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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卡門貝爾

幾個小時前。

吉倉舊城區一排排白色花窗洋房圍著的街道中心,一些居民正站著,觀看層疊的白屋裡唯一一間色彩斑斕的小矮建築。這是座酒廠廢棄的儲酒倉庫,周遭的設施都因過於老舊而被拆除了,唯獨它因為保存良好的結構而倖免於難。民間集資對它的外觀進行微調,並補強了一下,漫長的歲月裡,這棟倉庫遂成為了市區的地標。

住在附近的吉倉人,無論是散步或是帶小孩出門時,總會有意無意地到這裡繞一繞,順便講講它值得誇耀的歷史。

它由三間窄長的小屋連成一體,尖銳的黃色屋頂如同山峰,非常醒目。合掌的屋頂下各開了一扇圓圓的十字窗戶,下面裝著紅褐色的木門和陽台,只需幾道淺淺的階梯就能到達地面。倉庫的外牆黏滿了細碎的灰色石頭,石子的隙縫則鑲進奇幻色彩的水晶,酒紅的、茶黃的、松綠的......各種顏色都有。

在那滿滿一面小石子的屋柱底下,有個蹲著的人提一桶油漆作畫,填補著石牆外側的圖形,一團黑線圈出的小範圍。他讓小刷子沾了沾紅色顏料,一筆一筆地塗上顏色。那是一片細線構成的鰭上方的一丁點皮膚,他正意圖使色調連貫起來,變成柔順的樣子,並加點陰影。

他仔細瞄了瞄自己的傑作,確認色塊飽滿後,別過身去尋找下一個空位。同時,觀眾發現原來他剛才畫的是條長長的魚。

他換了隻筆,彎身抹著油漆畫另一條小魚,連草稿也不打。這個人有一頭蓬亂的捲髮,頭髮是藍色與橘色夾雜而成的,活像把蘭姆酒倒在一起,染上他的髮絲。

現在拿著畫筆的這個人是藤原鳳梨,五年前曾經救過福本一命,但福本可能忘記他了。他慢慢地給魚加上平整的外皮,旁人看了已完成的那部分,紛紛覺得魚群都要躍出牆面了。

「你是什麼人啊?」一名圍觀的男子問。

「隨機遊走在各個地方的街景藝術家,朋友。」他一邊專注於他的畫,筆刷來回掃了幾下,把魚的臉部潤飾好。

一個梳著公主頭的長髮小女孩擠出人陣,純白蕾絲的蓬蓬裙擺動著,跑向牆壁前面。「我可以把它拍下來嗎?」她的小手抓著粉紅相機問道。

「嘿,約娜!」他全身轉了過去,親切地叫了女孩的名字。「當然可以了,儘管拍。」他思考了一下。「妳爸爸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去出公差了。」小女孩把鏡頭對著魚游動著的一塊,按下去。

「他在那裡面。」

沿著她的手指看去,藤原鳳梨意識到她比著的正是七百貨。

一個短襯衫的像他同夥的人點了點他的肩膀。「美生奈七海被人困住了。」

「在他的地盤?老天,這可真丟臉。有人告訴過我異形是不可信的,後來才加入的......更是。」

「你是說,『異力同盟』?」

「他做他的,我做我的,我不會當他的助手的。」

藤原鳳梨塗著筆下的肥魚,小聲地說,又沾了些青藍色的漆料,描繪它們光亮的表皮。

***

七百貨的頂樓。

「音羽,妳也用不著不和我說話吧?」

打從美生奈七海換回一身西裝背心後,音羽就閉著嘴巴,走過來又走過去,似有一股氣憋在心頭。這期間不管他叫了多少次,她總是拒絕回應,連正眼看他都不肯。「音羽」,他輕喚道,想挽留住她,可是每當自己叫一聲,她便在原先的道路上走得更快,特意閃避著他。

「喂,音羽!」他鼓盡全力。

「吵死了!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告訴我,你就是阿七?」

音羽的步伐踩得凌亂之餘,止住兩腳,食指犀利地朝向他的鼻子質問著。

「說出來就不叫驚喜啦......」美生奈七海一臉無辜。

「就因為你那破玩意兒,我在這裡浪費了幾個小時的生命......早知道一通電話還比較快!」

「妳又沒有我的手機號碼。而且,我老早就跟妳說別玩那個卡片遊戲了,妳就是不聽。」

「你......!」音羽氣得兩眼發直。「你穿洋裝,鬼才認得出來!」

他偷偷地繞到她的背後,拍了拍雙肩,音羽全身一陣毛。「改天我也給妳做一件?」

「洋裝我家很多了,不用啦。」音羽撥掉他的手時,臉頰卻滾燙起來。

「想聽我怎麼設計謎題的嗎?」他搬開椅子,邀請音羽坐下,自己也從容地走到對面。「我認為妳有權知道。」

「你把我們耍得團團轉的經過?你就要說,就連那個最聰明的森永玲,也解不開你那得意的作品......你覺得你贏了?無聊。」音羽的手肘頂住桌子,手掌靠著頭部,沉著臉說道。

