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散没有动,只是俯视着聂瑶,眼中毫不掩饰的不屑。少顷,聂瑶听见了墙外有脚步声,是一大群人,聂瑶猜测是萧祜的仪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罗公子可想好了。”聂瑶莞尔一笑,倒是好奇罗云散会做什么决定。
罗云散也犹豫了,余光瞥见正从马车里探出头的罗云邑,才下了决心。萧祜正好从东门进来,罗云散的手正好搭在聂瑶的手上,下了马车,之后罗云邑也张开手要聂瑶抱下车,聂瑶愣了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九岁的小云邑抱在了怀里。
但聂瑶还没来得及将罗云邑放下来,就听见张选喊道:“皇上驾到。”
“阿瑶免礼。”聂瑶还没行礼,萧祜就免了礼。
“阿瑶怎么来这儿。”
聂瑶:“刚刚安公公去康和宫,巴巴的来求我截人,我也不好驳了安公公的面。”
萧祜闻言,只是一笑道:“既然如意也不希望他们留在宫里,又求了阿瑶的恩,那阿瑶就将人带走吧。”
“多谢皇上赏赐。”
“这孩子倒是可爱。”萧祜夸了一句在聂瑶怀里的罗云邑。
“是啊…这孩子……”
“阿瑶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别把他再这么抱着了,放下来吧。”
说完萧祜就进了极乐楼,聂瑶一时没明白萧祜的意思,安如意就走到了聂瑶面前,说要送罗云散和罗云邑去聂府。罗云散的脸色很难看,可能是赏赐二字刺激到他了。
聂瑶和安如意站在太和宫前的汉白玉砖上,罗氏二兄弟的马车就在前方,正往宫门口驶去。
“我对皇上说了实话,安公公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昭仪不对皇上说谎,这一点从前我是不信的,今日我信了。”明明可以一两句话含糊过去的事,聂瑶选择了有更多麻烦的实话实说。
安如意:“是皇上让我去找你的。”
“我知道。”
安如意轻叹了一口气,又道:“还望昭仪好生照顾他们,特别是云散,皇上的打算是以后把他送到赵绍景身边。”’
这一点还是聂瑶没有料到的,聂瑶点点头,正欲走,又听安如意道:“我去找你救他的时候,你有一瞬相信这是真的吗?”
聂瑶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道:“如意公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这罗云散不至于让公公见了几面就念念不忘吧。”
“是啊,你都不信,他怎么会信呢。”最后一句话,安如意是说给自己听的。
聂瑶回了康和宫,用完晚膳,在宫门落钥之前回了聂府。
一进府门,聂瑶就看见老管家那一脸获救的表情,前院里安静的有些异常,她回来也罕见的不见安远。
“主子你可回来了,白日里送来的那个罗公子闹的着实是太厉害了,整个内院都惊动了。”老管家擦了擦头上的汗。
聂瑶心道不妙,径直往内院去了,老管家领路一边走一边说:“安公子说小孩子太吵,就把小罗公子安置到外院的,那个罗公子不想和弟弟分开就生了气,安公子也是个拗脾气,罗公子越是反抗就越是严管着,这不人现在关在湘馆里头,又打又砸的,安公子又怕他自尽不好给主子交代,就要人把他捆起来,这不湘馆里已经乱作一团了。”
聂瑶听了也是头疼,萧祜既然把罗云散送来聂府,居然没有提前告诉安远缘由吗?在这个时候吃飞醋,聂瑶头都大了。
聂瑶进湘馆院子的时候,见安远搬了把椅子,优哉游哉的在喝茶,而屋里头哐当的声音都快翻天了。安远听见动静,一回头见是聂瑶,顿时脸上尽是心虚的表情。
“不…不是传话说明儿才回来的吗?”
