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些东西在一开始就已命中注定。
只是我们所有人在命运叵测之中都会后知后觉，所以站在时间尽头回望，有起伏的波澜，有明灭的光暗，有极目萧条的沧桑。
无论苏落白还是李容若，都是漂浮在命运无限海域中的独木舟，人若弃舟而去，挣扎着迟早沉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看不到遥远的结局，却一直拥有眼前的时光。
所以李容若追上苏落白的时候，和苏落白比肩而行，在旁说道：“今晚我们不回去。”
苏落白：“去哪？”
李容若：“先带你去醉仙楼吃好吃的，然后再带你去摘星楼看帝京最美的星空，看着看着，你倚着我的肩膀睡着，我为你彻夜不眠，熬一宿风霜。”
苏落白：“幼稚，你爱去去，我回去睡觉。”
李容若：“别这么无趣啊，良辰美景不辜负，我们郎才女貌正当时。”
苏落白：“我爹刚才说了让你明天进宫，你还想着今晚去看星星？”
李容若：“既然说到你爹，我就很多话要说了。我们从今天早上离开皇子府开始，先去找你大哥说半天；又去找你爹说半天；然后从三生桥又走半天。”
苏落白：“然后呢？有什么关系？”
李容若：“然后就是没有和我谈情说爱的时间！”
苏落白：“……”
但是看李容若信誓旦旦若有其事的样子，还真有种他没在开玩笑的感觉。
趁苏落白无言以对发着愣，李容若又上来搭着她肩膀：“去吧，我有钱。”
苏落白：“你哪来的钱？”
李容若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平时趁你不注意偷偷存起来的私房钱。”
苏落白：“……”
更骇人听闻是，李容若说：“我存私房钱花你身上。”
苏落白哑然，这世界上居然有男人存私房钱是为了花在他原配身上……
李容若还真就这么做了，将苏落白勾搭到醉仙楼，豪迈大气一掷千金，只要最贵，不要最好，然后他猪爪子抓着一只猪肘子啃的时候，跟苏落白说：“早就应该出来吃一顿！府里你煮的那些东西真的没法吃！但是我又不能不吃，怕打击你学做饭的信心。”
苏落白：“你……”
李容若嚼着满嘴肉，挪到苏落白身边，一时一个话题，说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么？”
苏落白：“你原本就没正常。”
李容若点头：“是这么说，但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特别不正常？”
苏落白无奈：“好吧，有道理，然后呢？”
李容若咽了一口：“明天我就跟你爹进宫了。”
苏落白把李容若刚才落桌上的一粒米饭捡起来放回他碗里，点头道：“嗯。”
李容若：“所以明天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生死成败全在明天的朝堂之上，你爹老狐狸只说让我和他进宫，但没表明他态度。万一他和你哥合计，跟我三哥他们把皇宫大门一关，命死士一哄而上把我宰了，你说我冤不冤？”
苏落白皱眉：“那你还去？”
李容若：“不去行吗？不去你爹看得起我吗？他这是在测试我的胆识，去了我还有机会得到他的支持，不去他就放任我自生自灭。”
这的确是老狐狸的手段，苏落白从小到大在她身边耳濡目染惯了，岂能听不懂李容若的话，岂能不知李容若这回进退两难，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但归根结底还是得去，哪怕万劫不复，纵使一去不回。
苏落白设身处地想如果换做她是李容若她能怎么应付，李容若却率先说出了他的想法。
“所以啊，明天如此凶险，我今晚为什么不跟你共度良宵？”
苏落白：“……这就是你应付的方法吗？”
李容若：“对啊，我私房钱都拿出来了，反正我死前都是和你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没什么遗憾。”
苏落白默然，李容若却忽然伤心起来，虽不至于悲痛，但也能令人感受到凄楚委婉：“就是我走了之后，想到你孤零零一个人，每天望眼欲穿，忧思成疾，我于心不忍到棺材盖子都被自己踢开！做了鬼也要回来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苏落白：“够了够了，啃你肘子去。”
李容若：“哦，给我再来碗饭谢谢，唔唔唔呜哇……“
苏落白给他盛了一碗递过去，李容若哇哇刨两口，鼓着嘴继续说道：“说认真的，明天真的看运气，但我赌你爹应该站我这边。”
苏落白：“为什么？”
李容若：“因为我有你啊。”
苏落白：“……”
话虽如此，但果真如此么？
如果外来的旅人问帝京之中哪儿是最高处，三岁孩童都会指着遥远的方向说是摘星楼，特别是在十五的夜晚，摘星楼上可观日月星辰旋转，下俯瞰帝京繁华三千灼灼，似要将帝京全部的景色送入眼帘，连皇宫都沦为一片冷淡的明黄，生怕你看不够。
而今夜的摘星楼，摘星楼的今夜，或许是李容若送给苏落白的未知别离。
谁知道呢？
反正今夜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