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气里的迷
天亮了。熹微的晨光像正午的猫一样慵懒，一双敏锐的眼睛眯缝着。回忆结束。属于过去的伤感和属于现在的感伤却还在继续。
水柔叹了口气，揉揉昏沉沉的太阳穴，看看还在熟睡的苏亚。
哎，水柔叹息着起床弄了早餐。回到床边把苏亚叫醒：“起床了，苏亚。”
“我再睡会儿。”苏亚睁开睡眼，嘟哝了一句，翻过身去。
水柔笑笑，这个懒虫，每次来这里陪她都要赖床：“快起床了，不然要迟到了——总经理好！”
“总经理！”苏亚一个骨碌爬起来，“总经理？总经理在哪里？”
水柔脸上漾开灿烂的笑容，这个苏亚，只要一提总经理，准管用！真不知道苏亚上辈子欠了总经理什么债，聪明灵巧的苏亚一到总经理面前就变得迟迟钝钝。“没有啦。你快起床吃早餐，不然迟到了，总经理真的有可能找上你哦！”
这个水柔，人家只是多睡一下下啊，干嘛吓人家？苏亚埋怨地看了水柔一眼，无奈地下床。
“好，拜拜！”苏亚要去公司上班，水柔却要去伊韵儿公司找这次设计的负责人。两家公司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于是两个人就在家门口分开了。
趁出租车司机找零的工夫，水柔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了照。镜子里呈现出一张淡妆后清美的脸，她满意地笑笑，把镜子放回包里。第一次到人家公司来，总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下了车，水柔款款地向伊韵儿公司的大门走去。她今天穿着柔粉色的套裙，挎着精美的昆包，看上去干练而不失女性的温柔。
“这位小姐，请问您是？”前台小姐看水柔走过来，礼貌地招呼她。
水柔回以礼貌的微笑：“我是梦是设计公司的米水柔，约见贵公司这次广告设计的相关负责人。”
前台小姐笑笑：“请您稍等。”转身拨了一组内线号码。
不知道他们的负责人是男是女，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水柔一愣神的工夫，电话已经结束了，前台小姐笑着对她说：“米小姐，请稍等。林秘书马上就过来，她会带您去我们负责人的办公室。”
“好的，谢谢！”水柔微笑着道了谢。
一个穿白色套装的女子从电梯里走出来，笑着走到了水柔面前：“您好，米小姐。我是总经理秘书林南，请跟我来！”
水柔也笑笑：“好的，谢谢！”
“米小姐你请进。”林南引着水柔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我就不进去了。失陪！”
水柔欠身笑笑，说声：“好。”
“请进。”转椅上的男子稍一使力轻轻一转，用椅背对着门。
“您好！我是梦是设计公司的米水柔。”水柔推开门，看到的是深埋在椅子里的男人的后脑勺。尽管心里有些纳闷，她还是笑着作了自我介绍。
“您好。”转椅里的男人不说话，水柔以为他没听到，再次礼貌地问好。
椅子徐徐地转过来，水柔一下子呆住——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怎么会……
江枫的眼神深邃而冷静，缓缓吐出三个字：“米，小，姐。”
水柔的表情很复杂：“江枫，怎么是你？”回忆里的情节一点点再次复苏。她爱的人、怨的人、思的人、念的人，又一次出现在眼前了。虽然她也曾经设想过在伊韵儿公司和江枫偶遇的情景，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江枫竟然是这次设计的负责人——
淡淡一笑——几年的历练让他成熟了不少。江枫不露痕迹地看着面前这个让他魂萦梦牵的女子。原以为放手才是她所需要的幸福，只是后来才知道分手是多么痛苦的一种割舍，但面对她的痴缠他却无法回头……用一抹浅笑掩饰了内心的挣扎苦痛：“是我。米小姐，好久不见！”
米小姐？他们真的已经这么疏远了吗？水柔的胸腔疼痛着。也对，分手之后，他们只是敌人；所以，疏远是应该的。“江先生，您好！”水柔深呼吸，然后努力做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
江枫的眼神忽的阴鸷，这个女人，心里明明已经翻江倒海，却还在这里故做轻松！他默然地失神片刻，然后发出嘲讽的一笑：“米小姐，你请坐！”
“谢谢！”水柔稍稍欠身，文雅地坐下。
“对于这次设计，我先说一下我们的设想。这次的广告，一定要让消费者明白以下三点：第一，我们伊韵儿公司推出的新产品，是真正站在他们的立场、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江枫一副公事公办的脸孔，有板有眼地开始谈工作。
