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观不大，但坐拥昆嵛南麓离文登较近的优势，依旧是文登百姓投香火的最佳去处。香火虽不旺，可也没断过，百姓们乐意前来，里面布置的自然不能寒酸。道教一脉能叫上号的神仙们都有供奉，这可苦了刘约，跟着娘亲挨个拜，眼瞅着一上午就要过去了。
从文昌殿始，到王母娘娘止，刘家心诚步缓，绝不含糊。万幸烟霞洞祖庭太过路远，刘母才没带着众人徒步过去。诚意足够了，香火也给的充足，观主乐呵呵的，笑容一点也不清静无为。
“老夫人，您的心意仙祖已经感受到了，贫道在此谢过。”
刘母赶紧搀扶起拱手的陈道长，仍旧带着挂念，询问还需做何种善行。陈道长吃饱就清心寡欲了，微笑道：“老夫人的善举足够，还请让我们观里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刘母连连摆手，回道：“怎能让道长操劳呢！约儿，你唤大牛同去，今天不是要让如鹰给观里做上斋菜吗？快去，别让各位道长候的太久。”
陈道长客气几声连道不用，最后还是让小道童同去。刘约领着充满天真的若宁走出正殿，眯眼扫量着当空骄阳，痛快地伸了个懒腰。
一上午跪跪走走十分累人，他又不敢在殿中怠慢各路神仙一直拘束着，好不容易脱离苦海，赶紧活动着筋骨，呼出浊气。
若宁见他活动的招式奇异，便在他身旁跟着学了几个招式。刘约余光瞧见他的认真，不由得想逗逗这半大孩童，他手脚未停，轻声道：“清心静气跟我做。第一节，伸展运动……”
若宁一本正经地跟着伸胳膊扥腿，做上一阵便慢了下来，挠着头疑惑道：“公子，你是不是身患隐疾，怎觉动作如此拘谨？不该这样做的。”
刘约笑道：“哦？你做一个我瞧瞧。”
若宁瞬间忘了师父的吩咐，紧了紧道袍，微闭双目呼吸吐纳，再一睁眼便是一招白鹤亮翅。
刘约呆呆地看着小道童打了一套太极拳，腿脚不累肚子也不饿了，要不是陈道长在远处咳嗽一声，他怕是有顿悟飞升的意思。
若宁生怕师父责骂，收势后调皮地吐着舌头，冲刘约小声说道：“等以后有时间再教公子。”
刘约回过神来，轻笑一声领着他外出寻找马车，心里却种下一个要练太极的念头。
……
只要刘约不懒，刘家的效率会很快。从卸货到起宴，连半个时辰都没用上。正好赶在观里午膳的时辰，此时起宴正是好时候，又没个刘昭在那废话连篇，转瞬间十几道素斋便摆在桌上。
刘母身为今日的正主，略微客套上几句便让道长们自便。可道长们却没有动筷子的打算，望着眼前的丰盛彼此对视，欲言又止。
还是陈道长先开了口：“老夫人，这，这不是……”好几道菜瞧着就不像素菜，陈道长知道刘家不会犯如此忌讳，但不知实情如何，他心中没底又不好出言质问，只能断续说上几字，意思全靠别人去领会。
刘约猜到会是这般状况，他略带得意地接过话，笑道：“道长勿忧，每道菜都是可以吃的。如鹰，介绍菜品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贝如鹰没想到师兄会让她开口，慌张间话语也打绊，轻声嚅嗫着：“芋头、豆腐豆皮、山菇、面……油是菜籽油……”
她就说出这几个字，随后求救一般地望向师兄。刘约轻笑着替她解了围，逐一介绍道：“这一盘炒鸡丝其实是豆皮冒充的，以素仿荤，不过是师妹她手艺超绝，诸位道长们才没认出来。
