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嬷嬷死了。
萧珝看着呆若木鸡的小狐,第一次觉得,哪怕那笑容假兮兮得恨不得伸手揉捏撕碎,也好过这般双目通红却倔强地不落眼泪。他走到趴在地上的傅嬷嬷身边,查看那致命的,乃是背上极其干净利落的一箭。而这个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老嬷嬷,死前却是扬着嘴角的,一副慈爱的表情。
帐外传来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率先进得门来。
太子掏出一方帕子,捂住鼻子:“来人,给本王拿下!”
“是!”
小狐顺混落魄地蹲着,闻言而不抬头。待兵士上前逮她,方轻轻一挥手,站了起来。
“不知太子驾到,有失远迎,着实该死。但,若真因此拿了我也未免……不讲道理罢。”她是笑着的,一贯的灿烂不羁。
萧珝觉得刺目,转回目光,看向太子:“不知大哥为何拿我的人?”
“三弟,你也知父皇甚少吃小食,独独看得上这傅嬷嬷做的糕饼,且常常赏了我们几个。傅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此次随父皇出宫狩猎,乃是随时做点小东西以悦君心,也是本王深觉行孝不足而有所宽慰。如今不明不白地死在你府中婢女的帐内,我不逮她一查究竟,难不成要三弟亲自给个说法?”
“臣弟愧对父皇,身在事发之地不过丈余,得知消息竟不如大哥迅捷。”萧珝淡淡道。
萧璃闻言,目光阴鸷:“三弟很是护着这小婢啊!你素来清高,此番可自愿卷入这一桩命案里判个是非?”
“太子殿下,既是婢的是非,便不涉王爷的黑白了。人是在婢帐子出的事,要交代,也该由婢自个儿来。”
“那敢情好!”太子不屑地望一眼小狐,递眼色与左右。
“慢。”小狐清声道,转向萧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微微的冷厉,嘴角却是翘着的,“敢问王爷,可瞧出甚么了?”
萧珝道:“傅嬷嬷,死于一箭,力道不小。”
“可能看出射于左右手?”
太子脸色一变,听萧珝答道:“右手。”
小狐笑容加深,向太子施礼道:“太子不妨请太医来查,婢左手右手皆能用力,然于日常无碍,要说射箭使剑,却非左手不能。”
“太医如何能查?”太子冷道。
“太医较之沐神医如何?”小狐不紧不慢道,“师父曾携我访名医,便是沐神医金口玉言,我的右手废去,不过三年五载。搭脉可知,右手经脉虚弱绵软,就是写字画画,也不如左手好用呢。太子贵人事忙,定是不甚留意,当日婢射出去的那一箭,乃出左手。”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
“来人,请太医,摆箭靶。”说话的是萧珝。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太医前来,把脉甚久。
“如何?”太子不耐地问。
“这……”太医微微汗颜,“姑娘经脉甚异常人,然左右手相较,确是右手乏力,难以用劲。”
“因何?”萧珝瞥了眼无甚表情的小狐,接话道。
“臣医术浅薄,竟不知缘由。”
“太子殿下,王爷,可还需婢射箭来瞧?”
太子起身,甩了袖子,阴着脸出了帐子,身后呼啦啦地跟着两列兵士。太医随之告退,只剩下萧珝和小狐,前者审视,后者沉默。
“为何?”
小狐从发呆中惊醒,方觉萧珝一直盯着他看。念头一转,未语先笑。
“莫笑。”
“嗯?”小狐却愈发笑得明亮,“婢笑起来不好看?”
“为何?”
没头没脑的问话,小狐却懂了,洒然道:“不过是小时嘴馋,爬树摸蛋,蛋未得手却跌断了右臂,此后便颇使不上力。要不我怎么学轻功呢,那么苦,师父还那么凶。”
“非要扯这么多话,才不会哭出来么?”
小狐微微一愣,看过来的眸子里便有了一霎的失神,转瞬即逝:“哭甚么?人死在我帐中,我便要负责么?所幸今儿在太子殿下跟前并无百口莫辩,否则谅你也不肯救我。”
萧珝垂眸不语,却见杜梓来传,皇上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