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之后,暑假就来了,我并不喜欢这两个月漫长的假期,因为我要回乡下,沐沐和我要分别一段时间。
沐沐向我哭诉道:“数学考试很难,我几乎是交了白卷。”
我没怎么关心过这个小丫头的成绩,不成想这么机灵的小姑娘数学学得这么差,我为她辩解道:“你最近为你父亲的事没少受苦。落了不少功课,暑假抽点时间我给你补补。”
她有点俏皮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灵气。
最后一场考试,我估计自己的成绩应该在年级前三十,想和那些三角函数公式全靠现推的怪物比起来是有一些距离,但是自己的天资和努力也不差。
下午日斜树梢头,我喊来沐沐,我们商量好给她补习数学。
“你们各科都考完了吗?”
“对呀,上午最后一课也结束了,除了数学。其他都还好。”
“没事,数学最好补。”
看着我自信满满的样子,沐沐说:“你数学应该不差吧?”
“初中还好,高中感觉就很难了,能上140分的时候很少。”
沐沐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你初中数学经常考满分吧?”
我点点头。
“我属于不聪明的那种,但是对于不会的习题我会反复练习。”
到了自己租住的院子里,余热还没有散去,合租的女孩在庭院里正洗澡,拉起床单遮盖住。我和沐沐都穿着短袖和七分裤,汗还是不住地淌。
到了闷热的屋子里,我说:“今天这么热,先出去溜达会吧,等天黑下来了再学。”
沐沐拉着我出门直奔超市,她给我挑选了一个电风扇,说:“这么辛苦学习,电风扇都舍不得买吗?”
我嘿嘿一笑。一瞬间一股暖流冲向心田,这么多年来,没有哪个人在身边体贴自己的冷热。长期的留守让双亲和我没有了话题,在他们眼里,我是不需要过多关心的“好孩子”,成绩好成了我展示给他们的挡箭牌,我一直在掩饰缺爱的脆弱。
没想到在这个女孩面前,我能够体会到被人关心的暖意。
我们两个在我租住的狭小的房间里,吹着风扇呼呼的风,我把她落下的知识慢慢地讲起来。
日渐西斜,暑气也慢慢消下去。母亲来电问我今年还去不去北京,我说今年任务繁重,学校作业很多,北京就不去了,自己打算在老家调养一段时间。
母亲那边略显失落,说道:“年年都来,咋今年不愿意来了?我和你爸想你啊!”
我说:“哥哥不是在北京吗?”
“你哥是你哥,他最近去学汽修了,没在这边。”
在母亲的再三商量下,我还是拒绝去北京,父亲也给我通了电话,我没有作声,最后父亲说:“那好吧,学业负担重,就不要过来了,安心在家学习。”
电话那边难掩沮丧,挂断了。我也有说不出来的话,都咽在了心里。
沐沐问:“为什么不愿意去爸妈那里?”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要是几年前,到了暑假我巴不得飞到北京去,但是最近两年我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无趣,那里无非是高楼大厦和低矮的贫民区,里面混杂着操着各式各样口音的外地人。我并不觉得有趣,倒是很想摆脱那个地方。现在我读书的动力恐怕也不是多伟大,就是希望家人能够过上好的生活,不要一辈子都待在那种地方。”
沐沐说:“我很想现在就去找父亲……”她话没说完,眼窝里噙满了热泪。
我安慰她说:“不要再想了,你不是有我吗?”
见她没有作声,我接着说道:“假期你去哪里?”
“还没有想好,估计就呆在这个市里。母亲说寒假让我去学声乐。”
饭后,我们还是要分开了,我即将踏上南去的城乡公交,她要回去自己住的地方。
往日里嗡嗡的蝉都缄默了,本来燥热的心变得沉静下来,树梢的太阳变得通红而硕大。
我把她送到路口就离开了,我转过身去,没有回头。
这次我一个人走得很快,像电视上走姿奇怪的竞走运动员。
沙河沿岸,云烟袅袅,渔舟唱晚,我想起了远在家乡的爷爷,加快了步伐。
在我放暑假前的半学期,父亲这辈人想尽尽孝,把爷爷接到了远方的北京。爷爷在那里呆了四个月的时间,每天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望着四角的天空,呆坐在轮椅上,腿脚逐渐不听使唤,在各个电线杆上贴出来的医院看了个遍,还是没办法走路。最后爷爷忍受不了整天坐屋里的难受劲儿,央求父亲几个把爷爷送回了家。
但是爷爷的腿走不了路了。
我一回到家就看到爷爷在村口坐着,目光呆滞,他平日里不会和这些人闲聊打麻将,但是,目前这种情况,他已经没法照看自己村后面的蜜蜂,只能看着这帮闲聊的人说着村子里面大大小小的琐事:谁家儿子在外面挣大钱了……谁家孩子考上大学……哪家鸡被偷了。
见我过来,爷爷疲惫的脸上有了点喜悦,声音很小,对我说:“这回可回来啦,我和你奶奶天天盼着你嘞。”
我推着轮椅把爷爷推到家里去。
奶奶看到我回来,感觉像来了救星,说道:“你这可回来啦,我快弄不动你爷爷了,前天他瘫在地上,我叫的前边你二叔才把他扶起来。”
我说:“这回回来我就不走了,北京也不去了,就在家。”
奶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到厨房里做饭去了。
我把从镇上买回来的《刘墉下南京》的豫剧碟片放在VCD播放机里,推着爷爷进堂屋里,又扶他起来坐在沙发上。
爷爷腿想要使力,但是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他对我说:“你扶着我,我看看自己还能不能站起来!”
我用力扶起他的两个手臂,但是他的双腿已经无法使力,显然站不起来了。
我心里发出哀叹,趁着拾柴火的功夫在村子后面绕了一圈,我发现一排排蜜蜂所剩无几,大部分蜂厢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