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灵玉交融
傲雪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穿越夜色,她身上的红衫被凝露打湿,又被晨阳晒干,她仍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尽头,没有束缚,只有疲倦,身和心的疲惫。
让她停下脚步的是一片春色,不,是满眼满目的生命气息。她回过神来时,正站在田埂之上,她的左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也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扑满了整个大地,尽显旺盛的生命力。她的右边是一片看不到头的桃树林,四月,桃花怒放。红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娇艳欲滴。
傲雪在田埂上坐下,才发现全身已经酸胀不已,除了除夕守夜,她还未有过无眠的夜。她已累极,一倒头,便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睡了过去。
傲雪睡得很沉,无梦的觉,很踏实,很温暖,让她得到了满足。当她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随着什么东西来回地左右摇摆。她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她正骑在马背上,这匹马毛色雪亮,不正是飞雪。
“你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傲雪豁然回头,原来给予她踏实和温暖的不是别人,而是西门瑾!她怒气冲冲地回转头,拉住飞雪的鬃毛,“飞雪,停下!”
原本慢慢悠悠走着的飞雪被傲雪用力一扯鬃毛,忽然吃痛,禁不住抬起前蹄,想要摆脱那双实施暴力的手。
傲雪未料到飞雪的反应这么大,整个身子随着它的动作向后倒去,正好落入了西门瑾的怀中。西门瑾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置于自己的怀中,保护她的安全。
“吁……”尽管西门瑾尽力诱哄,飞雪仍不肯停歇,跃动不止。他往前一看才发现傲雪的手仍牢牢抓着飞雪的皮毛。
“把手松开。”西门瑾在傲雪的耳边轻声说道,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际,语气中还带着隐隐的笑意。
傲雪恍然回过头,他又笑了,这一次,笑得很自然,很舒服,就好像抛开了他身上所有的重担,很纯粹的笑着。可是再怎么笑得好看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原谅他。傲雪敛下眸中的讶异,猛地转头,看着前方。
她把手松开,飞雪渐渐安稳了下来。她看着两旁的景物,一望无际的都是平地,她所熟见的高大山峦慢慢的隐没在了远处。
“你要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会知道。”西门瑾仍笑着,不知为何,这样抱着她,心情意外的好。头一次,他想把那些仇恨和报复抛到九霄云外,就只是这样和她在一起,无忧无虑地漫走天涯。
“西门瑾?”傲雪的身体豁然僵直,因为他的手在她的腰上环得更紧,就像一个她永远无法摆脱的桎梏,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有些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间,又痒又舒服。这种感觉,这样的亲密是她从未有过的。她略略回头,西门瑾闭着眼,眉头舒展,好像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他的睡脸为何沉静得像一个孩子,好像他对她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傲雪叹了口气,她的心又一次软了,没有办法,她这辈子再不能恨他。昨天晚上他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说出那句话,抛下她,所有的一切都消逝在空气中。
“傲雪……”西门瑾低低呢喃,头在傲雪的肩上蹭了蹭,又安静了下来。
傲雪呆呆的看着他,那一瞬,她的心就像忽然被闪电击中,酥酥麻麻,然后一股热流慢慢地注入心田,渐渐地将她的心填满,那感觉是甜蜜的幸福的。她终于明白,为何一看到他,心头就不断地有一种又痛又甜的感觉升起。
她爱他!不知不觉中,她已爱上这个孤冷的男人。而且这和对师兄的感情不同,跟他在一起她再不会害怕,不会患得患失,他给了她力量,战胜恐惧的力量。西门瑾,不管你要带我去哪,也不论会遇到什么样的困苦,我再不会离开你,我和你,已注定纠缠。傲雪伸手拨动他额间的发,默默立下誓言。
“前面有间客栈,今天就在这里过夜。”
过夜?傲雪仰起头,看看天色,火红的太阳尤挂在正空中,前面的道路也并不荒凉,继续前行在入夜之前还是能找到落脚的地方。这一个月来,西门瑾带着她一路向西边行走,但是连日来他们走的路并不多,走走停停,不像是在赶路,反而像是出门游山玩水。
“来。”西门瑾跃下马,朝傲雪伸出手。
不过,又何妨呢?他不说,她也不问,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傲雪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跳进他的怀里。
这个地方的人才真是无忧无虑。傲雪打开房间的窗户,客栈后的一排房子门前,一群孩子正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廊沿下,几个中年女子正在太阳下一边聊着天,一边洗衣服。偶尔,孩子无意摔倒在地,哭嚎起来,母亲立刻先骂了一句,又不舍地走过去,把孩子扶起来,细语安慰。那孩子马上又破涕为笑,活蹦乱跳起来。
傲雪的嘴边慢慢扬起一抹笑,小时候,她和师兄师姐虽然并不同龄,但也有过这样单纯天真的时候,也曾躲在树林里互相找半天都找不到。那时候不管出了什么事,师父总是站在她这边。现在想想,师姐对她的嫉恨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师父严肃威严,而师兄总是给她最多温暖的人,所以才让她想无止尽地霸占他的温柔。师兄说得对,那并不是一种爱,而是占有欲。师兄了解她,比她更早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让她认清了事实,真正的放开这段感情。但是为什么他不早点告诉她?为什么明明了解她的痛苦,还要不放手?