「不是的,音羽。我必須先說,森永玲那傢伙對於特殊卡的出發點是正確的,但後來他完全搞錯方向了,其實卡片遊戲的規則,根本沒有一個標準的版本。地下室的那棵松樹,是七百貨創立之初,為了讓客戶一眼判別出什麼東西在哪個樓層,所製作的裝置藝術。因此,先有了樹,我們才根據它發想出整套遊戲的設計,比如卡片要分配到哪些店舖。」

「那個人常常自以為是。」音羽吸了一口剛剛買的牛奶,不甚滿意地說。左後方是滿滿一櫃的鮮乳瓶子,上下的護欄各包著一張假草皮,顯得它們有初春的生機。

「還有,大多數的特殊卡並不是商店一開門,就放在店裡的。可能是在顧客踏進店舖前幾分鐘,或是離開不久後才擺好的。每層安排的卡片數量都不一樣,就算是販售那種類商品的最大間的店,玩家進去的時候,也不一定能找到卡片。」

音羽挑動眉毛。「所以,帶我去『帕姆』買衣服是你規劃好的?」

「不,那真的只是湊巧,我可以保證。」美生奈七海的身子越往後退,像是被她的情緒所威逼。

「我們統計出最多人走的逛街動線,並將卡片隨機發配給動線途中的店家。」

「難怪我走起來總是特別流暢。」音羽回憶起尋找卡片時的路線,有些被警醒了。

「另外,一間店不一定只會放一張牌。像我在里弗特家居就擺了五到六張牌,對玩家而言是最好找的一個樓層。」

「我不是第一個拿到卡片的?」音羽問道。前一秒鐘,她還為了自己觀察出遊戲的原理,帶領隊伍得到卡片而自豪。

「我很遺憾,音羽。」他說。「這些玩家就像妳,嘗到了甜頭,便會以為自己掌控了規則,別層的行動也會這麼順利,卻不曉得......這僅是冰山一角。這樣做,是讓玩家上鉤,使他們過分依賴直覺,又不願承認自己的挫敗。他們轉而花費更多的時間、金錢在這上面,想要贏一把,最後獲利的當然就是七百貨啦。」

他調整呼吸。「所以,『絕對的致勝法則』是不存在的,只有保險一點的,能夠集齊卡片的方法。」

***

中間的樓層,一張靠窗的書桌(很像是書店給人坐著閱報、翻小說,來一杯茶的角落)前面,福本緊張得快抓破頭皮了。

「當初趕牛肝菌下樓可是你的提議!現在好了,不用跟淺蔥交待了......」

他拉扯著雙鬢,幾乎要把髮絲拔出毛囊時停住,一如頭上多了兩隻盤羊的角。「那就隨它去啊。淺蔥是你什麼人,讓你都要死了還對他唯唯諾諾?」千理府頗不關心地回他話。

「管家!」福本拍桌子道。「我就不應該聽他的話進來這破房子。問題是我爹信任他,全公司的人都信任他,我只是傀儡!不照著他安排的行程,我怎麼辦?」

「無意打擾,不過......你不是真的怕他吧?」倚著柱子的千理府鬆掉一隻腳,半身轉來,踩到地面。「怕一個不是家人、更不是朋友的老頭子,還對你的人生毫無幫助,你有什麼理由服從他?」

「我也想擺脫他,但他保護我免於魚怪的襲擊。」福本撐著不讓自己的身體垮下來,這使他更清楚眼前的事物,有機會近看一整面澄澈的玻璃窗景。店主怕不是想仿造巴黎咖啡館,才挖了一道窗子讓顧客感到猶如接觸戶外。窗底下長滿綠樹,他的脖子再彎更下去一點,就能見到樹木之間車潮擁擠的馬路。

