这般私相授受、私定终身,真真愁煞我杜梓啊!
“肌肤之亲?!”果然,感觉王爷忍不住要轰人了。
“正是。”那明少卿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抽了把折扇挥呀挥的,“那日我不甚落水,小狐姑娘舍身相救,我俩衣裳尽湿,等同于赤裸相见。吾皇有言,男女授受不亲,我俩这般亲密,自然该结为连理,方是君子所为。”
萧珝拳头握得青筋暴起,终强自平复,忍怒道:“如今小狐身陷囹圄,明少卿可有高招?”
“只要王爷首肯,小狐便是我西越宰辅儿媳,谁人敢欺!若魏帝不放了我妻,吾皇必陈兵城下,替臣下报夺妻之仇!”
萧珝头痛欲裂:“杜梓,送客。”
明少卿惊得折扇都忘了收,一边被杜梓连推带拽地送出了门,一边嚎:“骁王向来有谋有略,竟不肯为府中婢女做主,某必禀告吾皇,届时两国开战,誓不罢休!”
噼噼啪啪,还未站稳的明琅玉,差点儿被一堆锦盒撞倒。这骁王力道不小哇,武人无礼,武人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