“我若明日回来,这罗云散还有命在吗?”聂瑶怒极反笑道。
聂瑶也没空和安远多费口舌,只是急匆匆的往屋里赶,让他们赶紧住手。
罗云散身上已经挂了彩,抬头见进来的人是聂瑶,眼神更加凶狠了。
“都退下。”
“这…主子……”
“退下!”聂瑶已经气的脑仁疼了。
众人见聂瑶真动了气,只好退下了。房内只剩下聂瑶和一身防备的罗云散。
“是我大意了,让罗公子受委屈了,稍后我会命人将平安小公子送来的。”
罗云散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只是盯着聂瑶没有说话,他这个样子,又让聂瑶想起了刚见楼子瑕的时候。
“我知道外面传的很难听,但是我可以向罗公子保证,绝对不强迫罗公子什么。”聂瑶说完之后,罗云散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聂瑶才发现自己措辞不对,又急忙补充道:“罗公子以前怎么过如今就怎么过,聂瑶会尽力满足公子的,只是出入自由会受限一点,但比起没命,还是好很多的。”
“公子今日挂了彩,须得早些包扎,不然留了疤可不好给小公子解释了。这湘馆也不便住了,如今府里也没有空院子了,只有我那踏雪轩还够两位公子住,若公子不嫌弃便先暂时住踏雪轩,待湘馆修整好后公子再搬进来,如何?”聂瑶语气很温柔,像哄孩子一样,罗云散好像很吃这一套,不再用凶狠的眼神看着聂瑶了。
聂瑶将身上的灰色斗篷取了下来,递给罗云散,道:“罗公子遮一遮吧,我这内院里的人,可吓不得。”
罗云散犹豫再三,还是接了斗篷。聂瑶打开房门,二人一同出门,安远一脸不悦的站在院内,下嘴唇都快咬破了。
一队人穿过内院往踏雪轩去,罗云散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从前听说皇帝身边的聂昭仪,喜收绝美男宠,他以为只是些突有皮肉的戏子伶人,但今日这么一走过来,却发现个个器宇不凡,不乏有清贵之人,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情况也没想象中的糟糕了。
而院子里的人,是听见动静,出来瞧热闹的,见罗云散的表情,都是会心一笑,因为自己都是这么过来的,以为落入了什么魔窟,其实什么都不会发生反而还要感谢聂瑶的救命之恩。
到了踏雪轩的西厢房,聂瑶就吩咐了小厮去置办被褥衣裳日常用物,还让管家去传了大夫。
“罗公子就住西厢,小公子我已经命人带到东厢去了。”聂瑶笑道。
“不行…云邑要我的照顾……”
聂瑶莞尔一笑道:“罗公子恕我直言,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令弟还是不要保护的太好了,万一有一日你不在了,他岂不是连自保都做不到?就拿今日来说,小公子未免天真可爱的……过了头。”
罗云散一时也语塞了。
“还往罗公子信得过我小公子我会照顾好的,教书先生我也会请的,只要在我府上一日,过的就不会比其他贵公子差。”
“那…就有劳…”罗云散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聂瑶了。恰好这时来了个小厮解了围。
“主子,碎梦小筑的楼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聂瑶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倒是罗云散来了兴致,但又不好问,便也没开口。
“知道了,处理完这里,我会过去的。”说完,又向罗云散介绍了一下府里的情况,拨了几个小厮给他,就往碎梦筑去了。
一进碎梦筑,就听见了一阵琴声,是楼子瑕坐在柳树下席地而坐弹古琴,着了一声白衣,是聂瑶给他选的料子,九层的轻薄素纱外罩一件颜色极浅的金色绡,浅到只有衣缘叠加的地方才有淡淡的金色,穿着就像周身笼罩了一层薄雾,清雅又矜贵,但这个天气穿着还冷了些。
聂瑶一时间被晃住了,直到楼子瑕的琴声戛然而止,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迷了神便有些囧,忙转过身,遮掩的说了句话,道:“你叫我来所为何事?”
楼子瑕没有说话,只是缓步上前,从后面环住了聂瑶,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说到:“我们走好不好,离开这个是非地。”
聂瑶闻言的第一反应就是挣开了他,盯着他的眼睛,道:“那日是我反应过激了,你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没有义务为我设身处地的着想。我们没有什么话本里的誓言,所以你也不必学话本里的说要和我私奔许我一生一世之类的话,我聂瑶若有过把自己完全托付给任何人的想法,那便是活不到今日了。”
聂瑶:“我不可能走的,我到如今的地步,退一步就是死,我不想死。”
楼子瑕:“你不会死的,我能护你。”说着,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聂瑶嗤笑了一声,道:“在朔州的时候你连你自己都护不了,你说你能护我?”
聂瑶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说这些,别和我说什么爱,我不信。”说完就走了,也不回头去看楼子瑕,只想快点走出这个地方,聂瑶从来都是这么理性,感情对她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她看重命看重钱看重权,因为她从未在感情这一块讨到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