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花轿已经出门了。”独孤储风蓦地松开了他的手,冲着门外叫了声,“知道,就去了,这么吵干什么?”
帝怜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只剩下白色带飘荡着的枯瘦手指,然后收回手去,默默地为自己系上发带,不过,他没有意识到,这正是刚才他系的那个位置。
独孤储风,他在别人的面前都是一副被宠坏了的模样,可唯独他知道,他是个恶魔。他看上的东西,不能有所反抗,否则一定生不如死。他不是个物件,不过,他不知道自己和他的收藏物件有什么分别。
是他房间里的字画,还是金银珠玉?最多,他大概就是他的一只宠物吧。他再不甘,再反抗,也无济于事,对一个疯子,他根本无能为力。
“走吧,去见你心心念念的旧情人。然后狸猫换太子。”他的语气轻佻,没有丝毫的不悦,在他听来却有些疲惫,他站起身来,没有看他。
独孤储风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似豪迈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任他缓慢的跟在自己的身后。
“不想笑,就别笑吧,很难看。”他和他说话总是虚弱至极却声嘶力竭,或许是今天休息得太好了,他不想和他争辩,也不会有气无力。
太子迎娶正妻,自然是满城红装,华家小姐,京城第一才女,纤弱动人,太子天之娇子,将来的九五至尊。这样一对璧人,实在是羡煞旁人。
“京城第一才女呢,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路人朋友甲很是八卦的疑惑。
“我看你还是不要随便肖想了,你这个样子,人家华小姐一眼都不会愿意看你。”乙毫不留情的打断甲的自我幻想。
……
谈话的人不知道的却是,曾经艳绝天下的吉兆,如今就站在他们的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
他的身形瘦弱,在这深秋的风中仿似摇摇欲坠。约莫十七八年华,哀伤素雅地仿佛不是来自人间。
只是,他高高挺起的腹部看起来颇有些刺眼。他的身边没有仆从,也没见他的家人,虽然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打扮的却清汤寡水,定是买不起胭脂水粉的。又一直对着他们抛媚眼,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于是,谈话的二人大着胆子,来到了他的身边。高个儿男人率先来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来,“这位娘子好姿色呀。”可是没想到这个孕妇堪堪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咸猪手。男人登时就恼了“不过是个贱骨头,还装什么纯情!?”
矮个子男人也走上前来,向着帝怜扑了过来,帝怜往旁边猛地一侧身,跌倒在地上。殷红的血顺着洁白的袍子流在地上,矮个儿男人愣了一下,结果被高个儿男人推了一把,“不过是个贱坯子,弄死了算我的!”
周围很快围满了人,他们有的说这两个男人不知羞耻,但更多的是骂帝怜的人。“狐狸精呦,活该活该……”
矮个儿男人身体向前倾去,眼看就要扑到帝怜的身上,他却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了另一边,男人重重地摔了个狗吃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男人恼羞成怒。帝怜见状也顾不得身体的剧烈疼痛,站了起来就要跑。
可他的脚上有着沉重的铁链,眼看着男人就要来到他的面前,他闭上了眼睛。他现在真的是低贱到了极点,但他决不允许自己做个人尽可夫的人。他现在顾不得恨,只觉得很愧疚,因为他想到的,是不能为那人守住身体了。
他的确被一个男人扑倒在地,可是,快到地面时,男人把他身子微转,他压在了男子的身上。
腹部突然受到冲击,开始更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不愿意看他的眼睛,于是偏过头去。
“瞎了你们的狗眼,连皇子即将要娶的人都敢动!”跟来的属下把两个男人的手踩在地上,同时把目光看向人群。人们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独孤储风,毕竟在世人的眼里,独孤储风只是个善良好说话的天使。
独孤储风抱起不停流血的帝怜,“拾杞,今天在场的人,一个也别放过。另外给我好好的折磨那两个家伙。”
“是,属下遵命。”拾杞瞥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人,微微皱眉一脸嫌弃,觉得他们不配接受他的酷刑,但是还是站在一旁,向独孤储风单膝跪地行礼。
他们的声音冷冷淡淡,和人们看到的样子实在不同,于是就有人忍不住开口了:“我们不过是路过,也……”
下一秒,他就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看到独孤储风的看向他,眼神恐怖冰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不说第二次。”独孤储风笑得猖狂且狂妄傲然,他脚下就随着话语的未落,一下又一下的踩拧着甲乙两人手掌心的交汇处。
血肉模糊,十指相连,两人早已痛昏过去。
迫于帝王家的威压,也迫于独孤储风此刻的眼神,人群让开了一条路。
【以下是第三百六十八章,也是这个故事的完结篇。】
秋风中,男子(独孤储风)君临天下的傲然厌烦所以,女子(帝怜)素雅纤纤,两人都是一袭的白衣,现在都被鲜血染红。
恍惚中,他们仿若坠入地狱的仙子。
残叶飘荡,洒在华小姐的十里红妆,也洒在地狱走来的独孤储风。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愣是没敢猜测独孤储风怀里抱走的是帝怜小公子。
他想他应该责备他,责备他为什么一定要逃跑,还不能把自己照顾好,给弄成了这副狼狈样子!