「真希望有人能帶你認識這一切,我就不會覺得和你講話是件累人的事情了。」千理府直視著他的雙眼。「我們今天影響太多人了,福本,我們最好快走;或是我走,你留下。」

「不對,不對......音羽啦!我妹啊,千理府,我得救她。打手機過去,說不定......」

福本兩手翻著身上,動作忽然停格。

「你又怎麼了?」

他邊走著,手扶住額頭。

「老天,我忘在西裝外套的口袋裡了!那件衣服還被管家拿回去洗了......」

「你就不能細心點嗎?算了,我手機借你。」

千理府替他撥了號碼,遞給他接聽。等待回訊的時候,福本戰戰兢兢的,機身發出的「嚕--」的長音將他的心越滾越熱。

「音羽,電話。」

美生奈七海指著她鼓鼓的褲袋說。

「喔。」音羽抽出機殼,看了螢幕上顯示的數字,她愣住了。「我不認識這個人,阿七,他為什麼......」

「讓我來接。」老美果斷拿起電話,移動得稍微遠點。「喂,請問哪位?」

「音......不對,你是誰啊?」

「福本大少爺,好久不見,你不會忘了你的老朋友七先生吧?」

呃。福本差點沒摔手機,想起這是千理府的,才護住它不讓它掉落。「音羽在哪裡?」

「她就在我旁邊,人好好的。我是想告訴你,她的心已經屬於我了,你就別再阻撓我們兩個了。」美生奈七海空著的手放上腰椎,歪著一邊頭,結尾還講得眉飛色舞。

「你綁架了她,對吧?你這個偽君子,我鐵定殺過去把你拉成一條皮帶!」福本滿腔怒火,若人手可以穿透螢幕,他等不及賞阿七一顆飛拳。

「你還弄錯了一件事,她是自願和我待在一起的。好好享受你的孤單生活吧,喔,對,去壁爐邊取暖也可以。沒取得你的同意,我是不會罷休的,大舅子!」這人朝著電話喊了一聲,便掛斷了。

你給我回來......。福本緊捏著手機框,血管像要爆裂一般。「啊!我要殺了他,千理府,我絕對要殺了他!」

「感情的事,讓他們自己去忙吧,由不得我做主。」千理府一副不想理事。「能還我手機了嗎?」

***

超市這頭。

「是誰打來的?」音羽抬起頭問道。

「推銷產品的,我跟他說我們不需要。」他把手機交還給音羽。「我們也該下去了吧,別讓方士他們等得太久。」

「可是你穿成這樣......」

美生奈七海彈了一下手指,身上的襯衫和長褲立刻如黏液般向外擴散,形成一環環拱形的浪花,白色裙襬和身子中間還隔著大泡泡。瞬間,濺灑的黏液全都集中回身體,變成之前的一套長洋裝。他把髮圈拿下,看回音羽。

「......好喔,當我沒說。」雙眼睜大的音羽像被卡車撞過,還沉浸在驚嚇裡,調適不回來現實世界。

距離這兩個人半圈之遠的貨架,前方站著一隊人馬。三座架子,一座置中,兩座一左一右,都塞滿了巧克力和太妃糖的閃爍包裝。彩瀨光夫凝視著銀光閃亮的錫箔袋子,想著能給他的小女兒買些點心回去。

這堆糖果餅乾的上方,懸掛著金色的夢幻字體。

「你變得對什麼都喪失興趣了。」往前與他並肩的竹青說。

「對,竹青,規律的作息,從早到晚,醒著只是為了下一次睡覺。我試著以一成不變的生活麻痺自己,就可以不用常常開酒櫃。」

「這想法真不健康。」竹青「呿」的一聲笑出來。

「賴在床上--竹青。自從我把那些討厭鬼揍過一遍後,我更傾向於躺著不動,虛度光陰。如果我能用遙控的發射子彈,讓他們跑來跑去,就不必擔心自己打到一半會斷氣了。或者,有人攪局--」

光夫慢悠悠地說著,看得出來他十分努力地維持著沉重的眼皮。

「你不打算告訴你女兒全部的事?包括你每個月領藥的事,一個字也沒提過?」竹青拉著他的袖子。

「她沒辦法分擔任何煩惱,竹青,她只是香子,需要被照顧。」光夫冷淡地轉過長臉,向她回話。「不管妳要做研究還是什麼的,別再把自己搞進監獄了。」

一刻,她瞧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可能白人的血色都比較淡吧。「您挑好了嗎?」她問,聲音有點焦急。

「我要去買菸,別攔我。」他說完別過身子,就要走向櫃台。

「您這樣,夫人會很傷心的。」竹青遠遠地喊他。光夫的耳中,她的聲音漸漸變小,即將走到時卻又忍不住回頭。

「她看不到,竹青,她住在療養院。」光夫朝反向走往一張有抽屜的兩腳置物桌,桌子後面是寬闊的白牆,整整一道。他從工具包裡拿出個鐵架子,架的上端嵌著白銀色的方框,中央由一根細柱子撐起,柱底分出三隻小腳,像一座畫架。隨扈們一人搬著一個類似集電弓的零件,將它們放在鐵架兩側,分開些,鎖緊。彎弓的表面冒出藍色閃電,滋滋作響,纏繞著鐵柱,兩半的弓合著看,就如同在桌上搭了一道門。

「給我那個用完的化妝盒,竹青。」光夫伸出手掌,動了動四指。

竹青傳盒子給他,只見光夫將它放進方框後,鬆手,它便如被灌入魔力般浮在那兒,化妝盒上的圖徽被放大,投影到了鐵框前。

貓頭鷹臉模樣的徽章震動著,不出半刻鐘,整道由集電弓和鐵架構成的門內中,居然形成酷似泡膜的東西,還出現了模糊的影像。那四個人伸長脖子望著,黃褐色溫暖的粉牆背景裡,有個人在走動。

「看到千理府了,總理!」隨扈轉達道。另一個黑衣男抱著機器箱子,似乎設定著參數。

那個人的輪廓有些彎曲,像剛學畫的孩子用蠟筆描出的、顫抖的線條,但能夠分辨他的臉與身體,個子高高的,穿著棕色的衣物。他在路上前進著,這道監視用的窗口緊跟他側面,光夫看得入神。

***

森永玲一面躲避著臉上長黑洞的怪人,注意他四處亂揮的激光。玲跳起,一擊正好掃過前一秒待的地上。當輕輕躍起至高空,他確切地見識到了,那人是用手心的洞吸收他的力量,再用手背釋放光束的。

那樹洞呢?難道樹洞也能吸異力進去嗎?

