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恬一整天几经波折，实在是累得不轻，吃饱后睡下便开始打鼾。
房间并不十分暖和，温姝担心王恬着凉，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屋内安静下来，温姝见程致远不发出任何声音，走到电脑桌旁，问道：“你睡一会儿吗？”
程致远向窗外望了一眼，道：“我不困。”转过脸，直视温姝双眼。
温姝蹲下，伏在他腿上，轻声问道：“怎么啦，有心事吗？”
程致远现出愁容，道：“姝儿，我心里好乱。”
温姝问道：“是为了你父亲的事烦恼吗？”
程致远道：“我……我……”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温姝柔声道：“说个小秘密给你听呀，现在有空听吗？”
程致远点点头，道：“你说吧。”
温姝脸色现出轻松，眼中流转着喜悦的神采，柔声道：“六年前见过你之后，我一直企盼能够再度和你相见。本来舞蹈课后我会听听歌，看看诗词散文。遇到你之后，我再也不打发时间了，我把时间都用来学习文化课。冉冉说你成绩很好，我明白想要和你成为校友，必须加倍努力。我怀着这个梦想，一点一点积累知识，别人休息的时候，我还在努力喔。”
程致远将手放在她手背上，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温姝淡淡一笑，道：“当你很想见很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有很充足很充足的动力。我不想虚度年华，我想要变得越来越好。我幻想有一天我们能够成为同学，幻想着你看到更好的我，所以我必须完善自己啊。心中存在希望的感觉很美妙，哪怕我永远都见不到你，我依然很庆幸。”
程致远眼前微觉模糊，笑道：“你真傻。”
温姝连连摇头，道：“不，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吗？今晚的事，对我来说就像做了一场梦，即便现在死了，我也没什么后悔的了。你抱着我飞到天上的时候，我知道今晚我的决定都是对的。”
程致远回想这一晚的经过，问道：“姝儿，你明明可以走，却只让王恬妹妹去报警，你当时以为我会死，是吗？”
温姝道：“是啊，我真的那样以为。”
程致远道：“我死了，就没人保护你了，可是你还是选择等我，你真要和我死在一起吗？”
温姝道：“你为了我们引开敌人，我怎么能自己逃命呢……”说到这里，感觉程致远的手在逐渐加力。抬头看他，发现他目光中充满了深情。嗫嚅一下，道：“我也不是一心求死，只是……不想逃走。”
程致远看到程一峰的照片后，内心变得格外脆弱，温姝的话令他感到加倍温暖。他握紧温姝的手，道：“答应我，只傻这么一次，好吗？如果你真的受了伤，丢了命，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温姝心想：“你后悔一辈子，就会一辈子记住我。”
却听程致远道：“不，我不会后悔那么久，你死了，我也会陪你死。”
温姝鼻中一酸，登时流下泪来。
程致远侧身从椅中滑下，也不见他有何举动，转眼间已抱紧温姝，道：“咱们都别死，好好活着，你得陪我找爸爸，我得陪你借曲谱，好日子都在后头呢，不要轻言生死，好吗？”
温姝被她这么一抱，全身均感无力，脑袋耷在他肩膀上，细声细气道：“我答应你，以后再不说死字了。”
程致远嗯了一声，道：“你对我的好比天还高，我这人就是幼稚不服气，非要把你捧到天上去不可。”
温姝吃吃而笑，道：“万一摔下来怎么办，我可不会飞啊。”
程致远哈的一笑，道：“飞上去就不下来了，我带你去找永恒。不是有首歌这样唱嘛，带着你飞奔找永恒……”
温姝噗嗤一笑，道：“好难听啊。”
程致远道：“永恒的世界很有趣的，比如我唱这么一句，歌声永远永远都回荡在那个世界里，慢慢所有人都会适应的。”
温姝嗯了一声，道：“我喜欢你唱歌，多难听我都喜欢。”心想：“你能天天唱歌给我听，活到一百岁，不，活到八十岁就够了。”
二人温存了一会，程致远放开温姝，从桌上拿来半导体，笑道：“你认得这东西吗？”
温姝俏脸红扑扑的，嘤声道：“我又不是原始人，怎么会不认得呢。”
程致远拧开半导体开关，道：“我过去经常听的，咱们一起听啊。”
温姝心中欢喜无限，别说一起听半导体这么浪漫的事，哪怕一起听收破烂的破锣嗓，她都如聆仙乐，乐此不疲。
半导体打开了，呲啦哇啦几声过后，一首动听的情歌飘入二人耳中。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一身的遭遇向谁诉。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繁华过后成一梦啊，海水永不干，天也望不穿，红尘一笑与你共徘徊。”
