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带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共有两个箱子，一个银白色金属的，一个皮制的，都侧摆放在床上。
李文通推着架小板车走到床前，把两个箱子一个一个抱起放在板车上，然后双手撑着床，沿着床沿坐了下来，垂下的腿情不自禁摇晃着。
他侧着头，眼睛在房间内看了一圈，书柜，茶几，书桌，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目光到照片上时多停了一会。
似在查看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又似在留念。
收回目光，李文通低头掸了掸有些褶皱起来的被单。又坐了一会，李文通起身拉着板车，迈步走出房间。
……
3月9日，22点30分，三会市，超级计算机研究中心。
有个工作人员突然惊咦一声，两只手快速在面前屏幕上敲击一阵，似确定了，他开口道：“部长，有一股不明数据流正在偷偷侵入“天河”预留区。”
部长没太大反应，只是抬头扭了扭因为一直低头而有些发酸的脖子，问道：“又是国外的？”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不是，是国内的。”
“国内的？”在场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惊讶看了过来。
部长也是愣了一下，顿时来了兴趣，他伸头凑到屏幕边，问道：“地址是哪里的？查到没有？”
“地址没查到，不过你看。”工作人员调出一段由数据组成的图像。
一个果子。
“咦，这个符号是……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股不明数据流是那个娃娃在用的？”部长看到符号后惊讶问道。
“是的，我感觉是他。这股数据流没有攻击我们的护盾，而是直接跃过了我们的防线到达“天河”预留区。”工作人员边调出螺旋式数据流边说明道。
“要真是那个娃娃，确实能做到这一步。不对，现在不能说他是个娃娃了，都长大了，得有十六、七了吧。”部长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红色警戒提示不禁感叹一声。
“和蕊蕊一样，十七岁了。不过在你面前，他还是那个表面老实巴交，其实焉坏的熊孩子。”
“一码归一码，现在他确实是长大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部长哈哈大笑起来。
工作人员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工作人员指着屏幕问道：“部长，要不要给截下来。”
部长没有立即回答，他想了想问：“他在用“天河”干什么？”
“在计算着什么东西，不过具体是在计算什么暂时看不出来。”
“计算东西吗？”部长沉吟一下，道：“算了，让他用吧。小赵，辛苦你一下，帮我时不时盯一下他的动向，等他结束了告诉我。”
“没问题。”
……
一架由火箭推送的太空飞船上。
李文通在“风淋室”内走一遭后一身轻爽，他边理着头发边顺着通道进入飞船舱内。
此时，飞船舱内的电子元件都悉数打开。
李文通先是环顾一周，然后拿着工具开始着手检查舱内的状态，氧气供应，舰舱密封，连接通信和数据传输等。
“木子，木子，木子。”
“又干嘛？甲v7！”李文通无奈的看过去。李文通本想不理会他的，可是耳边一直传来“木子，木子”的，烦都烦死了。
甲v7投影在一块显示屏旁，他旁边是“天河”正在计算的数据，他说道：“木子，我能够计算出所有的数据，为什么还要借用超级计算机来计算？”
李文通继续检查，边回道：“因为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
“据我所知，人类对人工智能挺渴望的，为什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的存在？其他人也包括白伯，白雪吗？”
“包括。因为，要是你被发现了的话，地下城就会不复存在了。”
“这和地下城有什么关系？”
李文通把舱内的状态都检查完了，他来到屏幕边无语道：“你哪这么多问题？你是智能好不好？就算是我告诉你你也不能理解，你不是人类，没有那种心里情感，不会明白的。”
“人类的心里情感？”屏幕里的甲v7眼睛闪烁着一连串数据，似乎在计算什么，沉默下来。
见甲v7不在说话，李文通也乐得清净，便不在理会他，而是拿起放在驾驶座上的宇航服换上。
宇航服是他自己设计并制作的半机械式航天作战服，共耗时1年零3个月。宇航服整体有陨铁钛合金骨架支撑，钛合金与烯金外甲覆盖，新核电力供源，再加上甲v7智能协助，完全做到了集灵活、耐久、美观、攻击力与防御力为一体。
坐到主驾驶座上，李文通拿起头盔打开显示屏开关检查了下，发现没有问题后给放在操作台上。
李文通转头朝那边喊道：“甲v7，“天河”计算到哪一步了？”
“已经计算完成98%了，现在可以打开发射飞行器的预备开关。”甲v7扫一眼显示器上的数据流，用他独特的机械音提醒道。
李文通点了点头，然后拨开控制台上所有的预备开关。
“过一会计算完毕后告诉我一声。”李文通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跳的有点快的心口，然后把自己固定特制座椅上，并带上了头盔。
“嘀！嘀！嘀……”
“木子，电话。”甲v7道。
“谁的？”李文通侧头看过去。
“白老伯。”甲v7道。
“帮我接过来。”李文通道。
“滋～”显示屏一个跳转，进入了通话页面。
对面是某个实验室的一角，白老伯坐在显示屏的前面。
白老伯咳嗽一声，试一下通话声音，然后说道：“文通，你那边如何了？”
李文通把大致的情况给描述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等“天河”把发射航行的结果给计算出来发给我就可以发射了。”
白老伯点了点头，“那就好。对了，“天河”那边管理人知道吗？”他斟酌一下语句继续道：“我们算是私自发射航天器，如果被他们知道的话，恐怕……怎么说呢，反正是不太好办，你是知道他们那股认真态度的……”