空中,前後左右都混成一團了,玲只感覺得到自己在飛,而那人的攻勢像佈滿亮粉的紗羅,下方如垂吊著箭矢,冰藍色的,向他撒來。斜轉的視野中,藍色的異力自天際的狹縫落出,玲揮劍阻擋,往旁一跨,讓自己往下掉一點。

「早知道就不該太早放大招的......」

周遭的空氣快速地刷過他的皮膚,那團鬆鬆軟軟的東西繞圈捲成棉花糖雲朵,還不會過來。那是他的「曇天不動雷門斬」,玲非常確定,僅僅是在招式的展現上,做了一部份的變化。本來想一刀輾壓對方,方便省事,誰知對方把招還給了他。他的敵人,樹洞臉的男子,怎會一下子就學起那千錘百鍊的招數?嚴格說來,是玲師父的師父在聯盟內代代相傳,再教予他的......沒有搭配符咒加護過的武器,使出的「雷門斬」,只能算是半成品。

劍招是完整的,但寶劍不夠鋒利。

玲從未應付過自己的招,自然也無法破解它。每個招式在設計時,是不會給對手還擊的空隙的,使用劍招的人,都是往死裡打。也因此,當一大股力量當頭砸下,他反而不知道怎麼挑開它們。

藍霧捲來,他的雙足蹬了牆,使力一躍。

「卡片活動的目的在於讓客戶多買一些商品,才會在好幾層的貨物包裝上都貼了卡牌。七張卡裡,要拿到五張普通卡,兩張特殊卡,稱得上有點難,但還不是最難的。主辦方通常不希望大獎太容易被抱走,關卡,就是要難得讓人拿不到啊!七張皆為特殊卡,才是最不易取得的。」玲的心波瀾不止。

「所以我用錯誤的卡組開門之後,見到的才會是一個戰鬥傀儡。連七先生在哪都......我受騙了!」

那傢伙的兩隻手掌各有個黑洞,是空心的,異力和攻擊能可穿進裡頭。樹洞男前後活動著自己的手腕,洞的邊緣竄出一點灰煙。他整個人突然定住,看著雙掌轉動,貌似感到疲乏了。

玲的心中興起某種念頭。

「洋刀?泉渦刀,壺穴激流--!」

他舉起鐵劍,幾個幽靈似的、淺藍色的長尾巴異力球被拉長,細細的尾部如皮管,被吸往劍身,管子繫著的球宛如流星錘,緩緩地旋轉著,甩成飛碟的形狀。玲揮出劍,就在上半身轉向敵人時,其中兩條管子推了出去,自己相互依靠著越伸越長,糾纏一小段後,分了兩端,向內彎成一對小拱,近似整組浮起的鞋帶、蜷曲的老樹枝,再往兩旁散。樹洞男兩隻手擋在胸前,掌中漩渦吹著些許「嘶嘶」的熱風,風的旋臂,揚起棕黑的沙塵。這人試圖像剛才吸光玲的異力一般,把他新發出的一併吃下肚。

一眨眼,那雙股的異力竟就繞過兩手,由球引著,來到手的背後。那兩顆遊戲木頭球像水滴般鑽進手背,遂堵住了黑洞,樹洞男的手抖了幾下,警戒性高的他顧盼著,欲找誰是凶手。「此法不錯。他用手心接收力量,再轉由手背發送,強度甚至比原來的人高出數倍。現在把力量反著送,入口變出口,出口變入口,看他還能不能傳遞......」

樹洞男舉著僵掉的雙手,臉擺往玲,脖子「喀」地一聲,轉來。

手心重新面朝他。

清澈的泉水自黑洞中心翻出,長成細瘦的枝條,枝上每個結又掛著梨形的鳥窩,顫顫巍巍。枝條愈靠前,逐漸盤成大大的圓餅,欲使玲眼花,尖端還幾乎要刺到他。奇妙的是,那全部由水構成,樹枝優美的分叉、圓弧與鳥巢,流動著通透的波光,玲甚至能看出鳥窩裡糾纏的纖維,窩的內側,彷若裝著虹彩寶石的碎塊,靜靜地沉在底部。

「怎麼會......」

玲持劍快速砍著,像把一顆瓜剖成兩半,再切作四塊,鐵劍不斷劃著「8」字形,碰了劍鋒的鳥窩頓如藤瓜,自己先爆開散作無數片碎丁。他連續削著它們,見一個便輾碎一個,砍到第三次,喘了喘。他看見那些被他斬破的窩並未回復成一灘泉水,而是保持著碎碎的果凍樣子,疊砌成一座座丘陵。

