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住在爷爷家的我,我最讨厌的便是岗下河边的蚊子了,我快,可它的动作似乎比我还要快,我涂了点口水,在被蚊钉上皮肤肿起的小包上,不过,好在山里的夏夜特别的凉爽,半夜里,我打开窗户,兵工厂的家属区夜晚都是熄灯的,唯一亮着的就是山路上延伸至厂区的路灯,从腹地一直断断续续的亮到山的那一端。
我睡眼朦胧地瞭望着身处的这个神秘世界,小石城家属区与外界分界的一角叫做渡船头,再往上是岗上岗下,然后是山上的童家湾,我就住在岗下的爷爷家,此处不比从那高高在上的童家湾山顶的风景,岗上到岗下,这一片都是三都河河水汇集的地方,沿着柔柔的月光,背靠青山流水,再至,渡船头上不知何处的一束探照灯光扫来,这便是我眼前的景色了,夜深无语,小河宁静却又不失大自然的热闹,在这里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又或是走得特别的慢,我看这夜,看得是渐渐入了迷。
童年里什么都过得快,假期也是一样,冬紧跟着夏秋的脚步匆匆过去,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爸爸给我买了个天蓝色的小书包,上面印着蓝天和白云,还有老家的大海,我七岁了,正是开始读小学的年纪了,这一切就像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的一般,然后便是中学大学,我们那边的小孩人生似乎都是同样的轨迹。
小学的校门口正上方挂了几个大字,幼儿园老师只教过我其中的几个,我看了老半天,又按照从头到尾的顺序,小心翼翼的确认了一遍。
“好好什么,天天什么”我没有把握的念道。
“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爸爸笑道。
在小学的门口牌匾上,还挂着小石城兵工厂的前缀,老师说这代表了我们子校的出处,教室里面的墙上,贴了很多的名人名言,我看着画里的人似乎认识,譬如说**叔叔,但却又读不出来墙上他们留下的那些名言。
操场上,校长的最后一句开学寄语终于说完了,同学们站得脚都麻了,教室里头老师开始按身高排座位了,我的位置在靠窗那排,明显地变得比内侧要亮许多。
年轻的女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吴小桃”三个字,这是她的名字,随后,她又拿着一个写着我们所有人名字的本子挨个点名,按照她的要求,我们被点到名的,要起身做自我介绍。
格格还是我的同桌,我一只手撑在桌边,另一只手在桌面上划了一条线,她一直在绕着手上的碎发玩,很奇怪的看着我的小动作,我告诉她,那是我们之间的三八线,超过了就要受到惩罚,我事先“告诫”她了,她听了我的话,先是很吃惊,随后也就淡然一笑,不再理我了。
我这时一转身,发现后排的高潮,他在后面给我也划了条线,还提醒我不要靠过界了,于是,我把背挺得笔直的坐着,比早上在操场上看升国旗,唱国歌时还要直,我生平第一次老老实实的坐了这么久,等吴老师发话下课时,我腰都酸了,我在小校的第一节课就是这么过来的,放学的路上,妈妈接我时,我气得说再也不想上学了。
“你去看隔壁的京哥,人家上学放学做作业,表现的多好。”妈妈说道。
“你就知道他回家趴在桌上是做作业,有几次,我还看到他在看小人书呢!”我哭道。
“那也比你不敢上学强。”妈妈又笑道。
“谁说我不敢上学,我幼儿园都过来了,现在又喜欢上学了。”我拍着胸脯说道。
那天做梦,我梦见我逃学了,只是还没跑多远,天就亮了,再醒来时,我发现又要去上学了,于是我就又在床头磨蹭了起来,我抱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想法,暗自跟妈妈较着劲,妈妈固执地把我推上了她的自行车后座,为此,她还差点对我使用了武力,请我吃“毛栗子”,我护着小脑袋连忙说:“好的,开车出发。”
爷爷就不像妈妈,他从不命令我学习,他在教我学写字的时候,更像是在做游戏,他会在一张白纸上,先画上一根“树木”的主干,再在“树木”竖起来的肚子左右斜下方各画上两撇枝条。
“这就是树木的木了。”爷爷对我指点道,再来时,我便照着爷爷刚才的画画的样子,画下了一个活灵活现的“木”子。
“这‘木’字上面再加一小撇就是个‘禾’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悯农》爷爷教我背了一遍,竟也就记住了。
那时,我便觉得爷爷总是知道很多东西,比如看不见的细菌,他总对我说,“自来水管里面的水是不能喝的,因为,里面全是细菌。”
可我没见过细菌,我不信,于是,他便用透明的玻璃杯接了一杯自来水,指着那里面上升的小气泡对我说道,“看见了没有,那些小的像尘埃一样的东西就是细菌。”
我越看越恶心,便改掉了喝生水的毛病。
那时候在学校里面,吴老师,教我学的第一首歌是太阳当空照,小鸟在天上叫,我去上学校,不旷课,不迟到,爱学习,爱劳动,长大为人民立功劳,跟学校的老师比,我觉得还是妈妈唱歌好听,什么《我爱北京天安门》、《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等等,妈妈都很会唱,有时候还有伴舞。
老师曾问过我们,我们最崇拜的人是谁,有的同学说是***,也有的同学说是***,是***,我的回答是我的妈妈。
老师说:“为什么?”
我想了想说:“那些人我都不认识。”
老师笑着说:“我还小,没有政治觉悟。”
但我还真不懂什么是“政治觉悟”,于是,回到家里,我便问妈妈,我的回答对不对,妈妈笑了笑,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汽水给我喝,同时,说道,“在学校里,老师说的都是对的,记住了吗?”
那年夏天的第一个学期,在我们开课不久,班里突然转来了一个戴着八角帽的新生,她自我介绍叫陶桃。
“一个陶是陶渊明的陶,另一个桃是桃之夭夭的桃,这是我的XJ帽,好看吗?”她说完这话,还马上边歌边舞了起来——“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眉。”
那舞蹈是挺特别的,我们倒是说不出怎么个好来,反正就是感觉她很漂亮,眼睛大大的,像是会说话。
“XJ是哪里?”大家都很好奇道。
吴老师跟我们解释说,就是电视里面阿凡提住的地方,现在那边也叫XJ生产建设兵团,桃桃就是哪里来的。
那段时间,上学、放学我们每天都围着她,不厌其烦的问她知不知道阿凡提住哪?连续几天,桃桃终于摊手无可奉告的说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阿凡提,都是大人编出来骗小孩的。
对此,我们大伙惊住了,她的话直接颠覆了我们当时的世界观,在心灵的深处,我们坚信,世间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