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不觉得,这回跟着萧珝弯弯绕绕地走了许久,才觉娴妃宫殿甚偏。快进去时,小狐抬眼一望,上书“浴兰殿”。殿如其名,亦如人,空谷幽兰。
娴妃正在作画。寥寥数笔,已有山有水。小狐于萧珝身后,他不说话,她亦静静瞧着。慢慢地,竟觉得有些熟悉。娴妃将湖画好,水波荡漾,笔锋一转,湖中央竟似有人扑腾。笔尖转到岸边,有女子挥舞着手臂,似在呼喊。
小狐惊骇不已。
画未成,娴妃却搁下笔,转身对他们点头:“你们来了。”
“父皇说母妃咳疾复犯,儿心焦不已。”
“老毛病了,甚么要紧。”娴妃嗔怪道,又向小狐道:“你这孩子忒能了,还会凫水,救的是阮家那个丫头是么?”
“不值一提,原也是巧了。”
小狐谦虚道,倒是萧珝,忽回头望了她一眼。
“这倒让我想起了往事。你瞧这画儿,画得不好。再画第三个人,手便要抖。”
小狐忙道:“画得好极了,并非工笔,却很传神。”
娴妃摇头,看着小狐笑了:“今儿看上去甚乖巧。这孩子长得也讨人喜欢,近些我瞧瞧。”
小狐纳闷地瞧了萧珝一眼,往娴妃跟前蹲下。娴妃伸手要了把梳篦,竟拆了小狐的发髻,慢慢地梳了起来。
“娘娘,使不得。”小狐不安道。
娴妃伸手按住她:“别动,仔细扯了头皮。子旌在肚子里的时候,我时刻盼着生出来会是个女孩,如你这般爱笑。你头发生得极好,是随了你母亲?”
小狐蹲坐着,头发全披散了下来,越发显得脸小。闻此,微微点头称是。
“你母亲可舍得你跟着师父在山中学武?”
“娘亲可狠心了,她一味地让我听师父的话呢。”
娴妃把小狐的发梳直,恰好垂地,黑发如墨,一时出了神。
“母妃可乏了?歇着吧。”萧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变幻,还是打破了这一瞬的寂静。
“如何这便乏了,你当母妃是纸糊的呢?”
娴妃拈起两股头发,结两个垂鬟于顶,又用指腹挑出一缕缠绕于下,从侍女手上要了根簪子固好。瞧了瞧,又让侍女开梳妆盒,换了一只镶珍珠的雕花簪子过来,才满意道:“转过来我瞧瞧,手艺可有退步。子旌,你来说,好看吗?”
萧珝看一眼,转开去饮茶:“儿不懂这些。”
娴妃却自己笑了,左看看,又看看,道:“小狐生得标致,便不必佩戴喧宾夺主的首饰,这一颗珍珠在我这盒子里蒙尘多年,便借着你见见外头的日光罢。瞧瞧,简单的一个发髻,愈发叫我移不开眼去。”
“是娘娘心灵手巧,小狐朴树之姿,也有好看的一日。”
“甚么朴树之姿?”娴妃奇道。
小狐哈哈大笑,萧珝剜了她一眼,径自饮着茶。
“你们打你们的哑谜去,子旌,少饮些茶罢,方才我让小厨房炖了汤,做了些小食,你带回去与小狐分着用了罢。”
这回连萧珝也奇了,忍不住道:“母妃好生奇怪,哪有赏赐儿府里下人吃喝的缘故?可别惯坏了她,愈发没大没小。”
娴妃起身,慢慢于软塌上歪着。侍女捧着一盆花来,她便就这么歪着修剪枝叶,每个动作都优雅写意。
“这也是帮你还了人情的缘故,拓跋玉那丫头,母妃不喜欢。母妃感激小狐帮你挡了一挡,再多的赏赐也不过分。”
小狐噗嗤一乐,萧珝无奈。
“我倒是瞧着阮家那丫头很不错,哎,罢了罢了,你自个儿拿主意罢。只是紧着些,上点心,遇到合眼缘的,便一齐回封地罢。母妃于这宫殿待了几十年,倒想到外头尝尝市井小民儿孙绕膝的味道。”
待二人退下,犹听娴妃似喃喃说了句——
举案齐眉,过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