可独孤储风,到底做不到责怪他,他只恨自己现在不能帮助他,不能代替他承受。
他也开始责怪过去三年间的自己。他对他,怎么算是爱呢?折磨他,虐待他,实在不是大丈夫之行。
抱着帝怜独孤储风一刻也不敢停歇。
“你为何要逃?”独孤储风想着也就开口问了,“可是听了什么?”独孤储风刚要开口解释什么,就被怀里的帝怜抱着堵上了嘴唇。
帝怜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整条手臂都痛苦的爆起,捏着他的手的手因为用力而毫无血色,苍白不已。
“……乖……”独孤储风把帝怜稍稍推开,轻泯了一下被咬的破碎不堪的嘴唇。
独孤储风想把帝怜放在床上,但是奈何帝怜就是不放开他。
独孤储风看着情况越来越糟糕的模样,心里有些烦躁和不安。
可他随即就镇定过来,他决不能慌乱,帝怜现在很危险。帝怜的肚子已经硬邦邦的了,但是毒性显然还是有些躁动不安的乱床乱撞!
……这样下去,帝怜肚子里的蛊毒不仅会继续成长,而且极有可能会吞噬掉寄生的宿主,也就是将帝怜作为它的身体容器……
“帝怜,听话。”独孤储风轻轻的揉着帝怜的大腹,隔着肚皮,他都能感受到清晰的蛊动。
再看时,帝怜却是已经把嘴唇咬破,血水溢出嘴角,独孤储风把衣服撕开一些,塞到他的嘴里,“别忍着。”痛就叫出来。
“痛……好痛……”血水流在地上,帝怜突然腹部猛烈一挺,可还是难受。
迷迷糊糊中帝怜半抱着独孤储风,一阵委屈的模样竟然堪比撒娇。
独孤储风把帝怜的衣服尽数褪下来。
“好痛……”帝怜有气无力的也算是配合着独孤储风。
“……储……储……储……”……我痛苦啊!
独孤储风躺在了他的身边。尽量不去想帝怜到底都嘟囔囔的是储风呢?还是储宪。
他摸了摸蛊毒的具体位置,用他自身的药血算是暂时豢养了帝怜身上蠢蠢欲动的蛊毒,他又帮助帝怜揉着腰腹。
“嗯……啊!”帝怜紧紧的抱着独孤储风,就差把头都全埋进独孤储风的怀里去了。
独孤储宪到的时候帝怜已经昏迷过去,独孤储宪心疼的看着他的脸,嘴唇已被他咬得有些血肉模糊,他的身体上布满汗珠,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独孤储风的衣衫也已汗湿,狼狈的仿佛受苦的是他一样,好似蛊毒是在他身上一般。
他静静的看着他,然后突然抓住了始作俑者的手。“你……是不是对他用了催蛊之术和引蛊之法?!”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独孤储风轻笑着挥开独孤储宪的手。
“你这个疯子!”独孤储宪摇着独孤储风,此刻疯狂已经不足以表达他们之间的怒火了。
“……是吗?你是不敢与他分享痛苦还是不愿与他平担呢?”独孤储风挑衅的勾起一抹邪笑。
“……!”独孤储宪没有回应独孤储风提出的问题,回答独孤储风的只有一拳力道十足,还有一句,“你会害死他的!”
独孤储风低眸。
他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他只想要让这个虚假的孩子来胁制他,迫使这个骄傲的男人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
他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还有就是……独孤储宪可是那个女人忌惮的对象,包括帝怜一家和独孤储宪被那个老东西赐婚,强强联合让那个女人更加忌惮了……
……但是……他爱上了这个人,就要不顾一切代价,只因为自己爱他。
他把手最后一次抚在他的脸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自私的把你囚在我的身边。帝怜,你可知,我什么都不要都可以,但我就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惨白的嘴角边血滴滴的落下。
“……独孤储风,我什么都不要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和你暂时对换。”哪怕……我(暂时的独孤储风)会代替独孤储宪成为那个女人的靶子。但是……好歹帝怜不会成为威胁独孤储宪的目标,帝怜他算是安全的吧……?
独孤储宪回眸看向真正的独孤储风,而并非独孤储宪的独孤储风。话罢他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倒了下去,他就连死也紧紧的抱着帝怜,安静的模样犹如和帝怜一起睡着了似的。
“……”愚蠢。独孤储风轻笑着,露出他的原本的样子,双眸就那么的看着看着看着,突然他就笑着笑着笑着,泣出了滴滴泪珠。
三日后:
帝怜一身白色麻衣,他看着逐渐冰冷的尸体,抚摸着渐渐冰凉的身体,和那道道伤疤……
他以强势的态度霸占了他的生活,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再不复当年京都绝色,可他依旧旁若无人地偏执着,疯狂着。
这样的爱,在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是伤害,他也曾断言自己绝对不需要这样的爱。
可是现在,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北风卷起他的白衣,笑得苍凉悲寂,他说着什么,声音小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但是他的心在无声而痛呼着:你赢了,我输了。
……可是……可是……可是再也没人和他兴奋的把他搂在怀里低语着什么……
……没有……没有……没有渐渐的笑,冰冷却温柔的眼底……
……甚至……甚至于连嘲讽不屑都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他只剩下……寒风阵阵卷起青丝三千,尽成雪。
最后死的是独孤储宪还是独孤储风,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但是他只是觉得很难受很难受……
很多年后,说书人还在传颂着史书上的一代传奇:
成了道义,了了后患,得了真爱,帝怜继位,真正的帝王却被说成是一代昏君。但是他们却被后世传颂,因为人家治理国家还真的不错,简单来说就是狂有狂的资本,傲有傲的天下。
这个故事的版本在某日突然被漫散开来。而坊间的人喝着茶赏着景,听着说书的人讲的激情澎湃,凭当听了个标新的笑话,一笑置之。却也有人很羡慕那种以天下为娉、以性命为媒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