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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啫喱媽媽

離開海雪鎮也過了將近一兩個小時,路邊只有滿地的亂石,空氣中的砂礫使全身發癢,車椅上僅能感知到炎熱和車排出的熱煙。溽暑之中喉嚨急遽乾涸,福本想自己遲早會被烤乾,又看到垂下的髮上盡是沙子,趕快拍掉,這兒絕不是他的終點站,他想。重複的景色看久也膩了,隔壁車的太史郎仍舊操縱著方向盤,車也挺平穩,夥計說一錯就錯到底吧,他也搶不回控制權,找人代駕還省一分力氣。前方風景除了沙還是沙,不遠的沙丘上蓋了間拆卸式的木板屋,好大一個招牌用油漆寫著酸奶椰漿汽水各式點心便宜賣,裡頭有人影。

他們把車停在店門口,發現那只是一個小攤,粗人漢子的老闆於櫃台後方直盯著一行人看,太史郎前去交涉,買了四瓶彈珠汽水又要了個冰袋裝著。眾人便坐上緊鄰小攤外牆的椅子,手指一按,啵,推著彈珠進瓶底,插吸管,冰涼涼的汽水入喉,大口喝,把流失的水分補滿。「那店主人跟我說,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上門了,我們是幾個月來的第一組客人,他還給我們打對折,真是不好意思。」夥計隨同他進了店裡多扛了幾瓶水,掀開坐墊存放,跟老闆道謝之後又跨上車子,福本急急忙忙跟上,兩台車一起催了油門繼續開著。

整條路都死氣沉沉,該說是氣候原本就不宜人居,還是另有隱情。太史郎一面開車一面煩惱,駛過幾個霜淇淋模樣的紅色岩柱,開到一半發現羽衣子沒跟上,回頭查看發現她竟把車熄了火,正要開口罵,她卻用手指著附近說是商店街的遺跡,煞了車,兩人跳下車子四周繞繞,紅土裡還真鑿入了一列市街。全部人都走下階梯到那走廊上,白牆打洞纏著藤蔓,一個一個的小櫥窗已降下鐵門,再前行就是豪華布條與麵包店冰庫並存的街道,天花板成拱形,燈光明亮還有冷氣吹送。昔日鐵路未發達時,魚尾村的居民只能搭火車到鯛庵車站再轉公眾巴士入村,這都鯛庵過去第五個站了,了無生氣,看來災情十分慘重。

「騰龍地下街曾是最被看好前景的一處,我也不曉得為何事情會到這地步。」看見此景的太史郎有無限唏噓。前面是外廊與內道的分流之地,他們最終決議分頭探勘,夥計與羽衣子至外頭透透氣,福本和太史郎則於地下街內走走看看。來個慣例的散會點頭禮,接著他們各走各的路,安分地探查著。

見這兒沒有外人,太史郎趁機問福本幾個問題。嘿,你怎麼做到讓那高傲的絆顫慄的啊。不是因為「東街之貓」的威嚴嗎。不,一開始他並不怕我,我尚未進入戰場他的眼神便已慌亂,恐是受到過度驚嚇。真要說的話,可能是我將鯉魚旗插在地面,無意間觸發了旗中儲存的影像,那是他滿滿的弱點。福本拿出旗子讓太史郎過目,太史郎說那是當初搬離村子時他存取重要資料的隨身碟,問他如何取得的,他說是他親自交付給他,他所見到的太史郎與夥計,皆是兒時的模樣,整條街完好如初。太史郎直言沒道理,一年前他回去村子,村子已成了一片廢墟,那時他才把隨身碟埋入石堆,祈求有人替村民們出一口氣。

「恐怕是『海膽』。」政府研發出一種強力炸藥以他們的村子為定點投射,也許是其成分促成異變,使他的視覺連上了過去的景象所致。「資訊量上的落差引發的觀點不一致嗎......必須有對等的情報支持,才能拼湊出真相,既然你能找到我藏的訊息,我們就來交換情報吧。」太史郎將兩根手指靠著下巴思考。

外頭傳來羽衣子的呼喚聲,兩人忙趕過去,一出門就瞥見某種奇妙的景象,走廊那一邊的草原上直立著一張果凍狀的膜,墨色還豎著尖刺,瞬間颳起狂風,天空烏黑不見日光。這太荒謬了。太史郎緩步走下墊高廊道的破輪胎,一臉驚訝,而福本搶先他三步併作兩步下到草叢,往後倒著看,膜還延伸到後頭包成了個半球體,天邊也是範疇。「我們無法確定這層膜因何形成,想說先觀察一段時間......」夥計四處走動,膜就像大氣球般於草上撐開,邊界打入土地固定,相對於這世界的宏觀他們一時顯得恐慌。

炸彈的殘骸嗎。他走近膜的高牆用手指戳著那牆,質地柔軟可塑性極高,深紫色的肥皂水將彩虹光暈拉入裡層轉動,猶如極巨大的果凍防護罩,大力一戳,整隻手竟穿過了。別破壞目標物,你會打亂我們的步調。夥計抬左肩,羽衣子抬右肩,立刻將他拉離現場,他一路掙扎又抗議。我就要找到出口了,用點力,很容易就能打破膜,都別吵我。他視線一轉那膜隨即癒合。「況且膜是越來越薄,旁邊很可能建構了一道門......」

