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故在偏殿住了有半月，南夜瑾虽说没有好转，却是稳住了病情，也是偶有那日一般的事情发生，索性他在，都能及时处理好。
每日南夜瑾睡下，他才会回到住处，依旧是和衣而卧也不敢深睡，随时准备着他那里有什么动静，半个月下来，自己也要承受不住。
女儿都嫁人了，他也不是年轻人了。离故合眼，不自觉又想着当年种种，就着一屋子药香，逐渐入眠。
他快要睡去时猛地睁开眼，屋子里有动静，南夜瑾睡下了，宫女太监知道他身份特殊，平日根本不敢靠近他这里。想必来者不善。
他只是睁眼，却未动，本就面向里侧躺着，那人也发现不了自己醒了。待等到他靠近床边，离故才闪身来到他身后，想要点他几处穴位，却被他轻松避开。
能避开他？离故心下一惊，却是收了攻击，和那人对立着。
“你怎么来了？”离故开口，他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却猜不出他来的目的。
“阿爹是不想看见我吗？”那人本是披着个宽大斗篷，又用黑纱蒙了脸，见离故认出自己，不再隐藏身份，从容的摘下斗篷，露出俊美异常的那张脸。
离故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他的孩子，却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敌人。
“不是不想见你，而是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离故暗暗叹息，多少年了，他未见过这个孩子一面，只是在他当皇帝前偶有书信，他做了皇帝，便连书信也没有了。
“可是我想见阿爹，没顾及那些。”邑决看着面前的人，他已不再年轻，经年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境，只是自己不愿醒。
“我是来向阿爹兑现承诺的。”邑决说道。
“决儿，听阿爹一句劝，收手吧。”离故心间隐隐作痛，他当年只是想着传授给他毕生所学好让他自保，可如今他却后悔教给他那些祸害他心智的东西。
邑决听完笑出声来，亦是看着他深邃如旧的眼睛开口：“我儿时立誓，必娶嫣儿为妻，如今我来兑现承诺，阿爹却不允许。当真伤孩儿的心。”
“嫣儿已是他人之妇。”离故无法，只能这样说。
“阿爹真会说笑，区区一个世子，缘何会是天生凤命之人的丈夫。阿爹莫不是忘了，我这一身本事，皆是阿爹教的，而我会的比之阿爹，只多不少。”邑决放下斗篷，自己也坐到他床边，抬头看着离故，“更何况，我不在乎。只要是嫣儿，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决儿，收手吧。”离故不想看见他这般，依旧希望他能够悔改。
“我为何要收手。”邑决调门拔高，别人可以不认可他，可若是离故也是这般劝诫自己的腔调，他真的无能接受。“阿爹知道的，我无父无母，就算是被梵楼余党派到阿爹身边，对您和阿娘也绝无二心。只是世事无常生了变故，要不然嫣儿便是我的妻子。我篡权，弑帝，皆是因为嫣儿的命格，而我唯有坐了那把龙椅才有娶她的资格。可阿爹却是狠心竟然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我那时并不知你阿娘与凌王妃有约，不然便也不会答应你，没想到，阿爹竟是害了你。”离故心里越发难受，他比谁都知道这个孩子做了什么，还有他将要去做什么，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连阻止的能力都没有。邑决说得对，他领他入了秘术的门，可他们分别后，他学了什么，又自创了些什么，是他这个做师傅的都无法预计的。
“所以呢，就算有约，也是那南夜沉和嫣儿算是婚约，他南夜枫又算做什么。师傅所说的，也就可以糊弄糊弄那个对当年一点不知情的南夜瑾。于我，怕是无用的。”
“便是无用，我作为她的父亲也有资格给她挑一个好的归宿吧。”离故太了解这个孩子的性子，被派到他身边之前该是受了太多的苦，他记得遇见他时，邑决比起同龄的孩子瘦弱了一大圈不止，连名字也没有。不能称之蔽体的布料下露出的皮肤也尽是被殴打过的痕迹。他收养他，虽说不仅仅是因为可怜他，但也占了九成。
“所以师傅一直而来所做的一切就是在不停的帮嫣儿逃开她应有的命运吗？”邑决依旧平静的看着他，他早就在痛苦中磨去了所有的情绪。
“对。”他并不掩饰。
“阿爹，才是真的该收手的那个人吧。天生凤命哪里是阿爹能够拦得住的。”
“决儿，你觉得现在的天下算作安定吗。亦或是说，算作太平盛世吗？”
邑决倒是被他问的愣了，思索了片刻开口答道：“太平算，盛世却不算。”
“如此，便足够了。天生凤命的代价便要把这天下拆碎了，混乱几十年，直到她的龙子长大这个破碎的天下到了他手中，再一点点拼凑。”离故回忆着惨死在狱中的父亲，还有阿湄和南夜朔，他们都不过是权力相争的牺牲品。
“说什么真龙天子一统天下，成全的不过是掌权者，而苦的是芸芸众生。我是嫣儿的父亲，却也是玉衡阁的阁主。”
“那还不是把嫣儿许给了南夜瑾。”邑决听着他这番用来回绝自己的说辞，只觉得可笑。
“我会治好他的……病。”离故当真不知该怎么去形容南夜瑾的情况，“他现在情绪不稳，嫣儿是他心中续命的灵丹，我不能让他连希望都没有。等我治好他，自然就没有嫣儿的事了。”
“阿爹说笑呢吧。”邑决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不信任，“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若不是拿那些续命的术法以毒攻毒怕是他早就是一具枯骨了！何来治好一说，阿爹这番说辞当真就是骗骗他行，对于我当真无用。”
“决儿，我教过你的，要有仁慈之心。”离故忍不住呵斥了句。
“仁慈便是骗他吗？”
“我说能治好便是能治好。其他的决儿莫要问了。”
“好，不说他，说回嫣儿。”邑决知道离故的性格，若是不想说肯定是他心中有数，不然也不会贸然把自己女儿许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