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狗向南渐行渐远，当走到一座高高的泥土堆前，小狗明显放慢脚步，嗅着泥土折向东行。
程致远看一眼脚下，他所站的地方刚好是柏油路的尽头，放眼前方都是土道，月光照射下呈深黑色，似乎还很潮湿。
向东走出五十米远，前方出现一片泥淖，小狗抬起前脚，欲迈不迈，回头看向温姝。
程致远道：“深黑色的是泥，浅灰色的是土。姝儿，你抱着它，跟在我身后，我走哪里，你就走哪里。”
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笼起了一层薄雾，繁星点点与皓月当空的景象均已不见。程致远眼力甚佳，尽管没有路灯照映，他还是能清晰地看清脚下。温姝抱着小狗跟在后面，沿着程致远优选出的路线，踩着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路面，总算通过了泥淖。
她放下小狗，小狗在原地嗅了嗅，看看东面，又看看南面，终于向东走去。
程致远观察到小狗的反应，没有言语，紧随在后。
走出不远，一块醒目的警示牌出现在眼前，上面写道：“前方危险，严禁通行。”
小狗全然无视，继续向东。
温姝站在警示牌前，端详这八个字，问程致远：“咱们还要不要进去？”
温姝看时，程致远也在思索，笑道：“这位地主似乎不喜欢人家擅闯，嘿嘿，可是既然来了，哪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
温姝听他语调怪怪的，似乎在压抑着兴奋，问道：“地主？你说里面有农民伯伯吗？”
程致远畅然一笑，道：“土地的主人不就是地主吗？”
温姝见他笑容也很可疑，相比之前大有不同，暗暗奇怪，微笑道：“这个称呼倒是有趣。”
程致远道：“咱们是农民，对方是地主，刚好凑一桌牌。”向前方小狗努努嘴，道：“咱们快跟上它吧。”
二人跟上小狗步伐，再向前行不远，一道无水的沟谷横在面前，道路完全中断。
程致远感觉这道干沟很深，眼见小狗走上沟沿，抢上将它抱在怀里，以防它失足掉落。他怀抱小狗，探身下望，见沟壁陡峭，昏暗的月光映照下，深度五米不止，看向对岸，宽度应该有四米以上。
温姝慢慢移动过来，横向望去，发现这条干沟竟一眼望不到头，不禁发愁，自语道：“该怎样过去呢？”
程致远道：“你和小狗留在这里，我先过去瞧瞧。”
温姝见他弓步微蹲，问道：“你打算跳过去？”
程致远道：“是啊。”忽然想到：“我去对面察看，就得留下姝儿，我若长久不归，她岂不危险？”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不料温姝却道：“没关系的，你放心过去吧，总得帮它找到主人啊。”
程致远道：“似你这般美如天仙的女孩，就算人家原本不坏，见到你也不免要起歹心。不行，我可不想抱憾终生。”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既夸赞了温姝容貌，又吐露对她的关心，尽管是无心之言，但温姝听在耳中，周身便如浸泡在蜜缸里。她回味良久，红着脸道：“致远，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你真的不必为我担心。”
程致远正自思索过去的方法，道：“不行，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冒险。”
温姝很想问他为什么，继而听到更多的甜言蜜语，但她羞于启齿，终于还是忍住没问。眼看程致远沿着沟边往返踱步，担心他失足掉下去，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程致远点点头，道：“没事。”停下脚步，见两岸边缘处均种植一排小树，相隔约莫五米来远，登时心头一喜，道：“有主意了。”说着退后几米，纵身跳到对岸。
温姝见他落地后快速脱下书包，从中取出绳子，走去将一头系在对岸树干顶端，然后牵着绳头跳回，再将绳子另一头系在这一侧的树干上。眼看绳子横跨干沟，随之明白了他的意图。
程致远将绳头两端牢牢系紧，分别固定在两岸树干上，然后单手握住绳子，双脚离地，用全身的重量吊在上面，检查绳子是否牢靠。跟着取出铁管和胶带，撕下胶带，缠绕在铁管中间偏左右的两侧。
温姝抱着小狗在旁瞧着，问道：“你在制作滑翔索道？”
程致远笑道：“没错。”完成之后，将铁管架在绳索上方，两手握住铁管两端，因为绳子略微倾斜，无需助跑，便顺利滑到对岸。他往返滑行几次，这才将铁管交给温姝，从她怀里接过小狗。
温姝报以一笑，道：“你总能想出实用的法子，害得人家都不知怎么夸你才好了。”
程致远道：“你冲我这么一笑，便已省却了无数溢美之言。来，试一下吧，还挺好玩的。”
