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门的倒座东边的耳房做了门房,招了一对老实的夫妻,看护着,凤儿一家随着吴氏与罗天翔搬到了镇里。
于情理上,罗老头也该跟来享享福的,吴氏与罗天翔是诚意相邀,只是老人家岁数大了,故土难离,虽然也没多远,可是人的思想就是这样,罗老头连坟地都看好了,自己要埋的地方都找好了,还折腾啥。
仙儿一家到底没有成形,与凤儿的情形又不相同,毕竟刘旺还有娘,若是一家都住进来,多少有占便宜的嫌疑。
桅子虽然有些遗憾,可也知道事事没有两全,尤其是出嫁的女儿,能过的好,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桅子的嫁妆是昨天抬过去的,跟着去的全福人自然是齐家的老太太,侯府这样的门第,里正媳妇也撑不住场,桅子正好给齐家的老太太磕头,吴氏也就把这意思说了,齐家,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与侯府的内院有所来往,更是乐不得的接了这个差事。
迎儿这会儿笑道:“我看娘把那嫁妆单子上什么,脸盆、脚盆、子孙盆得一套,锡拉油灯得一盏,粉彩福禄寿三_瓷像各一座;锡质蜡一对;锡质油灯一架;带玻璃罩的盆景一对;大瓷掸瓶一对,内插红、绿鸡毛掸子……竟是林林总总,生怕落下一样似的。”
凤儿笑道:“这种时候最是忙乱,好在仙儿是个拿的起来的,经了她的手,到是不用担心少了什么,只是桅子身边没有陪嫁的丫头,回头那些重要的东西就得你自己经手挑着侯府里头可信的人经管起来。”
按照侯府的规矩,桅子身边应该带丫头过去的,只是桅子觉得现买的丫头也不一定省心,到不如嫁进了侯府,问过安墨染的意思再说,要是他身边有得力的,自己也省的再采买。
桅子吃了两块点心,拿着帕子擦了嘴边的屑子,免得留下痕迹,然后有些疲累的瘫软道:“大姐,我想歪一会。”
迎儿一见连忙上前扯了桅子坐好,道:“小祖宗,八十八尊佛都拜了,可别差这最后一下子了,眼看着时辰就到了,我隐约都能听见喇叭响了,你就别闹了,回头这身衣服弄皱了,让人笑话的不还是你。”
桅子无奈的看着迎儿,好吧,她承认她身上这身嫁衣,自打到了手,就一直被羡慕着,金丝银钱,闪闪发亮,还有那头上的凤冠霞帔,桅子虽然没细数过那上面用了多少颗珍珠,可是仙儿可是一粒一粒数了,从大到小,就差把那珍珠解剖一下,看看是从哪里出产的。
当然,送来这件嫁衣背后的功臣也得到了一家子一致的夸奖,全家已经由原本还残存的担忧,变成了她即将迈向美好明天的开始了。
对于这样的认知,桅子是既无奈,又放心,至少不论以后自己过的好坏,家里的人不会一直跟着担心。
一切都是这般的顺理成彰,时间的脚步总是在他该到来的时候,不曾停下半步,如今想着家里人为了谁背自己上花轿的时候,还发生了分歧,原本自己是担心蝈蝈太小,怕压着他,所以裘树就揽了这差事,表哥也是哥哥,背妹妹上花轿正好,而且裘树还有秀才功名在。
只可惜被蝈蝈这小子强势给搅和了,蝈蝈的理论非常坚决,那就是他一共就四个姐姐,要是再不背上一回,以后就没机会了。
桅子是又好笑,又无奈,所以这会儿趴在蝈蝈的背上,那一滴滴泪就砸到了这小子的心上。
蝈蝈的步子走的很稳,似乎有几多不舍,可是再多的不舍,也阻挡不了姐姐们离家的步伐,从大姐、二姐,到三姐,然后是今天最小的姐姐,四姐。
蝈蝈吸了吸鼻子,咬了咬牙,一边走一边小声道:“四姐,你放心,嫁了人,你也有弟弟撑腰,就是侯府,咱们也不怕,要是他们理了亏,你弟弟一样敢打上门去。”
伴随着周围的喧闹声,蝈蝈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字字句句都传进了桅子的心理,让她的心异常的温暖。
“臭小子,好好读书同,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后娶房好媳妇回来,好好孝敬爹娘。”
本来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桅子,这会儿出口的话却带着训斥,说到底,还是对这个家的不放心吧。
蝈蝈重重的嗯了一声,然后才小声道:“四姐,我说的是真的,你别委屈自己。”
蝈蝈也知道,自己家能有今天这样的改变,跟自己这个姐姐一点也分不开,姐姐担心爹娘,也担心家里的兄弟姐妹,蝈蝈知道,他如今也是小男子汉了,这个重担就该接过来了,不能事事都让姐姐跟着操心了。
桅子被放进花轿的时候,眼里的泪落的更凶了,生活了十几年的亲人,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不再能朝夕相处,不再能玩笑嬉戏。
因为哭的太过专注,却忽略了轿子之外两个男子的针锋相对。
“姐夫,请你照顾好我的姐姐,若是她受一点委屈,我宁可舍了性命,也要捍卫。”蝈蝈的声音狠狠的,非常用力,就像是一头待醒的雄狮一般,随时会张开它的獠牙准备攻击。