“外面的天气很好,出去走走吧。”
身后,忽然传来西门瑾低沉的嗓音。傲雪回过头,那些已经远离她的东西,不需要再想了,把握好眼前的时光和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好。”她关上了窗户,走向他。
原来他们已慢慢地来到了边陲之地,走进集市中,街道上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士兵和军队。市集上很热闹,军队和当地的人民之间互不侵犯,相处融洽。
傲雪眨眨墨黑的眸,好奇地四处观看。京城里的东西琳琅满目,品种繁多,各地各国的都有,但是边关之地所卖的器具玩物却有大多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手工制品,有些甚至叫不出名字来。
渐渐走近市集中心,人声更为吵杂,尤其是在一个摊位面前,挤满了人。这些大都是男人,或老或少,或壮或瘦,无一例外地背上都背着一个带盖的箩筐。
“别挤!排好队!”一个官差打扮的人走出来,维持秩序。
人们也都挺听话,没有推挤吵闹,半盏茶的功夫一列长长队伍就排好了。人群散去,傲雪才能看到那是一张用红布覆面的木桌子摆成的摊位,摊位前挂着一张布条,写着玉石收购点,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桌后一个官差正拿着笔迅速地在纸上写些什么。摊位旁几个官差架着一杆秤。
“小虎,人这么多,先歇歇吧。”傲雪的身边,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孩子把背上的编筐放下,席地而坐。
“老人家,你们就是以捞玉为生的拾玉人?”傲雪蹲在那位老人的面前,好奇地向他面前的编筐打量,以前常听师兄说过,除了开采,官府还开放产玉石山下的河流,让民众下河捞玉,再将玉回收,没想到今天让她的亲眼见到了。
那老人抬起眼,上下打量了傲雪一眼,又看向她身后的西门瑾,忽然瞪大了眼,刚要开口,却被西门瑾以手势阻止了。
老人了然地一笑,将编筐的盖子打开,“姑娘,叫我顾老爹就成。你看,这些都是这一个月来的收成。”
编筐里,有白玉青玉,有些是光滑的,有的是还带着石块玉原石。傲雪好奇地拿起一块白玉,在阳光下观看,玉质细腻,玉身温润,而且没有杂色。
“顾老爹,这些都是在哪捞的?”
顾老爹指了指远处,“姑娘,看到没?就是在那里,昆仑山下。”
傲雪站起身,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这个县城的背后,一座山高耸入云端,雄伟壮观,隐雾缭绕中,可见山顶处被白雪覆盖。
昆仑山?她已来到了昆仑山下,傲雪的眸中闪闪发亮,没想到她期望亲眼目睹开玉、捞玉的愿望还可以实现。
“西门瑾,我们去那里!”傲雪回过头,欢快地笑着。
“好。”西门瑾微微点头,在那日听她在溪边说起捞玉的传说时,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那里的,况且还有一个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在等着她。
道别了顾老爹,傲雪和西门瑾继续在街上走着。
忽然,傲雪的视线被一家店铺吸引,她也未和走在前头的西门瑾打招呼,径自走了进去。
西门瑾悠然地走着,多久没有过这样安逸地散步了?他已记不得。十八年来,他必须靠不停地练武直至疲倦之极才能睡着,若不然就会被一个个的噩梦所扰,梦中的人不断地嘲笑他,愚弄他。是她,让他回归了单纯。
想到傲雪,他的嘴边不禁泛起笑意。她这一个月来她变得很柔顺,柔顺得让他有些不习惯。但是刚才在客栈的房间里,看到她对着窗外发呆,他不得不联想,她是想家了,还是,后悔了,后悔离开了闻人悠。他逼迫她做下了决定,而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有没有对闻人悠的十分之一?