「他說得沒錯。」太史郎說。「的確開了一個口子。」那門框浮出球壁如一幅超現實的畫作,從這視角看似乎只能供一人通過,實地走訪卻還比頭頂高了數公尺,太史郎叫大夥成一列小步前行,踏著分隔開草的細細的磚道走,福本回頭,異形的黏土的魚緊跟著他們走出膜,都是活潑,全出去了以後一個不少。大草原之上尚有數個穹頂,風並未減弱,只見幾里之外一個半球高速旋轉而來,透明的薄膜冒出圓錐的刺,隊伍後面的魚及爬蟲皆被吸入暴風圈,穿透了膜於球的正上方轉動,一如大型抽獎機中的獎球,外壁異常強韌,異形們僅能任憑風吹得撞上了球的內壁又彈回來繼續被捲著。

外頭的小動物們張開手臂試圖阻擋球的前進,羽衣子也前去幫忙推著那球,太史郎你快來救大家,他們會被風撕成碎片的。太史郎想顧好自己比較重要,可他敵不過羽衣子懇切的雙眼,叫上夥計又打算找福本當助手,福本卻怔怔地站著發呆。他以手畫出壽字紋喚一把大圓鍬出陣,空中躍起接住,那鐵鍬足足比太史郎本人高出一截,又告訴夥計帶上他的「八方靈殿」出擊。再度扛起曬衣竿的夥計看來不太輕鬆,狂風令人寸步難行,可仍是跟著太史郎接近了那球體。災變自此刻不斷地影響著各人,急轉直下之前要先搞定才行。

太史郎拉出一條登山繩索打了個雙套結在鐵鍬上,拋高,鍬嵌入果凍膜之中,他一腳踩著一個尖刺攀頂,夥計沒有繩子就徒手爬牆,每登上新的一階整顆球便顫動得厲害,害得兩人冷汗直流。上行了一陣子,鐵鍬已與太史郎的肩同高,他使勁往外拔再嵌進更高處,正要踏出一步,就看到夥計傻傻地放掉了自己的武器,風太大,重物可不好抓啊。「你在搞什麼?」他氣得吼了夥計,武器是武者的命脈,丟了事情便難辦,這種危急時刻叫他如何再拉個人手。他們半空中卡著的時候,福本雙手一舉,本能地撿起掉落的竿子,那竿子竟變了形,中心的金屬鎖生出七彩的尖錐,掛著的魚簍鬆開拉直化為黃金的三角鏈子,竿上還纏著雲珞。

八方靈殿本就是龍王城的祕寶,如今到了他手上才展現其完整的姿態。太史郎朝球體下方大喊。福本,握緊竿子上來,我們需要你。他機警地追上,從零開始攀爬這顆球,上方有根刺崩落,鏈子末端的鯱瓦吊飾張開嘴銜住它便斷裂,這下太史郎就被唬得一楞一楞的了。他還真強。路程剩餘四分之一之際風暴加劇,太史郎口念咒語大大揮下圓鍬,球的上緣至底部長出交錯的塑膠彎管,管與管之間法力再凝成木箱,圓弧的頂端一環椎刺也沒生,只可造出一座鷹架突破障礙。

福本心煩意亂,一方面是冷風吹得他鼻涕快結凍,一方面是沙子專挑他眼皮攻擊,他只看得高聳的外壁有巨型尖刺落下,一竿子打散了那刺,連續來了幾波,一個打完還有好幾個,只好無差別地揮竿。那東西在風的助長下被擊得粉碎,不料沒控制好力道,連強風也給劈開了。太史郎看這是好機會,馬上登頂,頂上裝了個疑似控制器的電路板,他小心的將臉靠近,忽吹出一陣寒氣,趕緊縮回圓球頂,原來是風口,看我不收拾了它。他雙手握鐵鍬一次性深掘入送風處,將鍬轉直拉著底端的T字形迴轉鈕轉數圈,那機械當下損壞,球也不再行進。

他將勞累的頭抬起,其他球來勢洶洶,似要攻佔中心這最大的球。「幫我開路!」就如福本體內記載了一套完整的反應機制,指令發出不過半秒他便橫放竿子,那金鏈串起漂浮的尖刺做踏板,接上另一顆半球,太史郎衝向球頂再運鐵鍬一刺,那球又崩毀成一塊塊果膠。福本搭球與球的橋樑,他負責摧毀球體,直至斬壞了最後一個小球,再無半球阻撓前程。他倆按原路下了球壁,羽衣子跑來關心他們,兩人說沒事,路障已清除掉了。

回歸大地的小動物們都於草上漫步,羽衣子親暱地擁著牠們以示友好,懷裡動來動去的活動皮毛很是輕柔。草間橫躺的夥計睜開眼,圓球呢,該不會這些全被太史郎你驅除了吧。「睡夠了沒,阿左,你在此安睡讓一個孩子立功,真是失敗的大人啊。」太史郎笑夥計是懶豬,夥計累得不想理他了。

倘若剛才的果凍膜真是炸彈遺留的物質,那影響範圍也太廣,先不說這個,外頭那些小球總不會也是「海膽」吧,當時儘管炸裂開來落地的可是碎片,就事件時的國力來看碎片的威力應當弱上許多,未達成開展「膜」的條件才對。太史郎的邏輯糾結之時,一頭異形衝入視線四條腿定著夥計,面目凶狠,他深感不妙便舉著鐵鍬揮向那異形,鍬的尖端打入牠的肩胛骨,異形流血過多倒地。