李文通点下头，道：“放心吧，这点我知道。那边我也没有故意隐瞒我要计算东西的意图，不过他们只会看到正在计算的数据，不会知道我到底是在计算什么，等计算完后他们反应过来我是在干什么了，那也晚了，因为那时候航天器也已经成功发射。”
白老伯笑了笑，道：“那就行，我还以为你不懂这些特意想提醒你一下，没想到你都给考虑妥当了，看来反倒是我有点紧张了。”
李文通也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想了想问道：“小雪睡下了？”
白老伯闻言眼珠微微垂下，情绪变得有点低落，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李文通看到白老伯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稍稍说几句安慰的话。
白老伯低头沉默了一会，最终他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神情追忆，低语道：“文通，有一件事情其实我一直都是在骗你的，我让你学习医学并不指望你能治好小雪，而是想把你留在小雪的身边能更好的照顾她。唉，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要走了。”
李文通明显是一愣，眼睛眯了眯，没说话。
白老伯也没管李文通反应，自嘲笑了笑，“人啊总是自私的，我啊怕是那个面目最可憎的那一个。其实，小雪的腿并不是天生下来就是无知无觉的，小时候她皮实的很，天天围着我跑来跑去欢快的很。可是随着她到了3岁的时候，她的腿竟然毫无原因的一天天白化，失力，最后不能行走，仿佛命运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你知道我当时是有多惊悚吗？她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白老伯说到这嘴吧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待一个才3岁的小女孩儿？去他娘的命运！老子不信命！我以邀请的名义找来了世界各地243个知名医生，我让他们给小雪治疗，他们和我说小雪的情况完全违背了医学，他们也无能为力。庸医！庸医！都是一群庸医！我囚禁了他们，治不好就别走了！”
“呵！当时我的势力还太弱小了，不足以威慑住那些有野心的小崽子们。于是消息被传了出去，我被各方势力压迫得不得不放了那些医生。弱小就是原罪啊，这句话一点都没说错。一些势力见我被逼的如丧家之犬就想痛打落水狗？”
说到这，白老伯露出一对镶了3颗金牙的森然牙齿，“嘿嘿嘿！我直接剁了他们伸过来的爪子！还顺便阴了他们一把！敢来要挟我？那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真以为我是泥人捏的。”
……
李文通看着面前滔滔不休的老人，他神情有点恍惚，似乎此时此刻的老人才是真实的他，那个温和的老翁是他将自己伪装起来的面具。
面具下，他柔软，他偏执，他精锐，他暴戾，他冷血，他阴狠，复杂的像一个多重人格混合体。
这个老人突然展现出来的一面让李文通莫名感觉有点心悸，或许自己暗中悄悄开始提防这个老人并没有错。
这么一想李文通有点默然了，他们之间不仅仅只是互相依存那么简单，还有更多的利与诱，但无论如何他显然是最弱势的那一方，这不单单是年龄的因素，还有人生经历等原因。
不过这一切马上都要结束了，无论这位老人是不是因为他李文通要离开而不在他面前再加以掩饰，他李文通都不需要在意了，因为他要离开这个地方，带着那个老人可能用在他身上的智与谋离开。
这也好。李文通在心中默想着。
通讯系统挂断了，老人最后意犹未尽的说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略显关心的话后挂断。
李文通默默注视着甲v7报出的点火倒计时，就这个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发现他对航天的恐惧居然削弱了许多，未知固然可怕，但是身边的人突然变成一个未知的人那将更加可怕。
“十，九，八……三，二。”
头盔显示屏上即将落下最后一个数字，李文通深吸一口气，吐出，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按下发射键。
“轰——”
一阵剧烈的晃动让李文通浑身一紧，骤然间增加的压力让李文通紧张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不过他却不敢有半点异动，而是用那双布有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显示屏。
显示屏上红绿蓝三色波纹一阵翻涌，带动着李文通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的，最后终于在李文通的心快要崩溃的时候，显示屏上形成几段字符。
“动力正常。”
“热值正常。”
“压强正常。”
“方向正常。”
“信号正常。”
……
最后形成一个总结数据：
“发射正常。”
李文通长舒一口气，这是成功了。
……
地下城。
一声若有若无的轰响，萦绕在白雪的耳畔，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雪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脑海中是一幅幻想出来的画面。
暗银色的飞船下火箭在喷火上浮，尾焰如同一朵叠瓣的莲花，火红，炽热，张牙舞爪的绽放，最后一点一点吞噬掉最上面的李文通，还有她的心。
白雪知道这是她又一次放开李文通，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她想留下他，但是她不敢，她说不出口。
就像面对第一次放开李文通的情形一样。
入秋，沙砾扬尘，她定在地下城的入口，就像旁边风沙堆积出来的毫无生气的小土堆。看着他拎个箱子的身影渐行渐远，她注视着，注视着，直到视野模糊。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第一次我放手三年，第二次又会是多久呢？五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