糖醋排骨、红烧鲤鱼、清炒牛肉皆是豆皮和面食的搭配。竹笋冒充的扣肉，冬瓜装扮成狮子头；虾是萝卜，鱼为白菜，海螺实则芋头。全靠刀工和烹制手法撑场面的，诸位大可放心。至于春卷包子肯定是素的，龙眼龙须龙鳞都是昨天剩，升起念头后赶制出来的。”
各位道长连连赞叹，在刘母多加盛情下，终于动了筷子。
“师父，好吃……”兴许是若宁还没修到火候，吃了一口便出声赞叹。刘母身边的贝如鹰如释重负，望着道长们那享受美味的表情，灿然一笑。
陈道长步小徒弟后尘，由衷赞叹道：“姑娘好手艺。”
贝如鹰笑容一收，“在下……”
刘约打断了她的倔强，大笑道：“我凡胎一个也说不出什么好词儿，道长们快快吃些，吃好了也不枉师妹的一番苦心。”
“在下……”
刘约以茶代酒，喊出一个干字。
全真忌酒，正合戒酒中刘约的意，这顿饭吃的十分舒坦。别看人少菜多，修道之人都颇为谨慎，但真吃起来，桌上也没剩下什么。
茶足饭饱后，日头已经奔着西山去了。刘约等着道长们回味完刚才的美味，侧向陈道长细声道：“要不，我们回去？”
陈道长一怔，心说你想回去怎么就和做贼似得？正准备说上几句，瞧见了刘约视线乱窜，他记起昨日送来的嘱托，回身对刘母笑道：“老夫人，今日承蒙赏光，贫道无以为谢，一会只能备上些许干菜木香不成敬意。至于前些日子让刘公子代收的香火就不必了，今天……”
刘母哎哟一声，连忙道：“怪我大意了！大牛，昨个让你收拾的箱子在哪儿呢，赶紧拿上来……”
刘约总觉得偷鸡不成要坏事。
大牛快步从车上拿下箱子，恭敬递给陈道长。陈道长用很无辜的眼神望向刘约，又疑惑地候着刘母发话。
“这是一百两银子……道长莫急，不是香火钱，这是我替约儿送给观里的。唉！说起来我和老爷都这岁数了，其实盼头没剩多少，现如今就指望着约儿的婚事呢！望道长给约儿求个好姻缘。”说着话，刘母从怀里掏出几张叠得板正的油纸递给道长，满心感激。
道长回身将钱箱递给身后人，顺便打开一张油纸。寥寥十字，上写着言泠下面配上生辰八字。
刘约轻轻一叹，让大牛先将娘亲扶请离殿。他走到陈道长身边看上几眼，心中苦笑道，堂堂全真道长被当成江湖骗子使用，娘亲够绝。
道长钱已收下，再多客气显得矫情，他笑着施礼，对刘约说道：“小友今日盛情，贫道领下了。”停顿片刻，笑道，“观里清苦，没什么回赠小友的。不如你将若宁领走吧！”
什么玩意儿？
刘约充满疑惑地望着道长，他却笑容满面，说道：“若宁虽年幼却天资聪颖，贫道的本事他学了七八，又习得一身医术，和小友也是一见如故……小友将其带在身边，以后会有奇效的。”
这段话没避着一脸惊诧的若宁，刘约再说不收肯定会伤了人家孩子。全真倒有个入世历练的传统，半大孩子也吃不了多少，等跟着自己三五年再送回来了吧……毕竟道长张口闭口观内清苦，自己这般人家还在乎多双筷子？
“行吧！”刘约痛快应下。
若宁扑通一声跪下，“师父……”
刘约将时间留给师徒二人，他走出道观，站在准备妥当的车马旁安心候着。
不足盏茶功夫，小道童背着小包裹，手持一柄桃木剑走了出来。
一阵邪风恰巧吹起，衣摆之下的少年竟有种宗师出山的感觉。
赚了还是赔了呢？
刘约呵呵一笑，“若宁，上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