「你為什麼要殺牠?不!」

「妳看不出來牠想把阿左吃了嗎?」

牠們生性喜歡跟人親近,你怎能痛下殺手......太史郎。羽衣子哭喊道。怪物的左肩受了力而穿了個大洞,面貌可以嚇退百萬雄軍,傾倒在那兒。都露出牙了,我再不反制牠牠就先扯斷阿左的手腳,啃他的頭骨,不騙妳,妳喪失一名朋友又來責怪我,我只是採取預防措施。太史郎抽出手巾擦著鍬上的鮮血,滔滔雄辯總該嚇倒羽衣子,可她還瞪他,她堅稱異形沒犯錯,是他的眼光有偏差。「醒醒吧,都過了這麼多年,是妳的感情在牠們身上起了投射作用。」太史郎冷靜地說完。全是誤會,你們沒一個是好貨。羽衣子雙手抱頭跪著發抖。

妳母親為了替妳擔罪化身老虎。

「我不聽。」

將外公與外婆作為血肉吸食殆盡。

「我不聽我不聽。」

她曾想與他們相認卻因為飢餓吃下了他們。

「你懂什麼!」

只因妳把身為罪人的大鯢帶進村莊。

「住嘴!」

還拿吹風機把牠烤乾了。

「為何要再向我提起......」

妳是見證人。

「我不要啊......我已然忘記了的事都......」

而我......是妳深層記憶的深刻印象。

都別再講了,請結束我這條爛命吧!羽衣子發出孩提時的慘烈哭聲,好痛苦,夥計說太史郎做得太過,太史郎不能諒解,除去了一個潛在的危機,這算什麼感謝。愛哭就哭啊,每個人都這樣磨蹭屠宰場早就一統天下了啦。他帶著福本回地下街,讓羽衣子自個兒哭個夠,福本望著羽衣子的哭臉發現夥計面露凶光。

過了一小段黑暗的道路後,他倆來到一座鐵打的平台,憑欄發覺台下東北方的岩洞裡停了幾輛列車,似乎是車庫或鐵路維修廠。再看,連這大空間的牆都是用機器削平的痕跡,莫不是一處石頭城。爾後夥計扶著羽衣子進來,她一看見那車頭就不哭了,飛速沖下鏤空的樓梯至廢棄的鐵軌觀瞻老火車,前頭有環形欄杆,她捶著它大喊讓她去火車那頭。太史郎與福本也下來,為不被她的怒氣殃及而保守地行動。沙地上立著山洞,洞穴內睡著的車都太過龐大,一洞一車,有的畫個白色的鉤,有的粉刷成藍色加橫條,最旁邊一輛是綠色又戴白頭盔,都靜了,福本看著舊時代的產物忽感到微微的傷痛。

她就是神經質,受不了。羽衣子早隨夥計在舊車站內展開探險了,他就算說真話也不會有人降罪。他們經過石頭圓頂,和那煙火似的吊燈。走在他們後方才知事情全盤。什麼。異形周圍都會伴隨著氣場的,你看不出來嗎。都在說些什麼東西。

太史郎將食指與中指刺進福本的眼窩,他大叫一聲撫著眼逃開。「你要戳瞎我嗎!」先不要罵我,你仔細看看。他的鬼話連篇福本實在聽不下去了,可他仍是順從了他,老天,夥計的身上飄著淡淡的藍色煙霧,旁邊那是什麼,桃紅色的團塊像工廠的黑煙一樣濃,幾乎遮住了羽衣子。只要他們一動手腳,那彩色粉末的霧便隨之流動,動作皆看得一清二楚。「我把我的視覺分享給你了。」太史郎說。

氣場是標示異形領地的一類要素,通常男性以淺冷色塊居多,女性則為深暖,但這並非通則。福本指了指團塊問那是否是羽衣子的氣場,太史郎大大地點了頭,說他們站到同一線了。福本宛如發現某事般看自己又看向太史郎。那你沒有氣場就代表你不是異形囉。「不是這樣!」太史郎一慌。「一般來說普通的異形不會刻意隱藏氣場,如此自然又強烈,證明她是剛生成的異形。我要是不控制的話那些氣就會像臭鼬的臭氣一樣外露!十里之外的敵人會盯上我的!明白嗎!」老大哥,你說啥都對,麻煩切入主題吧。

再者,我注意到那群球體非是炸彈所導致,我們殺死那異形時羽衣子的反應非常激烈,結合你取得鯉魚旗時經歷的幻像,推斷一切是她所為,口供,雷格巴,證據十分充足。「那麼,回到出發點,舊魚尾村裡的我對你說了什麼?」福本想了一下。「不要靠近,否則將被土地神打入輪迴。」他說真是相當奇怪的一句話。「很好,我可以斷定那女人......秋殿羽衣子是無意識中成為異形的。異形會根據自己感知到的一切創造東西,『土地神』指的是依附於吉倉長大的羽衣子,造了條街假裝她的老家完好如初是挺合理的,會有半球體也許是她目睹了炸彈爆炸的過程,我想不透的只有『輪迴』......」

穿過灰色障壁,橘色的高牆與水泥柱接連砌著,中間有擺著花瓶的百貨飲食區餐桌,那弧形獨棟的早餐店照常營業,已有顧客坐著吃水煮的漢堡了。超前的那兩人也停了步伐。馬格里布地下城第一層「透光區」。先過一排桌子,狹窄的小地方真使人難行動,還好福本夠瘦鑽得過去。抬頭望,一道山城似的彩雲的門鑿於岩壁之上,他們踩著腳下的電扶梯緩緩下降。

