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姬虞暝是太过孤傲,所以不去相信别人,如今的姬虞暝还是相信着自己,但他也会尝试去信任他人,因为同样的,他相信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结交。比起曾经,他放开了自己的格局,凡事的所思所虑也更加广阔。
如果曾经他能看到一片海,那么现在也能看到海岸的自己。
因为青涩,所以成长。
因为不足,所以完善。
姬虞暝的脸上多了几分少年意气,而不是往日平淡,却时而故显幼稚的姿态。少年,不意气风发,又怎称得上少年?
“任风去东南或向北,不论何方,心不变屹立。纵使曾经种种,繁花耀眼,也是如今做空谈。同为天人的诸君,还有古恒界的诸雄,就请尔等为我道心磨石。”
姬虞暝轻声语道,这一刻,他似乎抛却了负担,真正的重现了当年的风采。不,是更胜的风采。
“公子,你身体好些了吗?南大哥做了酒糟汤圆,你要一起来吃吗?”
忽然,门外传来了岑行的声音。
“给我弄个大碗,再盛麻烦。”姬虞暝不紧不慢的说道。
……
……
南若安爽朗的笑道:“一别数月,虞暝,你可是比上次见到的要虚不少。来,多吃点!”
他端着一个盛放酒糟汤圆的大盆,一边说着,一边真的给姬虞暝的大碗里又放了满满一勺汤圆。
只见得,姬虞暝的碗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姬虞暝合拢着袖子,无奈道:“南大哥,我这种多吃点可好不了。”
已是晚间,客栈中的众人和姬虞暝三人围在一张长方桌边一同吃饭,南若安见到姬虞暝后哪怕有了准备,也是受了点惊,然后感叹自己修行修的拙劣。
晚间的饭食有十多盘菜,虽然是十五个人吃,但是在加上主食是酒糟汤圆这种占肚子的东西,也是够了。姬虞暝也是认识了客栈中的一行人,文雅公子般的店老板苏子卿,有些佝偻看上去要睡着的老人,一个胖胖的和一个高瘦的两个中年男人,一对年轻的小兄弟,一个看上去有些寡言带着烟斗的青年和他身旁一直说话的灰衣青年,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以及一个娃娃脸青年。
至于他眼前的大碗,不是岑行给他准备的,而是跟着后上来的南若安,姬虞暝的随口一句被他给听到了,结果真的准备了一个大碗。
“姬小兄弟,老哥我这里有虎酒,可以送你半瓶。”灰衣青年这时忽然插嘴道,并且对着姬虞暝挤眉弄眼,显得有些猥琐。
“谢谢这位老哥了,虎酒确实补身。不过送我就不用了,我的身体是因为受了一些伤,需要别的办法调理。”姬虞暝想到了虎骨酒,便随口道。
他的脸上还有些看上去腼腆的笑容。
南若安放下大盆,转身骂道:“甄三字,你少在那胡扯巴拉!说的都是些什么破烂东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望着青楼姑娘脐下三寸!少在这里教坏良家少年!”
他这幅骂人的样子颇似个浪荡的游侠儿,到不像是姬虞暝与他初见时的温和青年。
“什么甄三字,老子叫甄字!”甄三字,不,甄字脸红脖子粗的反驳道。
“我还没叫你甄三子呢,你怎么就忘了你老爹当初差点把你扔阉人司去了呢?”南若安一翻白眼,接着甄字的老底。
一旁的苏子卿一脸无奈的劝道:“好了好了,给客人看笑话。”
姬虞暝则是笑的有点尴尬,虎酒,原来是那个虎酒吗?虽然跟虎骨酒都是补身子的,但……姬虞暝貌似无意的笑眯眯问道:“没什么,各位看起来关系很好。对了,当初甄哥,不是去了阉人司吗?那后来呢?”
