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干脆。
我也毫不迟疑。“你也不要后悔呀，一招出大血。”
“好，那就来吧。”
他信心十足，嘴角边露出嘲弄的微笑，似乎在告诉我，你既然孤注一掷要死磕，那就等着一败涂地，钱财归我吧。
他并没有马上将骰子扔出来，而是在手心里缓缓地滑动着，那是一种猫已经看到老鼠跑不掉，已经成了嘴边肉，不需要猛地一扑，只要心平气和，沉着冷静，以优雅的姿态将其吃定可以了。
这是在享受捕鼠者的喜悦，是一种十拿九稳的得意心态。
我也脸带微笑。
我一点也不急。
我就要看看，他要把骰子在掌心里玩到什么时候。
他一直就这么转动着手，让两颗骰子在朝上的掌心里来回地滑动，却一直没有抛出去。
一刻钟过去。
半个小时过去。
他一直在那里滑动骰子。
站在旁边的女郎都觉得奇怪了，轻声问道：“老板，你为什么还不扔骰子？”
我身边的莫武也有点忍不住，嘟囔着：“怎么这么慢，还玩不玩了？”
可是中年人置若罔闻，仍在滑动骰子，就是不肯往外扔。而他原本贼亮的眼睛，渐渐混浊起来，并打起了呵欠。
我突然说了一句：“该扔了吧？”
话音刚落，他的手一耷拉，两颗骰子滑落下来。
“三七。”我喊出点数。
女郎顿时一愣，脱口而出：“不对吧，应该是五九。”
我一指桌上的骰子：“你瞧瞧清楚啊，不是三七吗？”
确实是七点。
我正想抓牌，女郎一挡我的手，“等一下，这事还得研究研究。”
“什么，还研究？研究什么？”我问道。
女郎伸着手不让我抓牌，一边问中年人：“老板，你怎么啦，怎么会扔出三七呢？扔错了吧？”
“扔错了？”中年人两眼迟滞，有点不知所措，与刚才精明锐利的神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怎么扔错了？不是已经扔准了吗？”
“你扔的是三七啊。”女郎提醒道。
“三七？三七就三七，那我是这付牌。”说着他伸出手去抓庄家的牌。
女郎把他的手挡住，有点着急地质道：“老板，你搞错了吧？一定搞错了。你看看，现在的注有一千万啊，你要输了，就输了一千万。”
“一千万？怎么这么多？”中年人神思明显有些恍惚。
“他裹庄了，一局定乾坤，他赢了，这一千万就全是他的了。”女郎摇了摇他的肩，“你是不是犯什么烟瘾了？如果是的话，那这一次不算，你抽根烟，定定神，再扔一次吧。”
“什么，再扔一次？”中年人愣了愣，问道，“不是扔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再扔一次？”
“你扔错了。”
“我扔错了？好像没有吧？”中年人迟疑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讷讷地问，“我还没有扔吧？”
“你扔了。”我提醒道。
“可我……怎么没感觉呢？”他惊异地看着我。
“喏，骰子就在桌上，这就是点数。”
“是几点？”他眯起眼，似乎看不清点数。
“七点。”我说。
“那不是对了吗？已经扔好了，是七点。”中年人又伸手要抓牌，“三七，我应该是这付牌吧。”
女郎又一次挡住他的手，有点生气地说：“别急着拿牌，这事你还没有搞清呢。你完全是糊里糊涂扔的骰子，根本就不正常。”
“那该怎么办？”中年人问道。
“当然不算，再扔一次。”
“再扔一次？”中年人愣愣地，“为什么呀？”
“因为你没有正常地扔。”
“那……那他同意吗？”中年人指了指我。
女郎瞧着我，问道：“他必须再扔一次，你同意吗？”
“有这个必要吗？”我反问。
“当然有必要。”女郎很坚决。
“那我就不明白了，扔骰子，不是随机的吗？看你的意思，三七就一定不对吗？”我问道。
“不是三七一定不对，是他扔骰子不正常，你也看到了，他不是正常扔的，是手一抖骰子落下来的，这个点数不能算数。”
莫武在一边听不下去了，插嘴问道：“牌九扔骰子又不是赌大小，无非确定谁拿哪付牌而已，真正决定输赢还是要看牌的。”
我示意莫武别吭声。然后我对女郎一挥手，“那这样吧，既然你说你老板扔得不正常，这次不算，我也同意再扔一次。”
女郎立即把骰子抓了起来，生怕我反悔似的，她把骰子塞给中年人，提示道：“老板，再扔一次，这次你一定要好好地扔哦。”
“好，好，我一定好好地扔……”中年人说着，把骰子放在手心上。
刚才的那一幕，继续重演。中年人将骰子在手掌上转来转去，就是不往桌子上扔。
女郎一看也沉不住气，催了一声：“老板，你扔呀。”
话音一落，老板的手一抖，两粒骰子掉了下来，落在桌子上。
“四六。”我马上喊出来。
“什么，四六？”女郎一愣，“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啊。”
