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在强烈的绞痛和压迫感中恢复意识,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的身体战栗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眼前一亮这才发现,此刻自己的手里紧紧握着手枪,保险已经拉开,枪口正对着手里拎着早餐的秦峰。
“张皓?”秦峰难以置信地小声呼喊着他的名字,感觉他似乎还在梦境中没有真正醒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张皓突然一个激凌,迅速合上保险,把手枪放回腰间贴身枪袋中,动作一气呵成。
幸好时间还早,大厅中除了秦峰没有其他人。秦峰见他恢复正常,松了一口气,身上也是冷汗连连。
不过他没有过问张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把早餐递给了他,俩个人沉默着狼吞虎咽,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食物,中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张皓恶狠狠地把包子往嘴巴里塞,似乎跟食物有仇。秦峰也全无胃口,机械地咀嚼着,心里盘算着一旦张皓询问李明哲那边的情况该怎么应付。
他估计张皓不会开口问这些,毕竟他还没有复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他还是要有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出什么纰漏。
这件事最有可能说走嘴的冯小鸥此刻正躺在精神科的病房里,而李明哲让他派走了,跨省执行另一项追逃任务去了。
李明哲连日来也折腾够呛,但是秦峰知道不能让他闲下来,尽管心疼,却不得不这么做。
“我什么时候能复职?”张皓忽然问秦峰,他的嗓子哑了,喉咙剧烈痛疼,感到自己在发烧,头晕晕的,但是这都不及失去文静的感觉痛苦。
从他回到医院到现在冯小鹏对他避而不见,秦峰都不敢直视他。这一切迹象都在告诉他,文静的下落如石沉大海,整个案子都被野兽牵着鼻子走,而他现在达到了他所有的目的,也许从此消声匿迹,他们都败给了他。
不过,如果阎强一直活着,那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意外,所以张皓知道,现在阎强成了一个关键证人,即使他无法醒来,他也永远是野兽心上的一个刺,守着他,一定可以让“他”现出原形来。
“张队,你别急,很快!”秦峰很怕他会问到文静,可他知道其实什么都瞒不住他,他不问就是不想为难他。
秦峰很是为他感到难过,但他不动声色,考虑着该在什么时候怎么告诉他自己要辞职的决定。实际上,他认为目前只有辞职回老家这一条路,能让他在张皓毫不怀疑的情况下离开这里回到夜歌镇。
即使以这个理由离开,也要严防被张皓看出问题来。他们太了解彼此,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防。
其实在查到夜歌镇这条线索的时候,他就被带往一条不归路,今天的结果他早就料到了,可他无能为力,只能静观其变。并且因为要瞒着张皓,他感到非常愧疚。但想到总有一天会给他一个交待,也就压抑下了这份苦楚,未来需要这份未尽的责任支撑着他走下去。
他目前所能做的只是保护张皓,或者说屏蔽他,不落痕迹地抹掉这条线索。他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不能断送在一个可怕的深渊中。而这种粉身碎骨的事,却正适合他这样了无牵挂的人去做。
他逃避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拍拍张皓的肩膀说:“我得回警队了,等我消息吧!”
张皓没说话,只是紧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悲哀又倔强。
秦峰甚至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因为他知道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往往就是可以被捕捉到的线索,可是他崩着自己,也说明了一切。
张皓知道他的苦衷,并不会为难他,也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却并不打算与他分享,可如果这个秘密与文静有关,那就别指望着他会袖手旁观。
大厅里人多了起来,医院里嘈杂繁忙的一天又开始了,守护阎强的警员换了一班,张皓从窗口看到阎强的状态其实跟死掉差不多,他想起了文静昏迷的那些日子,心里一阵难过。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振作了一下,又去门诊开了退烧药吃了以后去精神科病房看望袁溪。
精神科病房在院区最远端的大楼,很僻静,大楼封闭式管理,来往的医护人员和病患相对少很多,外人进出院区都需要身份登记。
张皓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袁溪最近的种种表现,从文静失踪那天开始,袁溪流露出的愧疚瞒不过他的眼睛,这点他有些奇怪,他并不认为文静的失踪与她有什么关系,也许她觉得那天如果能阻止小鸥刺激文静,或许文静不会自己偷偷跑出去?