本来一直沉默的坐在甄字旁边带着烟斗的青年,忽然道:“后来他被阉人司的掌事给退了,说这小孩尖嘴猴腮的,是要给宫中贵人添堵吗?”
“齐久成,老子惹你啦!”甄字不干啦,满脸不高兴。
“你很烦。”
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笑着道:“好了,你们消停一下吧,甄字,小齐也在后厨忙一天了,又不像是你看个大门就行。圆头、阿西他们都该饿坏了,赶紧开饭吧。”
“是啊是啊!”小兄弟中的圆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应和道。
娃娃脸青年笑嘻嘻道;“甄哥,反正你平时也是被怼的,干嘛在意。”
甄字一脸被斗败的模样,无奈道:“你们这些人……”
看得出来,甄字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是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显然这类似的一幕是经常出现的,客栈的众人间关系看来是很好。
看着这一幕,姬虞暝眼眸为动,心里有些触动。一旁坐着的岑行和瞿璟宛倒是都有些羡慕的样子,岑行在跟着姬虞暝以前,在陈石皋的酒肆中,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纵使在镇里结交了几个朋友,也只能算是略微谈得来的。
而瞿璟宛,自从她觉醒了血脉,成为半妖后,就离开了故村,一个人四处闯荡,不知受了多少苦,在江湖中,不知蒙受了多少人间世故,猛然看到这一幕自然心生羡慕。
经过这一番,姬虞暝三人与客栈众人也熟络了很多。
开了饭,众人都动起了碗筷。
白润的汤圆如同一颗颗玉珠,清澈的汤汁如同玉液,白色的糯米漂浮在其中仿佛半化了一样,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醉入心脾。浅尝一口,香甜儒糯,解腻清神,丝丝酒味如同画龙点睛。
再喝一口汤汁,便是仿佛有了瘾,那种悠长回味,就像美人掩面,却更是惑人追寻。
其他的菜也是各有特色,姬虞暝很喜那一道清炒笋,脆嫩的笋片独具的清新口感,鲜咸适度,虽只是平凡小炒,但不论火候还是调料都弄得很好。
姬虞暝不得不承认,南若安的手艺是真的很好,不愧他自己当初的自夸。菜中所加的白杨粉,不过是让他做的菜独特之处,更加鲜明而已。
因为也不是什么权贵官宴或森严之家,众人都是边吃边交谈。
闲聊之际,苏子卿听完岑行将一路上的趣闻时,若有所思道:“姬小兄,是从孚州故幽之地而来吗,岑小哥说你们是乘车而来,看来你们的座驾是真的不凡,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跨州而来。若是一般修行人的脚力,也要一年有余。”
姬虞暝点头笑道:“故人相赠,算是珍贵。”
但他的眼眸中平平淡淡,他对肇骑黑氅所赠的平耧车和蔚央马其实没有什么感想,唯一只是惋惜蔚央马被炼制成了活傀,否则还能想些办法让它们强一些,但现在也只能做暂时的代步之用了。
“原来如此。”苏子卿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道:“说来,自从上回若安与琳洛去白杨镇回来后,我可是经常听到姬小兄你的名字,所以早就颇为好奇。如今得见,我都不禁想让他俩去书塾在读个几年,好生学学夸人的词,省的言语空白无力。”
他对于姬虞暝是真的很有好感,因为姬虞暝的谈吐和他的才学都在不经意中显露,这让一向喜爱诗书的自然欣喜不已。
他没有问过姬虞暝是什么身份,甚至多番隐晦的打断其他人或主动或无意的询问。
因为他已猜出姬虞暝的来历是不凡的,要去的地方也大概就是如今天下间的焦点之一的苍山,他是个聪明人,不想平白招惹麻烦,所以姬虞暝没有主动说,那或许就是有着对于他们的问题,他就不回去问。
姬虞暝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因为那样很省力。对于客栈中人来说,或许他仅仅是一个过路的修士,南若安偶然相识的一个朋友是最适合接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