天光渐亮，二人迷醉在歌声里。
温姝叹道：“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程致远也叹道：“是啊，真是恐怖，哪天一觉醒来，自己头发也白了，胡子垂到了地上，这一生也就差不多了。”
温姝问道：“那时你还会唱歌给我听吗？”
程致远笑道：“你能挺到那时再说吧。”
温姝道：“我可以，你呢？”
程致远道：“我没问题。”
温姝心想：“这就是爱情吧。”猛然间心口剧烈疼痛起来。
她不忍心破坏气氛，装的若无其事，无奈这疼痛实在强烈之极，她不想表露，表情却出卖了她。
程致远见她忽而现出痛苦的神色，急问：“怎么啦？”
温姝痛得说不出话，为了抵抗疼痛，她右手紧紧捂住胸口，不由自主闭起眼睛。
前一秒还你侬我侬，程致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他看得出来温姝在竭力忍耐，更可想而知这痛苦何等强烈。足足过去二十秒钟，温姝表情越来越难过，牙关打颤的声音凄厉而恐怖。
程致远眼看天光渐亮，一个念头飞了出来：“她要死了吗？她要回到天上去了？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姝儿这么善解人意，怎么会这么快死，我……”不敢再想，上前一把搂紧温姝，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孤独的，我说到做到。”正说着，鼻中钻入一股浓烈的香气。瞬间吓得他魂飞魄散。
疼痛发起后，先是由表及里，再逐渐扩散，从局部蔓延至全身。程致远搂住温姝的时候，接触的部位一时间痛入骨髓。温姝感到浑身发热，动也不敢动，心想：“难道就这么死了，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正万分遗憾之际，忽然眼前重新亮起，身体竟也不痛了。
程致远始终在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神色和悦，喜问：“好点了吗？”
温姝咽了咽口水，程致远立刻去拿水杯过来。
温姝喝了一口，才发现衣衫已被汗水浸湿，道：“没事了。”
程致远颓然坐倒，抹掉额头汗珠，道：“吓死我了。”
温姝闻到一股异香，嗅了嗅，问道：“怎么这么香？”
程致远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你身上的味道。”
温姝低头看一眼衣衫，道：“或许是出汗的缘故吧，三寸香挥发了。”
程致远盘腿坐起，问道：“你有心脏病吗？”
温姝道：“没有啊。”说话时，脑中现出成片的颜色。
程致远望望窗外，道：“天快亮了，回头找机会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心脏病可不能耽误了。”
温姝道：“我没有的，我很健康。”
程致远道：“那也不行，你刚才那样子多吓人啊。”
温姝知道自己没事了，笑道：“吓着你啦。”爬过去，坐得离他近些，道：“你都出汗了。”
程致远道：“我可是练过内功的，不想出汗就不会出汗，可是你看看我现在，都透了。”
温姝嘻嘻一笑，道：“是我不好，我又不是故意的。”
程致远道：“我没怪你啊，只是这样好可怕，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温姝道：“都说不说死了，你还说。”
程致远道：“我也不想说啊，谁让我想到了呢。”
温姝道：“我想或许是我反射弧太长了，十年前的疼痛现在才反应过来。”
程致远道：“怎么可能。”
温姝见他一脸的不情愿，知道他在担心自己，道：“好啦，有机会我会去检查身体的，如果真有心脏病，我就备着救心丸，这总可以了吧。”
程致远道：“这还差不多。”就听温姝咦了一声，问道：“怎么啦？又疼了吗？”
温姝道：“没有，不会疼了。”问道：“你脑袋里是什么颜色？”
程致远一愣，问道：“脑袋里的颜色，黑的吧。”
温姝道：“我怎么是绿的？”
程致远噗嗤一笑，道：“你是问脑袋里，还是脑袋上啊，哈哈哈。”
温姝道：“不说笑的，是真的。”
程致远道：“肯定是你太紧张了，脑袋冒绿光了。”
温姝道：“是么？”想了又想，道：“咱们睡会儿吧。”
程致远笑道：“进度太快了吧。”
温姝问道：“什么？”
程致远摆摆手，笑道：“没什么，我说你很单纯。”扶着温姝起身，问道：“还难受吗？”
温姝道：“不难受啦，没事啦，刚才可能是抽风了。”
程致远道：“中风更可怕，别来吓我啊。”
温姝笑笑，心中无比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