江枫的这种态度反而让水柔放了心，谈工作就好，这样她就可以不那么难过，她就可以只把江枫当作合作伙伴——就好象此前他们并没有见过面，也更没有相识相知相爱过一样。
“米小姐，你觉得怎么样？”江枫说完，看看已经渐渐放松下来的水柔，探询地问。
水柔笑笑：“贵公司本来就有权对我们提出这些要求，我们当然也会尽量满足。”
江枫的表情开始深奥：“这就好。下面，让我的秘书林小姐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公司吧。”偏过头拿起桌上的电话，“林南，你来一下。”
“江总！”林南微笑着走进来，“米小姐，请随我来！”
水柔微笑，心里却在疑问：林南说她是总经理的秘书，江枫又说林南是他的秘书，那江枫——
林南一直微笑着：“米小姐，我们总经理要我带你好好转转。”江枫事先都安排好了，她现在就是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先带水柔参观公司的各个部门，再带她到操作间去看产品的生产流程。虽然她对水柔的身份有所疑问，但身为一个出色的秘书，她知道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尽管出于女人天生的敏感，她觉察到水柔的出现对她构成了某种威胁，可工作上的事她是丝毫不敢马虎的。
下午，水柔来到总经理办公室：“费总！你找我？”
办公桌后的费总经理老谋深算地笑笑，示意水柔坐下，又悠闲地喝了口茶，这才发话：“水柔，今天去伊韵儿，见到他们那边的负责人了？”和江枫通电话时，他也感到有些突然——那天开会的时候，江枫明明说是由他的助手全权负责的，怎么又突然亲自出马了呢？难道，是因为水柔？昨天打电话预约的时候，他是说过这次设计交由水柔负责——再想想那天会议室里的情景……
水柔的镇定有些勉强：“见到了。”
费总经理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立刻发现了蛛丝马迹，却不着痕迹地淡淡一笑：“谈的怎么样？”
“还好，对方提出了几点合理要求。”在职场打拼了几年，水柔的职业素质还是过硬的。
费总咂咂嘴，今天的茶味道真好，不愧是上好的龙井——喝得他神清气爽，浑身轻松。“那就开始着手吧，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想要什么人你可以直接去调。”自由调人这个权利，可不是所有的项目负责人都有的，由此可见他对水柔并不是一般的偏爱。
水柔思索了一下：“谢谢你，费总。我暂时还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只是，我想找个人做我的助手。你看——”水柔有点犹豫。苏亚的工作成绩还是很出色的，可她在费总面前的表现却教人哭笑不得，所以才一直没得到升迁。
费总信任地笑笑：“你想要谁做你的助手？讲出来，我给你调过来。”
“策划部的苏亚——这几年我们一直在一起工作，相互之间的默契不错。”水柔客观地陈述了一下她的理由。
费总沉思片刻，那个女孩子似乎有点迷迷糊糊的——不过，在工作上，水柔应该不会感情用事，想到这里，朗声一笑：“可以。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你想要什么人可以直接去调。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水柔，放手去做，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
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水柔一通电话打到了策划部部长室。有了苏亚的帮忙，对这次的设计，她更有信心了。
苏亚脚步轻快地迈进了水柔的办公室。
“水柔！”苏亚没有道谢，她和水柔之间从来不需要这个谢字，她们都习惯了把感激埋在心底，化为对对方的关心和呵护。
水柔抬起头，看到了笑容可掬的苏亚。“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亚调皮地眨眨眼：“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以前，水柔可是常说她对苏亚走路的声音过敏，大老远就能分辨出来的。
水柔掩饰的笑笑：“没啊，我在看伊韵儿公司的资料——你快坐。”
苏亚一副我不信的神情，探究地看看水柔脸上的一抹绯红：“我可是听说了——伊韵儿的负责人是个大帅哥，单身，人又年轻又多金，不几年就做到了公司总经理的高位——莫非，你看上人家了？”