連「壺穴」也被模仿了。玲衝上前想著攻勢,腳卻「噗滋」一聲踩到了地面的「果凍」,塊狀物中泌出的藍色液體讓他滑了一小段,腳後跟險險站不穩。「嗚喔喔喔......嗚嗚--!」

他的右腳急忙往外跨,煞住。

那人向後躍起,兩手劃開,噴出冰雹,玲以劍彈去,劍與冰雹鏗鏘了幾下,挑起,數道水藍光流撒向對方,手中的黑洞將它吸進,手轉到另一邊,光從手背出來。那已不是玲原本的力量了,一條條七色的履帶被排出,底端嵌著白雲,亟欲扼住玲的脖頸。魔力跑入掌心,手背傳出,他再翻過手掌換面,力量導入手背,再轉,手心放出。

玲不停擋著。「我大體明白了,這傢伙會吸收別人的異力,並模仿招式,但會在招式上做變化,把它改得比較完善,同時注入自己的異力增加強度。」

他飛上空,周圍空間迴著轉著,玲的劍尖沿牆面推著,拉出一條水霧又移轉回中間,朝敵人刺去。現在的任何一劍皆必須審慎評估,劍裡的能量若不小心太高,讓對方吸走,返還回來,自己會因為抵抗無端消耗力氣,更可能負傷。

劍猶接觸不到人。

他只能做些基礎的攻擊,儘量降低傷害。光球、箭矢、月牙,大片的流星雨,接連給予那人衝擊。

不能全部模仿,而只有一部份。

腦海的畫面閃過。

七百貨外,幫忙探測魚怪的異力時,遇上的那氾濫的力量洪流裡,出現了多面體的琉璃小球,轟轟地舞動。他早些時候施過的法術「播磨流?琵琶風」,便是利用這種類型的小球散播效果。

即使是相似的小球,沿海街道的球卻是來自怪獸,一些是人變的,一些是怪獸變的。怪獸與他素不相識,事前也沒接觸過,沒理由人和怪獸會變出相同的法術。那一招,他也沒有特別使給誰看。

這感覺像極了,重疊的招式,不同的呈現方式,當初他親眼所見的,便是這衝突的氣氛。看到自己的作品,被人拼接在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地方......。

那是說......有人在看?

玲提劍劈開藍色漿糊樣子的魔力,切作碎彈還予敵方。那手心把它們吸了進去,隨即,純白的幾道光束又從手掌黑色的圓洞跑出。怪物是人創造的,不具模仿能力,人才懂得模仿。

一坨藍色的雲霧依著劍緣升起,包覆住光束,吸收它的衝擊。那傢伙的行動倒敏捷了,左邊打出一陣掌風。

旁邊......!

玲躍起並躲開,目光剛好轉到身體右後方。

小巷子裡施法術時,美生奈就在他後面,雙眼一直看完全程。她離法陣比其他夥伴來的遠些,單獨看,好像僅是在原地休息,閒著沒事做。

可怕的熟悉感籠罩著他。

樹洞男是異形。

而且,當玲施法,當巷子大亂,美生奈的手是背在背後的。

他的長相!

玲伸直兩臂,劍身壓向樹洞男,準備攻他的臉,破壞對手臉上的偽裝。

遮住臉是為了隱藏身分。

那樹洞越來越近,極其矚目,洞底更似抹了一層星粉。洞正好蓋過了五官,像用電視投影上去的。

模仿。異力招式。還有那隻手--

樹洞男因突來的鐵劍往下落,踩住地板。

可疑!

劍來,那人往後退了數步,才舉兩手擋住。那劍伸出的位置比他高,導致他有些承接不下。

太可疑了。

站近的玲在他的臉前再揮了一劍,他自然而然的往旁躲,居然沒用手防守。

「他臉上的樹洞沒辦法吸取力量!」

玲的思緒如流水般貫通,馬上想到了法子。那傢伙的能力是吸收對手的招式,再將其強化後返還給對手。如此,要得知力量提升後的招式究竟有多強,只需用劍法中最基本的一招,把敵人釋出的與平常時比較,就能推測出威力。

「洋刀?細水長流--!」

一條小溪自劍身盪出,分了叉往樹洞男的手。他將力量以手包住,等他放出,兩把藍色細流如星火飛過,天空的一線垂絲邊拋長,玲向後跑著,直到絲線末端吊著的圓滴掉下,而猶在玲面前一些距離。

這樣對他發起攻擊,即便攻擊不幸被反彈回來,也能形成緩衝。

玲抱著一試的心態,握緊了劍。

「洋刀?源之刀,峽谷切割?峭崖--!」

劍猛地一劈,揮出的勁風向前一刷,兩座透明的、水露匯集成的山隨之隆起,穿過那人兩側,將他的雙手納入水幕,推進一陣後完美地卡住兩個手掌,他無論如何使勁,也抽不出手。手指只好一開一合的,那掌中的黑洞,猶在吸著周遭的水。