西门瑾神色又黯下,他不敢问,他以为时间一长她会忘记,会发现他,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女人,可是……西门瑾甩甩头,为何他一遇到她的问题,他就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他回过头,搜寻着她的身影。
“傲雪?”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那个显眼的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西门瑾慌乱地在走进人群中,不,难道真如他所想,她后悔了,独自一人回去了?!
“傲雪!”心头一阵剧痛,为什么连她都选择离开他?西门瑾仰天高叫,声音震耳欲聋。
入夜。
西门瑾回到客栈。他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走进了傲雪的房间。打开窗户,他低下头。窗户下,一排房子灯火通明,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房子里欢声笑语阵阵。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也想跟她过着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一辈子如此也无所谓。只是,她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啊!西门瑾想要狂吼,却不忍心打破这平静的幸福,他浑身颤抖着,手捏紧窗沿。
“西门瑾?”
是她,她喜欢这样唤他的名,西门瑾,西门瑾,温柔而甜蜜。是他的幻觉吗?西门瑾的手慢慢松开,却不敢回头。
“你怎么不点灯?”
那声音越来越近,啪!火石擦亮,光线驱散了黑夜,房内骤然明亮。
西门瑾回过头,是她,她美丽的容颜上还带着温柔的笑。西门瑾豁然向前,无预警地,忽然捏紧她的喉。
“西、西门……”傲雪抓住他的手,挣不开他的手,声音卡在了喉间。她只和他阴差阳错地分开一个下午,怎么他忽然变了样子。
西门瑾的神情冷漠至极,手上的力道加重,眼看着她眨也不眨。
傲雪的呼吸渐渐困难,她扯住他胸前的衣襟,力气慢慢地从身体里抽离。西门瑾,傲雪无言地指了指了桌上,那有她为他买的东西,她以为他一定会喜欢的。
西门瑾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桌上,一把剑赫然躺卧,像极了他的墨剑。西门瑾猛地清醒过来,放开了勒在傲雪脖间的手。
傲雪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西门瑾拿起那把剑,连剑鞘上的纹路都和他的墨剑无二,剑柄上,还挂着一个青玉玉坠,青玉颜色深重,近似墨玉,与这柄剑十分相衬。
“我、我在街上的铁匠铺里看到了这柄剑,所以和你走散了。”傲雪坐起身,自己倒了杯茶喝下,“但是我又觉得不太像,就让老板到作坊里改了改,又去买了玉坠。”
西门瑾捏紧剑身,忽然把傲雪拉起,送到自己的怀里,低下头,寻找她的唇瓣,猛然吻上。
看到她的一瞬,他几乎想杀了她,杀了她再自杀,这样她就不能离开他的身边。这个想法吓到了他,让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理智。他想要她,她的身体,她的心,都属于他,把闻人悠赶出她的脑子。
西门瑾抱紧傲雪,直要把她揉进自己的灵肉,与她合二为一。太渴望她,渴望得身心都在发痛。他低吼一声,大手一挥,将桌上物件一扫,将傲雪拦腰抱起,放在桌上。
傲雪喘着气,她被他的情绪变化弄得主意全无,这样的西门瑾她从未见过,疯狂而失控。让她害怕。
西门瑾再次覆上她的唇,将她的呼吸都想吸走般反复吸吮。一双大掌扣上她的腰间,上下游走。
“西门瑾?”傲雪有些迷乱睁开情意朦胧的眼,手怔怔地抵在他的胸前。
“你说过,你是我的人。”西门瑾转向她柔软的耳垂,轻轻含住。
“不,我、我……”
“你反悔了?”西门瑾抬起头,眼中含着灼灼的火焰,看着她。仿佛在告诉她,如果她同意,他立刻会用那团火焰将她包围。
傲雪悄悄流下泪,为了他,她愿意扑向那团火焰,粉身碎骨亦不怕。她伸出手,环上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红唇……
西门瑾握紧剑柄,他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忽涌而出,他的功力好像又渐渐地恢复了过来。原来闻人悠并没骗他,而且还在药里做了手脚。他不会让他和瑶儿等太久的,只是,他有些不舍了。
他回过头,看看床上的人儿。昨晚,他的粗暴让她酣睡至今还未醒来。
“对不起。”西门瑾撩拨她脸上的头发,俯身亲吻她的脸。熟睡中的她,脸颊红润,鼻头微皱,煞是可爱。他再不会让她离开她的身边,即使、即使在她心里他只占了小小的一个角落,他仍要自私的锁住她,直到她爱上他的那天。