“可就是六点嘛，”我指了指其中一付牌，“我应该拿这付吧。”
女郎又伸手，把我的手一挡：“再等一下。”
“怎么，还等什么？”我问道。
“还是没有正常扔。”
“为什么不正常？”
“是我不好，催了一下，他就心一慌，把骰子掉落下来。”
“掉下来不算吗？”
“当然不算。扔骰子那必须扔才对，掉下来是失误。”
莫武又忍不住了，问道：“为什么总是纠缠这一点呢？扔骰子是不讲方式的，落在桌上就算，哪有那么多讲究？”
女郎朝莫武瞪了一眼，眼神凶狠毒辣，斥责道：“你又不赌，插什么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注？一千万！不郑重其事怎么行？是不是你家钱太多，连一千万都不在乎？”
我摆摆手说：“你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现在我们是最后一局，一战定乾坤，牌已经放好，现在就是怎么扔骰子的问题，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女郎点点头。
“你的老板已经扔了两次，你都认为他扔得不对，是吗？”
“当然，他根本就不正常，不是扔，而是掉，你们谁听说过骰子是掉的？那肯定不能算数。”
“好吧，那不如这样，你来扔，可不可以？”我问她。
其实，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让我扔？”她的两眼亮了一下，不过还是装得很淡定。
“对呀，你愿意吗？”
“为什么让我来扔呢？”她似乎有些不理解。
“你老板扔不正常，那只有借你的手来扔了，你扔的，才一定正常，我这样说有道理吧？”
她似乎忸怩了一下，迟疑地问：“那要是我来扔，你没有意见？”
“是我提议的嘛，这就是我的意见。现在倒要看你愿不愿意了。”
“愿意，当然愿意呀。”她霎时兴奋了，急忙把桌上的骰子拿在手上。
“那我要扔了？”他问我们。
中年人傻乎乎地点点头。我也微笑地点点头。
女郎嘴里默默念叨了两句，玉手轻轻一甩，两颗骰子被甩在桌面上，骨碌碌地打着转。
终于停下。
“九！”她率先喊了出来，“九点，是五九。”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一付牌从桌面上挪过去，挪在中年人面前。“老板，这是你的牌。”
“我的牌？”中年人似乎有点反应迟缓。“为什么是这付？”
“一五九，自开头嘛，就是这一付。”
我没有抓牌，坐着不动。
女郎催我：“你怎么不拿牌？”
我一指中年人：“还是让你老板先看好牌，我再看吧。”
女郎似乎胸有成竹，一反刚才那付凶煞模样，变得眉开眼笑。“你也看牌吧，这付是你的。”她主动将另一付牌推在我面前。
莫武很紧张，他拉拉我的后背衣襟，附在我耳边问：“这牌，好像……”
“好像会出人意外吧？”我接过他的话头，“你看着吧，一定很惊人的。”
这时中年人已经抓起牌，举在眼前看牌。
女郎不参与看牌，只是用一双亮闪闪的目光对准那一堆筹码，似乎那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一千万不是巨额，但总也不是小数，一次性就进帐一千万，也值得高兴一下了吧。
“这牌，怎么配呀？”中年人忽然发出疑惑声。
“怎么，你连牌都不会配啦？”女郎抢过他手中的牌，按在桌上。然后对我说，“小兄弟，该你了，这是规矩，庄家要等对家配好了才配的。”
“我可以看牌了？”我试探地问。
“当然，你早就该看了。”
“你确定这付牌是我的吗？”我又问一句。
“当然确定，这付就是属于你的。”
“好，我也不用暗看，就来个明看吧。你帮我把牌都翻过来吧。”
“为什么要翻过来？”她问道。
“我明配就是了，我配了，你老板再配吧。”
“你就不怕泄露你怎么配？”
“不怕，如果我配错了，我自己承担责任。”
女郎听了，就伸出手，将我面前的四张骨牌一张张翻过来。
莫武顿时叫起来：“啊呀，好牌……”
“你怎么知道是好牌？”我问他。
“这不是至尊宝，配天拖吗？天下无敌。”
确实，那是一付王牌，没有第二付牌胜过它了。
赢定了！
这样的牌，按规则是不需要再配，因为是死配，定配，把牌翻开就是，谁都会认的。
再看女郎，两眼瞪出，嘴巴张开，脸色那个死白，没有一点血色。而身子在神经质地抽动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用失神的目光盯着这付牌，发出呓语般的唠叨，牙齿都碰得格格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