樹洞男的兩臂平直地伸著,掙脫不得,彷若一根十字形的枯枝,被夾在巨石之間。

玲開始助跑,奮力地揮著劍。紗狀的水霧大片地漫出,聚成數張朝天鋪開的網,向著敵人所在飛馳。霧夾雜著涼風吹散那人的力量,輕輕拂動之際,擺著擺著,這陣風,甚至吹動了玲心中那一片寬闊無邊的草原。

帶他回到他小的時候。

在他的家鄉丹寧,水草豐美,從他們一家居住的磚造小屋出來,除了一條小徑,全是綠得充滿生機的青草,蔓延到田中央。那塊地被劃分成好幾座草場,乳牛、綿羊等等的家畜便從柵欄裡被趕出來,慢吞吞地橫渡過原野。

他時常能夠聽到草磨過牛隻體側時,沙沙的細微聲響,還有曠野回盪的,動物的長鳴。有時「哞--」一個長音,就會跟著幾聲短促的「咩」,彼此遙相呼應。他就坐在石頭上,遠遠望著旋轉的風車扇葉,以及紅白農舍裡的雞飛狗跳。

玲最大的娛樂是鑽進草叢,什麼都不做,只觀察著裡頭的植物,一、兩隻瓢蟲爬上了梗,像這般靈動的瞬間,他便很樂意收看後續,比如看牠們打架的過程。顧在那草地,幾個小時,寸步不離。

同年紀的小孩子,大致都學會拿彈弓打樹上的野果,每天玩鬼抓人,不太去、也不太敢跟玲搭話。因此,沒上學的絕大多數時間,玲在戶外一個人待著。

有一次,他從青草的間隙找到了一株紫色的小雛菊,覺得神奇,便一直盯著看。

經過的農夫見了縮成一團的小身影,悄悄地走到玲身旁,發現他正盯著花看。

農夫拍拍他的肩膀。「玲,你很特別。你有一雙敏銳的雙眼,足夠洞察世上的萬事萬物。當你長大,不要忘記了這份能力--發掘美、發掘亮點的能力......」

剎那,腦中的想法一齊接通。如沁涼的微風,颳過心脾,全身清爽不已。

玲想起剛剛被他化出、堆積腳邊的乳酪盒。用那個的話,一定可以。

「卡門貝爾!」

他的雙腿抬高狂奔著,隨著腳步變幻,腰部外的空中變出一個接一個的藍色乳酪盒,閃耀著深海的藍,彼此貼住外表的錫箔,拉成一條長鏈。戴著牛鈴的黃牛線條圖案、乳牛的側身圖......被打印在包裝的標誌上。行進途中,乳酪飛來墊著他的腳,搭做一道通往天空的階梯。他全力跑著,紙上的小牛溫柔地守望著他,有些是笑。切片蛋糕形的、紙盒形的、奶油塊形的......無論牌匾,帶著均一而智慧的藍,向天節節高升。

一階一階上,沿線攀著,他在這微彎的浮空橋梁上疾馳,揮著的劍拂出劍風,風裡青藍色的細絲凝聚成長帶,一端纏著劍,一端甩了出去。玲湛藍的雙眼似有螢光點亮,洋溢著水色的光彩,注視前方,無比銳利。登上頂端的平台,他颯爽地斬下一劍,頓時,四方霧氣匯聚而來,團團湧上劍把。扭曲、變形著的幾道霧化成數面寬幅的青藍緞帶,由劍身盪出,拋下台子,打結編成一頂巨大的皇冠,伴隨霧的流竄,還不斷地扭動著。

皇冠置於場地正中心,冠底伸出的長絲帶覆蓋了地面,湊近邊緣生長著,帶子底下飄著濃濃的霧氣。「異力場域?緞帶結,寶冠!」玲將劍舉過頭,一條條的長帶遂被劍引起的風吸往劍鋒,飛揚過去,往內包裹成一顆布條球,玲便擊了劍。

球飛出,拖著重重海浪的彗尾,撞向兩牆間樹洞男的臉部,在中央的大洞一碰,綻開來。玲縱身一躍,手裡凝起殘餘的藍青色異力,成一水波紋路的寶珠,手指緊扣發力,往前跨過。他依稀看見那張臉的樹洞,漆黑得不見底,想愈久,心情就愈激動。那人的真面目即將揭曉了,在玲一掌推去,強力解除他的法術之後。

就是......

要到了......

玲乘風而去。

就是這裡!