那便道有如淺海進入深海,四周是黑夜的顏色,壁上夜光顏料的彩帶群聚著飄舞,黃色海葵的觸手還加愛心,一油漆滾輪於其上橫擺著;單眼的毛球在邊角一隻青綠一隻紫黑地排,那是兒童百科陳述的微生物的圖像,福本僅是望著如此這般耀眼的公共藝術,令思想打破第四面牆與它們共遊。

他們現在看到的是吉倉最負盛名的地下商城,地上一層地下五層,因其是連結海灣北岸與東岸的便捷的一條路,兩地間往返的商人常於此地落腳,售出的商品遠比市價便宜,因其複雜的建築構造被列為國內五大旅遊景點之一。

太史郎對這地方太有興趣了,瞧見天上掛的石膏的月亮和五角星就要指上一指,一直條面板裝旅舍的小燈,上頭那菱形的針織花紋令光點發散,叮叮噹噹的瓷偶為商場傾注文藝。長長的扶梯之上,他們看見樓下的先生女士們也正上著一層樓或下好幾層樓,某點心店熔岩巧克力蛋糕的廣告在一條橫柱上現身,幾個化妝品與藥劑的小棧也是一晃而過,年輕的少女們座椅之內試妝,那有著刻度的超大型化妝水瓶子累積著花露水,滴滴答答。再往下,企鵝與海豹密集聚著的壁畫蓋滿整面牆,白色的雪磚和海豹幼子的抱枕堆放於扶手旁的塑膠槽,扶梯這時也到了盡頭。

「當時沒有人相信這地下城能等來竣工的一天,其設計工法不符合科學,甚至無人願意接下工程,但人們從未意識到那其實是偽裝成奇幻的科學。後來一家公司力排眾議,以一半的財產當建設基金,各界紛紛出動人才相助,只花了三年就令地下城完工。」太史郎喘了一口氣。「這便是深淵的遺產......馬格里布。」

此地做為觀光的熱點自然設有車站,各家巴士為它獨開一站,地底的馬路專給大車和行人走,更有客運的轉運站。地圖上顯示大夥已很接近鐵線蓮大飯店,還得要搭一班車才能攻入,為此他們邊走邊探尋那乘車的地方。飛奔的唇印與闊耳的人都於那牆上發著彩光,塗鴉的粗體字如小飾品規矩地在排面裡待著,冬天頭上蓋著雪,夏天發綠葉,更多的是紫心地瓜的色彩,每一串字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那直條的木台下方釘著,青綠青藍紫紅萌黃都是圓滑,惹人喜愛。

到了一個亭子,草紮的梯形的四個面摻著乾燥花散出芳香,裡頭坐滿了候車的人。他們靜悄悄地走了進去,那紫色的牆中央開一個一個小窗,食物種類零零碎碎有上百種,家庭餐廳圍裙的侍者店門口端著酒供人試喝,六個杯子成一環繞著琥珀的瓶子。略過座台上的花草,略過起司粉與乾麵包的生菜沙拉,三面牆種滿的青草過後,左邊橫著的就是公車的售票亭。不知為何窗口降著布簾,太史郎猛敲票亭的桌子,裡面的無袖上衣的矮小男人一手拿筷子還把門簾揭了,另一手抱著便當盒,問他有何事要找。

「給我四張往飯店的票!快點!」太史郎一臉著急。那人掏了掏耳朵,說他急也沒用,這個班次早就賣光了,看,你前面有這麼多人等車,凌晨四五點就來排,你覺得我會把位置留給你們嗎。太史郎被一激可不得了,說他不肯把票吐出來也用不著講重話,今天他就要跟他在這櫃台鬥法到天明,售票員對他笑了一笑。「下一班車要等一天,十點半發車,明天請早。」他將太史郎推到一邊,身後的顧客都往前急急忙忙購票。福本說好事多磨,其他車總會來的,可太史郎根本聽不進耳。候車區的一個阿婆向他們推薦樓上的民宿,過夜一宿一食只要一千元出頭就有,榻榻米很涼快。椅子上的中老年人們也說對。夥計朝著阿婆說的方向一看,登記入住的房客都擠到樓下了,這個方案的可行性不太高。我們的行程不能拖到明天,到那時絆便已達成目的,另行計畫吧。太史郎跟阿婆道過謝後跟其他人落寞地出去了。

「說什麼再等一天!不知道咱們忙著搶救世界嗎?」他滿腦子都是壞心情,說要找另外的站牌也無從下手,唯一見到的市民小巴路線卻是回程的,還不把他氣死。夥計向太史郎建議走出地下城,地上車班多,事情就好辦,太史郎想想也有幾分道理。先走,都先走。他點過一次人數後前頭帶著大家行進,心裡有氣也就先壓著,儘管心態上不那麼平衡。失去笑容的羽衣子仍是一言也不發。

行走著的此刻,那四人完全不曉得要對彼此說什麼,打氣僅僅為火上加油,這動輒得咎的場合裡儘量少說話多做事,福本想,羽衣子的氣場好像又增強了,應該不是錯覺。那玩具似的棕櫚植株排兩旁,紫色的天空下方菱的桌拖著金屬的支架立著,白磚的平房一如沙漠古堡帶來異域風情,房前立體仙人掌的玻璃管中堆滿土色的花盆,粉綠色長著絨毛的小草都頂著自己上方的盆子,成一體不掉下任何一盆。白砂的地洞裡還埋著一株兩公尺高的龍舌蘭。一台敞篷小吃攤車在椰子樹下歇息,福本沒告訴眾人就衝過去,他的胃正喊餓,把千元大鈔換成了九張鈔票,剩下一張買了盤炸魚薯條,滾燙的鐵盤用溼毛巾裹著外包,小心走回大夥的圈子。