可是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料的,这不能怪谁。要怪,只能怪飞龙太处心积虑,而文静自己又缺少警惕性。
后来,袁溪对他的跟踪应该是出于担心,她太冒险了,实在不应该把自己牵涉到这个案子里。他把她甩掉之后,显然她又返回了医院,而在阎刚被抢救时,她假扮护士进了抢救室,为什么呢?
她发现了什么问题?她不可能认识阎刚,那么她为什么要偷偷进去呢?
江山!
张皓觉得大脑里像打开了一扇窗,好像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突然明亮了起来。在他那天找袁溪了解过江山之后,聪明如她一定怀疑江山与文静的案子有关,所以那天在她偷进抢救室之前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注意到了江山的一举一动。
而她从抢救室出来时的震惊和恐惧也说明里面的抢救过程,或者江山的举动也许并不寻常。再后来,她竟突然出现在青石山阎强被害的山洞里……
张皓来到了病房门前,从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袁溪已经醒来了,正靠在窗前向外面眺望着,脸色愁苦凝重,心事重重。
张皓静静地观察了她好一会儿,才轻声敲了敲门,敲门声把她吓了一跳,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她转过头看到是张皓,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了常态,打开了门请张皓进去。
“你看上去很糟糕啊,病了吗?”袁溪抢先一步占据了谈话的主动权,她总是这样,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容忍被动的状态。
“没什么,这几天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你还好吧?”张皓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病痛掩饰过去。
本来,他想跟她好好聊聊昨晚发生的事,可是她一开口,他就发现,情况不对了,她似乎并不打算将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出来,于是他谨慎了许多,不想让她感觉到丝毫攻击性。
他知道自己在心中有疑问的情况下,说话语气免不了有些盘问的意思,可袁溪不是犯人,而是一个重要的目击者,他不能把她吓到,应该让她以比较舒服的方式把真相说出来。
“我不好!”她直白地说,眼圈立时就红了,眼泪夺眶而出,就势扑到他怀里,“我很不好!”
她哽咽着说,之后好像突然就崩溃了,抽泣起来。
哭声很压抑,抱着张皓的手臂很用力,好像他是一颗救命稻草。
张皓被她哭得也一阵难受,鼻子酸酸的,有一瞬间,他竟然迷茫了,文静真的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吗?为什么他现在想起来的全都是梦中的她,昏迷中的她,而真实的她形象却越来越模糊了呢?
他轻扶着袁溪的肩膀,本能地抗拒着这种异性间身体上的靠近,他不是冷血的人,只不过不想造成什么误解和伤害,他深知暧昧最为伤人,所以在袁溪如此脆弱的时候更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袁溪立刻就感受到了这种刻意的疏远,她把心一横,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头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口,死死抱住绝不撒手。
张皓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之间尴尬极了,一点办法也没有任由她抱着。他本想强行拿开她的胳膊,可是又怕伤了她的自尊,真是左右为难。
想了想,他只好由她去,也许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可想而知昨晚受到了多大的惊吓,心里的委屈也需要一个出口,如果能哭出来至少说明她还可以发泄自己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抽泣。张皓僵直的身体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顺势扶起了她:“我给你倒杯水吧!你一定口渴了。”
他一鼓作气,赶紧找了个理由把她扶到病床边坐下,然后去茶几上倒了杯水拿给她。
看着袁溪一口气把一整杯水都喝了下去,他可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身冷汗,身上的味道也怪怪的,不由得走开了一点。
袁溪发现了他的举动,破涕为笑:“你该洗澡了,都臭了!”
他无奈地苦笑:“哪顾得上这些。袁溪,你昨天一定是吓得不轻,医生说你没有受伤,我也就放心了。”
“怎么没伤?”袁溪委屈巴巴地说:“这里伤了!”她指着心脏部位说。
“那你好好休息吧,等你恢复了我再过来。”张皓感到她并不想聊昨晚的事情,他决定耐心一点,给她时间让她缓一缓。
“你就这么走了吗?”袁溪留恋地看着他,经过昨天那惊魂的一晚后,她决定正视自己的感情,不再掩饰对他的爱恋。
正准备离开的张皓听到袁溪这句话,重新面对着她哀怨的眼神。
“你打算聊聊昨晚的经历吗?”他忽略掉她眼中那显而易见的情愫,硬着头皮说出纠结了半天的话。
“昨晚?”她嗔怪地说,“你如果不把我甩掉,我怎么会迷路呢?都怪你!”她恨恨地埋怨他,“我的车子还在青石山那儿的路边停着呢,罚你去把它开回来!”
听了她的话,张皓的心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