「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玲伸出鷹爪手,接續前頭的力量,帶著異力衝到最終端,對準樹洞男臉上的黑洞,用力暴扣下去。掌心壓上臉頰,亮起光芒,爾後,手與臉蛋的間縫中釋出一些青藍的氣體。

成了。玲全神貫注地看著敵人。對方安靜了,不再反抗。他謹慎地將罩在樹洞男臉上的手一點一點移開,等手脫離臉後,玲終於能好好地研究這人生做何種模樣了。起先他開玩笑地想對這傢伙品頭論足,但當那張面容露出來時,他越看越驚訝,竟變得一臉驚悚,似乎目睹了什麼恐怖的景象。

***

福本與千理府走進一座擺設質樸的廳子。三面黃牆,接著芝麻色調的大理石磚,空曠無人。

「你為什麼要救我?」福本停下來問他。

「你是波止場的外甥,救一個朋友的親人不過分吧?」

千理府笑了笑說。

「不,你根本不是這麼想的。」福本深呼吸,往後走了幾步,神色懷疑。「你是想趁四處沒有熟人時,把我綁走!不然,你這樣一個高手,有什麼理由潛進來解救一個毫無關係的小孩兒?」

「我不是你講的那種人,福本。我沒想過要陷害你!」

「你不承認?無所謂。我請了私家偵探調查過你的身家背景。」福本指向他怒喝道:「你是彩瀨光夫的姪子!」

***

藤原鳳梨打開了倉庫的門,想都沒想就走進去。

門又盪回來,擺了兩擺,自己卡上。

微暗的倉庫內部是一條平直的木板廊道,扁窄的一道灰白色的牆,就在進門後的第一眼裡直線延伸,像座講堂。「嘿,你不能隨便闖進這裡!通關密語呢?」一個管理員打扮的小老頭衝他吼道,兩手張開準備拖住他問個明白,前進幾步,心情急躁。

「約翰?考契克是個沒有靈魂的傢伙,他的靈魂深埋在地底的大木桶裡;你要轉開水塔,把它抽上去,因為他『仍然』是老樣子。可以了吧?」

藤原鳳梨靜靜掏出一件車鑰匙外型的小機器,對準人一按,老頭立刻「咚」地一聲癱倒在地上,四肢無力擺著,宛若沒電了。

「讓機器人來守門......不如不要看守。」

他瞄了一眼倒下的「人」,小心摸索進更深處。他聽得到自己的腳步聲,上下核對著置物架堆著的雜物,嗯,一些青豆罐頭、蒙了層灰的壁紙,腳邊牆角還有一座木桶子疊成的塔。

都不是他要的東西。

他把自己塞進一塊由矮櫃圍出的地,鐵櫃、木櫃......交錯著放置,頂部的板子還能靠著寫字,幾本檔案夾整齊地排在上面。藤原俯身,見了一張特別突出的桌子,馬上彎腰下去,趴在桌腳。桌底的陰影裡,他發覺有個圓柱模樣的東西,雙手便將它拿出來。

裝滿水泥的鐵桶。有了這個,他就可以粉刷了。

他拎著桶子的細把,往回走向倉庫較為寬闊的核心。

外頭照進的自然光讓室內不至於太黑,他仍可以自由移動,從一片陰影到另一片陰影,散著步,順便注意那些變動的影子。四周寧靜如水,且十分地涼爽,托龐大屋頂的福,才免於受正中午太陽的照射,但它涼得甚至有些冷了,儘管藤原穿的是長袖。

他繞進一個轉折的小角。

約莫走了一、兩步後,他呆住了。

牆上的烏黑陰影都退在一條線後,影子尾巴承接的是白色的投影屏幕,那由好幾幅畫面湊成,裡頭的人物各自做著自己的事,但大多是短暫的影像,然後不停重播。

最顯眼的一幅,是左上角的一個稍微長的片段,投影的方框也大了些。一名西裝男子--就是笑得極度開心的光夫,手裡抱著個包尿布的棕色捲髮小孩。那小孩的頭髮蓬亂茂密,身上套著黃色的上衣,兩隻腳沒穿鞋子。他被光夫的長手臂舉得高高的,「哈哈」地笑著。

「不對,那不是......他們兩個竟然......」

螢幕底下是張灰色的辦公桌,放著台電話、書籍,一些散落未經整理的文件,還有各種儀器。

這是間檔案室?情報室?他們到底在這兒做些什麼......

感到一陣暈的藤原腳步搖搖晃晃,踩到某塊木板。

咿拐。忽然,親切的溫厚男聲響起,還帶著機械感。

「你來了,里維。」

是他的老師,彩瀨光夫的聲音沒錯。他的臉色僵硬,瞪著一側。

「你在哪裡?」

藤原身體轉了一圈,四處查找著,只見到如淺淺的湖澤般的木製地板,轉入空蕩蕩的柱子走道裡,淡薄的光線海波似的沿窗子竄下,在陰暗的牆面流動著,滑落,癱軟在地上,泛著絲絲光影。沒有人,沒有走動的痕跡,空中飄灑著的灰塵輕輕飛過每座通道,在紗簾一樣的白光裡。

某種令人發寒的氣氛鑽進每一個間隙,籠罩著空間,並深入他的毛孔。

「下面,里維。」

藤原低頭,隨即發現使他奇異的景色。他的腰部外圍浮著一環類似聲波頻率圖形的粗線,有兩條,交替著起伏、震盪,就像尖頂的王冠。線條是如酒的棕色,閃閃耀動著。「為了能跟在你身邊,指導你接下來要做的每一件事,我把自己變成音訊了。」