那魚給烤焦了,眼睛微凸,大概是鄰近溪流抓的魚,還自帶發酵的味兒,薯條也焦了幾根,這家庭料理也真是馬馬虎虎。太史郎一見食物就笑,跟福本一起拿薯條包著魚肉吃著,鹹味薯泥飯,順口。他抓一把給夥計,夥計說他們兩個吃吧,他是不吃路邊攤的,除非有間實體店面他方能夠安心,羽衣子也說她今天想吃清淡一點,不想碰炸物。「福本,你果然是我的哥兒們,咱快吃,別給蒼蠅搶走了。」兩尊飯桶消化薯條,鐵盤立即見底剩薯條屑屑,他倆把盤子繳回小攤再通知大夥該走了。

為對抗看不見的強敵,咱倆要吃得飽飽的,你們也多補補身體,知道否。太史郎和福本現在近乎是同手同腳了,習慣合拍,話題合拍,還搭著肩跳康康舞跳過數個小土丘,夥計被硬逼著看他們荒腔走板的行為,差點沒罵出來。他們的慶祝之舞快跳完時腳底忽現一個大圓影,愈來愈大,愈來愈肥,視野變暗啦,天降一個蒙古包,底端的布邊是圓又圓,一眨眼周圍吹熄燈號,四人和眾多遊客被困住,都在裡頭亂亂闖。「本城現正進入『非日照時段』,請稍待片刻。」電子人的廣播停下的剎那,各式奇異的彩燈便亮起,牆,行人,小狗,吃不完的漢堡包裝盒皆被刷上螢光,他們靠著光找到了一排長沙發,坐下來等。

絢麗的光彩化成一劃到底的圖形,圓型的光暈在太史郎的雙頰上轉著,福本眼睛前的光融成了尖鏡片的墨鏡,羽衣子穿了古怪的廚師裙,夥計的頭上立了個框線的王冠還有星光灑落,所有人的角色都被打亂安插於他人身上,排成個半圓的棋盤動著青黑相間的格子。天際的環狀的幕上焊著的燈管都捏成西菜的樣子,菜與菜的間隔還有鐵絲繞的英文名稱,浪漫。輕飄飄的光的雨絲斜著落,雨幕對面的人們都妄圖以手接住那光,可落到手裡的不過是空氣。然後燈便亮了。

「妳的心情總該好點了吧。」太史郎陷進沙發裡說道。不會好的。羽衣子的臉又垮了。告別了燈光秀的背景更驚人,每個轉折與凹洞都長滿了樹叢,羽絨座席前的玻璃映著枝椏與古樹的燈籠果,秋天豐穰的胡桃與香水毬果,枯葉散漫其中,那錦繡的壁紋以圓轉的筆觸畫上生命之樹,上空飛舞著藍色的葉和棕色的莢果。如此還不夠,一切的座位上頭種著巨大的三朵花,紫紅橘,橘色的那朵最為突出,都生著粗厚的莖及肥大的兩片葉。

看到那個了嗎。福本問太史郎。喔,是審判之花,異形有事不能決斷時就會長出來,吃掉不必要的人事物,某種程度上預言了末世。他迷離的兩眼望著那花心,他們到底會不會在此遇難,那群大人之間發生了太多,福本嘗試以小孩的想法去理解,卻派生出一大堆猜忌,誰是誰非又策動了何事不是重點,只要相信他的兄弟太史郎就好,人熱情的很又是明星學校的學生,比那兩個什麼.....要好多了。中心那朵大花花瓣上的水忽滴進他的雙眼,分散在他的鼻梁與眼皮上,他揉揉眼睛,發現自己已看不見羽衣子的氣場了。純白的光點於他的臉繞圈圈,他痴痴地盯著花排列的高空看。

看來你的眼珠子中鏢了呢。啥。沒什麼,你看前面,我們有救了。太史郎看了張橢圓的餐桌叫他們先歇著,那一頭有不少食物攤,平頂的小房子縮成一塊,紅色烈火的牆還放著小鳳梨小金桔,回字紋的綠色棚子下客人們等著拉麵,其他國家的料理亦是一店一道菜。這時間也該吃午餐,福本說他跟羽衣子過去點菜,先讓她遠離這環境,對他們都好。嗅到那些菜的香氣的羽衣子清醒了過來,不必福本開口便拉著福本到餐廳的群落了。

辣炒鮮蝦河粉、海鮮肉燥麵、乾炒牛河、太平燕,看了五家店沒一家她滿意的,漢堡店是最後一家,她看了那牽絲的切達起司就歡呼,不管前面有幾人都要把時間砸了,福本看了看那店,要抽號碼牌,不過羽衣子高興的話便隨她吧。他們領了張紙卡,兩人坐在那兩排背對背架設著的座椅上等餐,身旁那群人都翻著報紙或滑手機。二十五號請到三號櫃檯取餐。羽衣子問福本會不會感覺等候區很熱,他說冷氣開得特強,可能她天生怕熱吧。全部人都很正常,事情很順遂,不遷怒別人也不強迫自己,拿完餐盤就走,那個上班族頭還歪著一邊打瞌睡,有夠好笑的。