傲雪微微蹙眉,清醒过来,身体上的疼痛也清晰过来。她缓缓睁开眼,忍着下身被撕裂般地疼,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傲雪,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声音也温柔地陌生。
也不开口询问,傲雪点点头,疼得又闭上了眼睛。
五月份,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阳光也变得猛烈。
傲雪走出帐篷外,一路走来,西门瑾给了她不少休息的时间,她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今天早上,他带她到了一个村落里,说是村落,其实就是一个游牧民族的聚集点。
但是,明明是大清早,帐篷里却不见一个人。西门瑾说,他们也是拾玉人,这个时节,河里的子玉较多,大家可能都进山了。于是他把她放下,独自一人进山去找人。
站在帐篷外,可以看到巨大的昆仑山脉,绵延千里,将一天一地都遮掩。这里的树,高大翠绿,水声激荡远远传来,可以想象那水有多湍急。草坪青葱,傲雪席地而坐,兀自晒着太阳。
西门瑾说,十岁之后,他到处流浪,无意中来到了这个地方,从此在这里落了根。不管这个部落的人怎么迁移,始终都没有离昆仑山太远,因为他们都是靠着昆仑山而生的民族,对昆仑山有着深厚的感情。
“呜呜!”
傲雪正想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欢呼声,一群人好像围拢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些人都穿着民族服装,脚上的裤管都卷得老高,每个人都欢天喜地的。几个小孩跑得快,边跑边喊着:“英姨不听话,遭了瑾爷骂,骂完再打屁股,看你乖不乖!哈哈哈……”
傲雪站起身,终于看清,人群中间的不正是西门瑾,除了他,他的怀里还横抱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一手抱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忙着赶走那些孩子,白嫩的脸上泛着红光。而西门瑾身上的黑色大衣已脱下,裹在那个女人的脚上。
傲雪愣住了,那个女人是谁?西门瑾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宠溺和无法言喻的专注。她的心中一疼,浓浓的酸意涌上心头。他又何曾这样对过自己?她好希望,他怀里的是自己,他看的是自己。原来,他早有了喜欢的人。傲雪的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她好想哭。
西门瑾抱着那个女人朝她走了过来。近看,傲雪才发现她的头发已有些花白,眼角也有了皱纹,但眼神仍灵动单纯像一个少女,而且风韵犹存,绝不会超过四十。天啊,西门瑾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好像注意到了傲雪的视线,转过头对上傲雪的视线。她上下打量她,又看了看西门瑾,“瑾,她是?”
“一会再说。”西门瑾根本没看傲雪,径自把她抱进了帐篷里。
傲雪看着降下的布帘,心头五味交杂,他怀里抱着那个女人,他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了吗?泪,悄然落下。她以为她找到了归属,没想到,还是空欢喜一场。他要的不过是暂时的欢愉而已。
“姑娘,你怎么了?”
傲雪回过头,才发现,一群人,十几个男女老少好奇探究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你和瑾爷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哭了?”
“你是从哪来的?京城?”
“京城好玩吗?”
“你的衣服真好看,是在哪里做的?”
“你长得真漂亮。”
傲雪来回地看着他们,真不知道先回答谁好,这些人多么单纯,又多么的热情,她已经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可是……她还有勇气留下吗?傲雪盯着那扇红色的布帘,发起呆来,她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她害怕听到残忍的话,她又一次缩进自己的龟壳里。
一转身,她跑了,在所有人惊愕的眼光下跑了。决定爱他的那一刻,她忘了,忘了他的瑶儿,他的仇恨,她以为她可以以自己的力量改变他。可是她又一次失去了勇气。因为太爱他,所以,她更害怕会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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