“哪有？别胡说！”难道她的心事这么容易就会被看穿吗？水柔心里惊慌，急忙撇清，却不知这样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亚转了转眼珠笑了：“好，好。水柔，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说的话我怎么会不信呢？你说没有，那就是确定没有、一定没有、肯定没有、绝对没有……”反正她不久就可以见到传说中的那位帅哥，到时候再细细观察就行了。说不定他就是水柔命定的白马王子呢？她不介意给他们撮合一下。咦，难道她真的喜欢上媒婆这个职业了？哼，都是米水柔这个小妖精害的，将来一定要她加倍偿还！
水柔有些心虚，在江枫的事情上，她可没有苏亚说的那么够朋友：“好了，苏亚，别说这些了。你对伊韵儿公司不熟悉，我挑了些资料出来，你好好看看。”整理起桌上的若干份文件，递给目瞪口呆的苏亚。
“这些，都要看完吗？”苏亚不情愿地噘嘴，“这要哪辈子才能看得完啊？”
水柔无奈地看着苏亚的小苦瓜脸：“还哪辈子？今天你就必须全部看完。”
“啊？不要啦，水柔，我们是好姐妹嘛。”苏亚改变策略，企图用感情软化一副公事公办样的水柔。
“不行啦。明天你还要和我一起去伊韵儿详谈这次的设计，怎么可以不先了解一下呢？”
看来是多说无益，还是抓紧时间看资料吧，苏亚“哦”了一声，开始埋头看文件。本来还想着以后可以跟水柔过舒舒服服的好日子呢——哎。
水柔看看那个埋在文件堆里的小脑袋，笑了。
“你今天有些奇怪。”许子谦说江枫。可不是，江枫明明不喜欢早上洗澡的，说是会让他精神松弛，不利于工作。
江枫披着浴巾，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这个人，怎么总喜欢大惊小怪？当初真不该答应让他搬来同住。他又没觉得这套两室一厅空出一个房间是种浪费，偏偏那家伙硬是拿这个作理由堂而皇之地要求搬来。
不说？算了，懒得理你。许子谦看惯了江枫的冷脸，不以为意地走进盥洗室。
两个人吃着简单的早点，许子谦不自知的提意见：“今天的鸡蛋，煎的有点咸。”
江枫低头去喝牛奶：“以后换你来做。”真是的，在这里混吃混喝混住，还好意思提意见？某人的脸皮，厚度见长啊。
许子谦痛苦的拧了下眉毛：“还是不要了，我做的东西哪能吃啊？”
江枫不答话，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许子谦喝着牛奶跟过去，却被江枫拦在门外：“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真不知道你房间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许子谦吃了闭门羹，识趣地回到餐桌前。绝不踏进江枫的房间一步，是江枫答应他搬来的唯一条件。
来到公司，许子谦刚坐下，就接到了江枫从内线打来的电话：“九点钟，梦是设计公司会来人商谈这次设计。你准备一下，一会儿出席会议。”
放下电话，许子谦无奈地耸耸肩。江枫真的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工作起来一点人情都不讲，总经理办公室的那把高级转椅真不是那么容易坐的。这几年他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江枫也有这样的一面——简直就是个不可救药的“工作狂”，自己熬夜加班不说，还总拖着他加班加点。不过也多谢他，要不是江枫的督促，他说不定还在办公室做小员工，怎么也当不上这个总经理助理。
许子谦处理了一下手头的文件，看还有点时间，就喝了杯咖啡，这才慢悠悠地来到会议室。细细地打量了端坐在里面的江枫的脸色：“你怎么了？只是商谈一下广告设计而已，干嘛那么紧张？”
“进来。”听到敲门声，许子谦自然地把头转向门口，没注意到江枫抿着唇的凝重神色。
林南走进来，笑笑说：“江总、许助理，客人来了。”
江枫稳重地点头：“请他们进来。”
虽然经过这几年的工作历练，许子谦也成熟多了，可看到走进会议室的人时，他的嘴巴还是呈现了“O”字型。这个，这个，有没有人可以给他解释一下，怎么会是她？暗自打量桌子对面的那张俏脸：几年不见，她更漂亮了，也更有气质了。几年前的她，像清新的百合，清丽却有些柔弱；而几年后的今天，她则像是含苞的玫瑰，俏丽而刚强。哦——怪不得江枫今天行为怪异。
“我们开始吧。”江枫沉声说。彻夜未眠的疲惫已经被早晨的洗浴扫去不少，他依旧那么沉稳淡定。水柔、水柔，如果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六年前的那天我不会放你走，绝对不会，我想好了……虽然骄傲的个性不允许我说后悔，但我真的很后悔错过你，那么爱我的你。
“好。我们的初步设想是这样的……”水柔的声音不高，却成熟而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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