那男聲平淡地說著。

「你不信任我?」藤原提高尾音問道。他再三瞧瞧自己的腰,不能相信他的老師會做這樣的布置。音軌的波形還在,交換跌宕著。「我按照指示來拿了水泥,你竟然擔心我會跑掉?一項粉刷的工作能出多大的漏洞,是什麼把你變得敏感、焦慮又神經質的?」

「有太多人離開這個計畫了,我得保住新苗,里維。」男聲著急的說,好似身旁冒出一個人的幻影,跟著藤原後面追趕他,想把事情解釋清楚。

「你只是把你破碎的家庭問題丟到別人身上,讓他們幫忙解決!」藤原回頭吼道,心裡滿是不平的怒氣。

「我也不想要事情發展成這樣,但我的家人走上了異形的路......而後果,不會只由我一人承擔,他們擁有什麼樣的力量,我無法預測。這很可能傷害到你、你周遭的人,和你生活的城市!」

聲波劇烈擺盪,兩道鋸齒被往上拉得細細長長,高高低低高高低低,再往下掉,各冒出一點頭。好像有個男人搭住他的雙肩,垂著首沉痛地向他訴說心聲。

「你願意幫我這個忙嗎,里維?」

一會兒,男聲語氣回復平穩,堅定地詢問著。

「好......好吧,你打動我了。」藤原聳肩,嘆了口氣說。

他默默地通過木頭走廊,想著快點出去。那聲音沒再講話,但有一點奇怪的是,波形仍有微微的起伏跌宕,以它那流暢的身姿運動著。

錄的時候的雜訊?可是......

藤原把重心放在走路上。接近入口處,那廊道透著白淨的光線,一些將地板渲染成帶橘的褐黃色,溫暖許多。他彷彿一腳踏進光的池水,停住,把門拉開。

門扉裡的光很刺眼。

他往前走了一段才能睜開眼皮,地上泛著股潮濕味,恍若剛下過雨,那木頭釘的陽台,還都是雨水的痕跡。雨過天晴的陽光隨著步伐前進,漸漸地溫潤起來,甚至變得相當醇厚。它映得木板成了一片亮橘色,在相鄰的屋脊、屋牆浮動著。

外頭暖和得不須冬衣,他感覺整個人被烘得極其滿意。

藤原鳳梨跨出小徑。

然而,在他的雙眼對上廣場的風景時,他不僅嚇得把讚美太陽的詞語吞回肚子裡,連他原本所想的、接下來的行動,都隨他停頓成一尊冷冰冰的石像。

兩束光像舞台的聚光燈,打在琥珀顏色的平坦地面上,光造成的明亮的圓盤裡,那群隨心所欲閒晃著,或無所事事而聚到一起的人,身體外頭浮著和他相同的尖刺王冠,波紋一上一下,邊旋轉邊振動。

琥珀尚有一些雜質,披著未乾的水光自個兒綻放著純淨。

他們像站立在淺灘的中央,有的講著電話、依然和朋友聊著,笑了出來,有的坐著讀報,不管外界的事,吞雲吐霧。陽光下,那聲波圖形的線,竟透著瓊玉棕色的光彩,極似折起的樹脂棒,慢動作地起起落落。

「人生的意義在於......」

「你要在下個路口左轉,步行一百公尺,那裡有我要你見的人。」

「前街的魚攤......」

「知道我如何逗樂自己嗎?」

各個高低不同的聲音混雜成一團,恰如幾十個人開口,激烈地論辯著。數名度假裝束的旅客在廣場漫步著,圍著腰的聲波咿咿嗚嗚地擺動。一位經過他身旁的女性,皮帶外面也是飄著的大環,跌宕起伏。他的眼睛跟著她的腰走,身子差點就要被拖著離去。女性身後屋簷的外側,幾個聚著討論事情的人,也是一個一個套著「王冠」。

一些提著行李的青少女,在屋子前緣的沙地小丘等車。發現藤原盯著她們看,一名身材姣好的女生朝他生氣地大喊:「看什麼看啊?我的肚子上有游泳圈嗎?轉回去!」

她們那被金色冠冕圈著的長裙外頭,正一高一低不斷盪著。聲波圖形重疊到一塊,竟就穿透過去了,更不會互相卡著對方。高高低低,上上下下,那音軌的吵鬧是炒熱人群話題的催化劑,他們照樣噴著口水。

藤原鳳梨抬起顫抖的小腿退回欄杆,想著先躲一會兒。他倒在木頭架子上,對著唰唰翻湧著的遊客潮水,把那當配樂邊過濾掉意識裡的廢物。他想起來了,聽到最後面,那音軌其實都會講一句話。

「請幫幫我。」

而且,那還帶了點懇求的語氣。

***

在那百貨,隨扈高木點了點歇息著的同事的肩膀。

「所以,總理找到他的酒了嗎?」

「酒類可以提供人熱量,像啤酒,就被稱為『液體麵包』。事實上,那指的是一種能量。正是有了這股能量,我們才能成功開啟傳送門。」同事把眼鏡扶正說。

「還有剩嗎?我是說,酒。」

「當然。他的蒸餾器(still)正在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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