安墨染亲迎至此,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终于坐进了花轿,等到洞房花烛之后,便是两人的生活开始。
看着小舅子这般虎视眈眈的样子,同样认真的点头道:“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路上住了一晚,安墨染体贴的把落花打发到了桅子的身边伺候,隔日一早,大行的婚嫁队伍又再次出发了,一切的一切,水道渠成。
桅子头上盖着红盖头坐在屋里的时候,能看到盖头底下有一双双脚在走动,这里却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人。
突然间,目光看到了一双藏蓝色的靴子,熟悉的针线,还有自己习惯性的小记号,桅子的心微微的平缓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这个人的气息在的地方,自己感受到的就只有安宁。
“新郎官,掀盖头。”喜婆笑意盈盈的声音传来,随手捧着托盘递到了安墨染的面前,上面放着一把秤秆。
桅子微低着头,两只手状似放松的握在了一起,周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可惜此刻,她的心已经接近了失聪的状态,只等到那一瞬间的重见天日。
盖头掀起,流苏之下,桅子慢慢的抬起头来,正好望进了一双带着笑意和暖的眸子里,而那眸子的主人,已经伸出了手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扑哧。”
不知是谁率先打破了这一幅温馨的场面,调笑道:“瞧瞧咱们世子急的,啧啧,就跟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桅子稳稳的坐着,目光微垂,隔着眼前的流苏珠帘,掩下自己的情绪,只在嘴角挂上了一丝得体的微笑。
安墨染显然对这个出声打断刚才那般温馨的场面的人多有不满,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没出声喝斥,想来是熟识的人。
另一个声音拍着刚才那人的肩膀,笑道:“行了,君羡,你当谁都跟你媳妇似的,脸皮厚的跟城墙,什么玩笑都敢受啊,人家好歹是小家碧玉,你呀,别如狼似虎的,回头再吓着了人家,惹的世子跟着心疼。”
“就是就是,君羡,有些人啊,好容易攀上高枝,你呀,可别把人家吓的花容失色,回头若是真是丢了脸面,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得把襄阳侯府连累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这话的人显然很刻薄,而且不用说,对桅子的也是存着意见的。
若是前两个人,桅子不予理会的话,那么最后这个人,桅子到是看看,到底长个什么人模狗样的,连新婚之夜都等不过去就上赶着给她来上眼药。
安墨染大袖子底下握着桅子的手安抚般的拍拍桅子,抬眸注视那人的时候目光也变的清冷起来,“三表哥,喜宴还没开,想来表哥不会是提前偷了酒饮了吧。”
安墨染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没有半分感情,无论是谁,都能听出来他的心情不好,显然是生气了。
先开口的那个叫君羡的男子,一见火药味要烧起来了,也有些头疼,谁都知道夏侯家的小女儿喜欢襄阳侯世子,可大伙谁也没想到,这安墨染娶也就娶罢,偏生娶了个没有半分根基的贫家女,大伙收到喜帖的时候都愣的不知所以,不过礼节在这,再加上大伙在京里的那几年玩的也好,这个热闹还是要凑的,顺便看看这么一个小家碧玉有什么本事能吸引得襄阳侯世子舍了京里的无数贵女而求之,所以今天的洞房,是闹也得闹,不闹也得闹。
不过大家也没想过让新娘子太过下不来台,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是真得罪了安墨染,尤其又赶在了这样的日子,无疑是与襄阳侯府为敌,还是不明智的。
可是谁让夏侯家也来了人呢,大家都认识,平时也在一处玩过,这会儿偏生让夏侯南泽把这话接了过去,谢君羡都有些想打自己嘴巴子了,偏生你嘴欠,非要引了这个头出来。
第二个接口的,自然是归德侯府的世子,莫西风,这小子,平时一副温雅状,到哪都愿意做和事佬,偏生娶了个妾,还是夏侯家的一个旁枝的嫡女,听说与夏侯家嫡支的夏侯茗琪关系不错,这会儿也不做和事佬了,到成了来点火的了。
夏侯南泽本来就看安墨染不顺眼,以前是表兄弟,别的也就不多说了,两家也有来往,不过因着自家的小妹喜欢安墨染,再加上两家若是真再缔结姻亲,自是在关系上又近了一层,本来十拿九稳的事,被这么一个生不愣的小丫头给撑了,别说是自己的爹娘,妹妹咽不下这口气,只怕夏侯家所有的人都咽不下这口气,可偏生爹爹还有二叔给姑姑来了几封信,都不见回音,便知道这事没有回头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