温姝学样照做，顺利滑到对面，问道：“我把铁管丢给你吗？”
程致远道：“不用。”拍了拍小狗的头，道：“别怕。”脚下发力，直接飞跃到温姝面前。
温姝叹道：“要不是我跟来，你一个人做事会轻松得多。”
程致远笑道：“倘若没有女记者Lois，超人纵有一身本领，又有什么乐趣？”
温姝心跳加速，暗想：“他是在暗示我，最后超人娶了她吗？”忽听程致远语气一变，很正经地问道：“姝儿，你还记得回便利店的路吗？”
温姝害羞劲儿还没过，道：“记得啊。”
程致远点点头，道：“如果待会发生状况，你自己回去可以吗？我是说一旦我无法抽身，你可以做到吗？”
温姝回想起适才程致远奇怪的反应，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前面有危险，对不对？”
程致远表情略带歉意，道：“或许吧，我也不是百分百肯定。”
温姝道：“不是百分百肯定，说明可能性很高。”
程致远也不否认，道：“是这样的。所以……”
温姝见他不好意思起来，问道：“超人想要行侠仗义，又不想一个人去，是这样吗？”
程致远脸上一红，搔头道：“又被你说中了。”
温姝很喜欢看他难为情的样子，也顾不得其它了，询问道：“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对吗？不瞒你讲，这一路上我也很留意周围的变化，可是什么都没发现。你发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程致远搔头道：“你多数时间都在看我，而我却溜号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无聊，和你在一起挺有意思的，只是职业习惯，这种事不容易改。”
温姝见他转弯抹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催道：“你快告诉我嘛。”
程致远嗫嚅道：“我说完，你该害怕了。”
温姝道：“你都把我骗来这里了，还说什么害怕不害怕的。”跺一下脚，佯装发怒。
程致远见到她这副轻嗔薄怒的样子，忙道：“好好好，我说，坦白从宽，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温姝鼓起腮帮，道：“我都已经生气了。”
程致远问道：“哄哄能好吗？”
温姝道：“哄不好的，你快说。”
程致远噗嗤一笑，指着脚下，道：“你看地上。”
温姝低头看了一眼，没觉得怎样，问道：“看什么？”
程致远蹲下，放开小狗，捏了捏地上干巴巴的泥块，道：“这是轮胎轧过泥土后留下的痕迹。”抬手指向南面，道：“你看沟旁的土地上，这样的胎痕非常多，是不是？”
温姝顺着手指看过去，道：“还真是。”
程致远放下手臂，道：“有些是履带轧出来的，有些是轮胎轧出来的，都是工程车所为。挖掘机通常是履带式，运渣车则是轮胎。由此可见，这里曾经施工过，而且专门为了挖这道沟渠。”
温姝见胎痕的确比轿车轮胎宽了许多，问道：“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程致远道：“说明这道沟渠不是天然的，是人为的，而且是特意挖掘的，挖出来的土全推到了那边。”
温姝看向东面的土丘，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程致远道：“你看这些轧过后的泥土，棱角是不是都不见了，因为边缘被风化的缘故，可见很久之前这道沟就挖成了。挖沟通常为了什么？无非是农田水利建设、布设管线这一类的事，可是这里这么开阔，你有看到一株庄稼吗？”
温姝道：“没有，不过土丘后面就不知道了。”
程致远道：“工程耗资不小，没人会挖了沟不利用，尤其是这么老长的沟，一眼都望不到头。”
温姝道：“说得也是。”
程致远抬起小狗前腿，道：“你再看洁白的脚，与来之前没有任何颜色变化，对吧。”
温姝奇道：“洁白？”
程致远赧然一笑，道：“我觉得它可能叫这名字，所以直接说出来了，就当是代号吧。”
温姝忍俊不禁，道：“可以。”
程致远道：“洁白爪子脏了，毛发却没有任何粘连，其他部位也都干干净净。假设洁白的主人是工地的工人……”说到这里，就听温姝噗的笑了出来，问道：“怎么啦？”
温姝摆摆手，憋笑道：“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名字好奇怪，忍不住想笑。”
程致远道：“那就叫它雪团吧。”
温姝连连点头，道：“这名字好多了。”
程致远续道：“假设雪团的主人是洁白……”噗的喷在地上，咳咳笑了两声。温姝也觉好笑，捂嘴笑得弯下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