來賓二十六號的飄浮汽水好囉。咯咯咯,那踩高跟鞋的女生走路歪歪斜斜,居然喝那種東西,墨綠色還加奶霜真是噁心至極,快了,就快了。呼哈呼哈呼哈呼哈。頭上紅面板的顯示器也閃著,還是二六。要來注意什麼呢,啊,那男人忘了把餐點取走,不要不要,不能報銷。店員小姐把那盒披薩倒進廚餘桶。來賓二十七號請到台前。二十七號了,下一個就輪到我了,怎麼辦,突發性胸悶,要去醫療站還是乖乖待著。呼......哈......呼哈......唔......啊......醫生會來,護士也會來,我心愛的他一定在床邊陪我。叮叮叮。那畫面又準備跳號。「我不想死啊!」

羽衣子接受「制裁」當天。

治療師向她說了這是不可回溯的手術,要她先在外頭等待,前方那幾名少女皆因身為雷格巴的幫兇而將被變成獸類。候診區的叫號極為快速,診療室門上的號碼燈不斷閃爍。十七號。十八號。十九號。二十號。她暗暗思索著那治療師的表情,以及她身上將要挨的幾十刀。二十一號請進。她推門進了那房間,那女技師要她躺在那圓型吊籠的床上,手術立刻開始,她向後一倒將臉埋進枕頭堆。享受做人的最後時光,為何要承受這種罪孽,不是她的錯,馬戲團憑什麼將她......私自定罪......。床頭的女人一面倒數一面將籠的玻璃門關上。

五。診所外面那條街的屋瓦掀起。四。幾棟小房子由於不明的衝擊波被搗碎。三。開門迎接客戶的商店統統捲至天上,行人也是。二。波震走了診所附近的房子,鐵片剝離頓成灰燼。一。那籠子發出激光,羽衣子大吼,她隨後縮小成一隻小狗被震上高空,診所也在強光中被撕得屍骨無存。「海膽」爆炸了,什麼都沒有了。狗身人心的她在大爆發引起的酸雨中昂首。她再也回不去魚尾村了。

「二十八號您的餐到齊囉,請盡快過來取餐,謝謝。」現實沒有那麼糟。她催眠自己道。福本看她連路都走不好,便先幫她抬了餐盤,回去,她的手掃過一排植栽的葉子,行至桌子便可。失神許久,福本將托盤擺至桌的正中央,三個男生將手橫過桌面,搶著吸油面紙包裹的漢堡包,撕開封條口就麵包大口吃。羽衣子是最後一個拿的。

我鄭重地懷疑羽衣子是異形。太史郎說。沒可能的,她這人不會懷有邪惡的想法,也不曾自我懷疑,把你的疑問吞回肚子裡吧。夥計反駁他,太史郎又說隨著他們接近雷格巴的案發現場,羽衣子的精神狀況就越不穩定,還被怪事件纏身,只有這說法能夠解釋。受了創傷,那是人之常情,跟她是不是異形無關。哦?那舊魚尾村被炸掉後出現的那往昔的景象是什麼,依我看是她心目中街道的樣子吧,我、你、阿中,還有阿右,感情都很真誠,我記得那是我十歲的事了......。

夥計低著頭把氣沉住。意思是你承認自己從內部分裂了八方聯盟,好嘛,我們互惠互助信賴著友情,卻反倒成為你作弄我們的理由,單純?是好騙才對!太史郎把漢堡紙袋揉成一團桌子上丟著。單就羽衣子的異形身分來講好了,她的四周環繞著濃烈的氣場,不是異形難道是你傳染給她的嗎。又想搬出你的氣場理論來壓我!你真該去治一治眼睛!太史郎再一笑。福本可以作證。「我看過她的氣場,粉粉的,好大一塊......」他連忙摀起嘴,這話說得太快了。我總算明白了,松野的受害者不減反增的原因,在於外地的遊客一個接著一個誤闖進她造出的街,迷失了方向便定居下來,一直潛伏著的絆逮到機會便利用幻象將他們引導至自己的地盤,一次次將他們變成動物!「這也就是『輪迴』的真義。」太史郎說。「我老實說,當個異形並不可恥,你不需要遮遮掩掩的啊。」夥計悲痛地嘶鳴。「帶著異形的名號跟你交往的話......你這渾人會毀了她!」

羽衣子出來勸和他倆,說他們聊些愉快的話題吧,大男人的火藥味太重讓餐聚都變了調。套餐的玉米濃湯紙碗旁附了個人形的果凍,她以手指夾著那塑膠殼問那兩人還記不記得起那個三塊果凍的賭約,以前的他們常去一條商店街,那環頂的米色天空鑲著玻璃水滴,矮牆與龍柱上也全都是。這景點會被發現純屬偶然,在夏日蜜香的森林中走進隔絕高溫,路面乾淨且寬敞,樂得男孩子們上頭跳圓圈舞。路邊地攤展售著的水晶杯的果凍一如寶石,南瓜裙邊的頭的圓弧最是亮眼,那時,都隨便挑一個吃,店主人也總是笑咪咪。

都想不起來嗎。羽衣子嘆息道。原先她的玩伴僅有那幾個小男生,他們平日總向她獻花獻糖獻殷勤,可自從大鯢來了羽衣子便整天和牠膩在一起。她最近對我們怪冷淡的。太史郎說。中村笑說讓她的一顆心懸著的還不是那魚精,我們這群備胎就把眼界放廣,不過是一村的村花而已。太史郎轉頭又見右津拎著條手帕,演他爺爺電視上的那齣苦情劇,妳走吧,妳幸福就好......。「都給我提起志氣!咱都來研擬方案,力抗盜壘手大怪魚。」大鯢一身老皮又粗又腥,揹著的那把三弦斷得只剩一根弦,老彈不準音,羽衣子還天天找牠,「人魚戀」也不是這麼搞的。

太史郎空地踱步來踱步去的時候,見一民宅上貼了張廣告單,殺蟎滅蟑除鼠疫除白蟻窩,一隻害蟲身上就畫紅色的圓加斜線,除蟲公司全年無休為您服務。「這個好。」太史郎撕下那單子。「打個電話羽衣子就能不被那怪物騷擾了。」夥計跳出來,和情敵公平競爭不好嗎,開始她藉大鯢的協助也是希望村裡的魚源能復甦,他們攻訐大鯢不是她樂見的。只要我提到羽衣子你就處處針對我,奇怪......咦,你對她有好感吧。不敢。哎哎,休怪我沒提點你,愛要及時,還是說,你怕冒犯我才不付諸行動呢。我......。太史郎說他給他個機會,兩個人誰叫除蟲公司來村子清掉大鯢,羽衣子便讓給誰,附送三顆果凍。當下夥計從隨身袋中拿了手機,正要按號碼卻又蓋了手機蓋塞回袋子。你倒是打呀。太史郎微笑道他今天沒帶手機出門,這場賭局就無疾而終吧。說完他與玩伴們笑著夥計離開了。

晚上羽衣子的媽媽請大夥吃晚餐,地點就在那山坡的小平房,紅屋頂黃水泥牆下面黏著石子,鄰近拱門處有花草的圖樣。主廚擺了好大一桌,紅壓克力碗裝芝麻球,黃壓克力碗盛了優格拌鮮蔬,那藍壓克力淺盤則放了幾片鹹派,鬆鬆軟軟的烘蛋和進甜椒絲墊著派皮,還有亞麻仁油的寬麵,都好吃。太史郎忍著口水說夥計怎麼還不來,中村攤一攤手,誰知道呢,咱們太有實驗精神倒把他激走了,他那次啊,到了九點還沒回來。右津只是靜靜的端著碗。「都先動筷子!」太史郎第一個夾菜,然後是中村跟右津。等到羽衣子進了飯廳,每一盤菜都被吃得近乎空了。

夥計正外頭的長廊等著公眾電話接通。夜色裡獨對土耳其藍的話筒,他連咬字都困難,手心手背出汗也拿不穩。這時另一頭的小姐出了聲。

「喂。請問您需要哪種服務?」

「我們這兒有個大型垃圾,麻煩過來清走。」

「對不起,先生,我們是除蟲公司不是清潔隊。」

「等等,我方才說的那垃圾,其實是一頭大魚怪。」

「喔?」

「牠給我們的村子造成了重大破壞。讓魚塭裡的魚翻肚啦,揭起浪淹村子大水啦,小孩手裡把玩的浮球也被牠扔進海底了,我無法一言以蔽之啊。」

「如若順利誘捕,將會是業界空前絕後的發現......先生,這份委託我們接了。」

「我的耐性不多,越快越好。」

「那......與您相約兩年以後,我們一定準時。」

當夥計回到山中的小屋,大夥集體抱怨他回來晚了,他一笑置之。我向除蟲公司反映了,時間允許他們會帶走大鯢的。氣氛瞬間凍結,那群人的眼神有變,太史郎的手都垂到地上了。「羽衣子在場,你還那樣......」羽衣子說大家看他一直不來就講了他跟太史郎打的賭暖場,大鯢武功高強,要想拘捕他可不容易,勸夥計別作夢。「那羽衣子......」太史郎拋給他果凍,獎品拿到了就坐著吃飯,我們沒興致等你。那天夜晚夥計頂著吃鱉的臉遙遙望著羽衣子。

他對這事的嚴重性毫不知情。

鏡頭轉到現代,羽衣子仍認為他們可笑,她把塑膠殼的標籤紙揭了,將果凍擠進口腔細細咬著,翡翠檸檬味的,全是化學香精。對面的太史郎忽然想通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串連起來了。

兩年後,松野公司以夥計的電話為契機進軍吉倉。

七月二十五日,雷格巴事件發生。當天死傷千人以上,數十個人失蹤。

七月三十一日,警方逮捕主嫌「屠夫」等幾人。

八月中至八月底,涉入雷格巴一案的人員被捕,包含馬戲團的員工及出入該馬戲團的全部遊客。

九月初舉行聯合公審,當局借用「變化之術」處決犯人,許多無辜人士平白無故成了動物。

九月十四日,魚尾村居民遷入「天工三路」,封閉其洞口示威。

十月三日,魚尾村舊址被炸掉。當日下午秋殿羽衣子被送上刑台。

同年十二月,「大饑荒」爆發,魚尾村上百村民死於斷糧。

隔年南河原寺攻破村民防線接管「天工三路」,開啟恐怖統治。

三年後新聞報導「吉倉的火鴉」已落網,震驚了全吉倉市。

「好哇!原來是你幹的好事!」太史郎抓著隔壁的夥計往椅面上摔,夥計打退了他的手反過來扯他的領子,兩人一陣打。你那通電話害得全村覆滅,我要為阿南跟阿西報仇,這麼好的人被關進倉庫活活燒死,你卻不出面。太史郎一拳揍向夥計的左臉,夥計拍一拍臉,兩隻手將太史郎的嘴往外拉,他一腳踢夥計的肚子,又扣著夥計的脖子去撞椅背,打了幾下後從椅子上滾落。夥計呻吟著扶腿打算坐起,太史郎又一拳,不料手腕被夥計鎖著。

這些都是推託之詞!打是打了,你又能奈我何?毫無警備的太史郎下一秒竟直接被他壓倒在地,吃了幾拳。「幾年的光陰,他竟能把拳腳練至此種層級......」太史郎心裡一驚,咋回事這小子敢僭越出手打他大哥,想著想著火大時頭被拎起,夥計捏碎一般的力擠著他的腦殼。少在那裡猖狂了,翅膀硬了就對付我,我對你愛護有加,你是這樣報答我的嗎。太史郎一身的武術經脈全開,反過來制住夥計,大力揮拳再補了幾腿,你這種半吊子也配跟我比,討打是吧,我打得你拖著一副破身軀!他再一拳,夥計鼻血橫流,臉腫了一大塊還要打。

他們甚至還滾到別人家店面的櫃檯前上演全武行,觀眾都一個個聚過來,沒人想調停,僅是用手指著他們倆大笑。「悶太久,我的幽閉恐懼症又發作了,陪我出去走走。」羽衣子起身往店外跨步,那兩人見她如此隨即停止動作。喂,妳不必不說話吧,要去哪兒啊。她正在氣頭上,隨便亂走出了地下城,出口的綠色走廊中福本跟上。煩死了,打什麼架,又不是三歲小孩,她愈走愈快,想到兩人的對話就愈氣。福本擋在她前頭說不能把氣氛弄僵,她生氣了,我只是想他們兩個和好,講故事也是準備勾起他們的回憶,能不計較小事,卻讓他們的感情變糟。走廊柱子的三角扣環都震動著。「我們......還有可能當朋友嗎......?」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羽衣子。福本說。

太史郎與夥計迎頭追上羽衣子。夥計說她不能走,她回話說他們讓她的心裡一團糟,剿滅松野大軍的計畫都看不見一絲曙光,兄弟還鬩牆。原諒我們吧羽衣子,沒有妳,我的人生全是黑白的。她轉過頭去瞪他一眼。那就看黑白電影好了。她說。「......可我想看彩色修復版......」太史郎小聲地說道。

陽光漸漸進入這玻璃室,商店傍千格的玻璃窗而建,都是純金的鑲邊藍色的瓦,二樓一圈咖啡廳坐滿食客,深綠色的熱帶植物葉子罩著那牆;底層月台一輛子彈列車駛出,也是藍色的彈頭加金色的眼線,方旗也掛天邊,紅線穿入復古風格的紙卡成一弧線綁好。「海街車站了嗎......那飯店......也快到了。」太史郎望著這大型的車站說。

兩旁咖啡高座的少男少女點開了手機瀏覽時事,有人戴著耳機聽音樂,或拿閃光燈對準桌上的食物,拍好便上傳部落格。那圖片與文字並存的世界每分每秒都變動著,點閱率不停累加使得那簡單色彩的網誌更加生動了。那橘點花樣的膠帶於他們頭頂的牆成一長條,還貼了數個可愛小臉的紅心,彷如虛擬成了現實。他們看著一路的商店走,一群少女看向他們放慢了腳步,認出太史郎又將他圍住照相和要簽名,她們直言東街之貓的名氣太旺,攻擊敵人的招式又帥氣,今日捕獲野生太史郎當然要認識認識。

他很快跟她們熟稔起來,從職務一直聊到甜食,她們對他讚譽有加,不斷的放大他的優點,後來他更是用他的話術緊抓著她們。那些女孩挽太史郎的手,摟他的腰,嘻嘻哈哈沉浸於與大明星的互動,她們問旁邊那女人是誰,太史郎立刻將羽衣子拉來,說那是他女朋友,郎有情,妹有意,請各位小姐別跟他太親密,不然她會吃醋......。啪。羽衣子掙脫太史郎的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跟你交往了?」

「可是,羽衣子......」

「你很討厭!」

她一個箭步彎進餐廳的騎樓,幾面圍籬上鑲著紅色線條的泥塑符文,正面的方櫃裡,萵苣葉上的肉絲炒成大盤很是誘人,一杯檸檬紅茶隨侍在側,可惜都是擬真的假貨,吃不得。她向玻璃櫃裡的椰子蛋糕拜別,繼續闖著未知的街道,福本陪她穿過老屋的夾縫,行經那居酒屋的炸雞的壁畫,他說她不應該再逃了,太史郎不尊重她是事實,可她有向太史郎說明自己感受的必要。他站住腳半蹲著喘一會兒。我還能有哪種辦法。

福本搜索四周發現雨衣子正坐在街角綠牆旁邊的一個巷子裡,便是湊過去,她以手遮著眼睛哭泣,他只好退到一旁輕撫她的肩。接著有個男人也走進巷子,路徑朝著福本他們的所在地,他起了戒心到羽衣子的側面護住她,男人居然繞過他新娘抱了羽衣子。羽衣子睜眼時忽驚了一下,因為那人有一頭麥色的髮,穿了一件紅夾克,還比羽衣子高不少。她注視他雙眼的那刻,兩頂金色王冠在他如深海的眼眸裡閃耀。

「打起精神來吧,羽衣子,還有我在呢。」男人看著她的眼殷切地說道。

右津。你回來了。羽衣子伸出雙臂緊緊將他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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