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之后,天气忽的转冷。
栽种在道旁的小树,被风一吹,叶片簌簌的落。
微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下了好些天。雨中还带着些许闷热,似乎是诉说夏日最后的寂寞。
雨幕中,穿着鹅黄裙子的少女,撑着油纸伞,垫着脚轻盈的在雨中疾行。她旋转,翩跹的小心越过地面上一个个水坑。水坑倒映出少女稍纵即逝的美好容颜,却又很快被水珠滴答的涟漪破碎。
她小心的不让污水染脏她的衣裙,一只手不时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尽管她一路小心躲避,但裙角仍旧滴落些泥点和污渍。她在沿街的支出门店的廊下走。那些少被风雨侵扰的地方,让她能够快速的通行。又走过那雨淋淋的街面。
这样的季节,少有人在外走动。
小酒馆的小二瞧着少女憨态发呆,被酒倌在脑门上不轻不重的一拍,嘿嘿的醒转过来,又忙活起手上的事儿。偶尔趁着酒倌不注意,眼睛却忍不住向外瞟,然而少女翩跹的身姿,却早已消失在长街那湿淋淋雾蒙蒙的雨幕中。
少女一路向前,最终在一户高门大院面前。她抬头瞧着门户的牌匾好一会,这才举起白生生的藕臂,敲响那镶嵌铜钉子的朱红大门。
哐哐哐!
门户在一声吱呀声中开了。
“谁呀!”一个戴着家丁帽,虎头虎脑小厮将门揭开一个缝隙。探出头,警惕的打量,眼神之中,有着警告的锐利。见门外的少女,他眼神变得柔和,他柔声问:“这位小姐姐,请问你有什么事?近日武馆关门,若是想要拜师,请过些日子再来。”
“我不是来拜师的!”少女说,她问:“我来找人。”
“找人?是有兄弟亲人在武馆学艺吗?”小厮神情更加柔和。
“不是兄弟……亲人……也不算……”少女吞吐着,姣好的脸染上红晕。
小厮哈的笑了。“那你找谁?不是武馆的弟子,我不能放你进去。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帮你叫他出来。”
“他姓苏,叫苏毅。是个高高瘦瘦,长相清秀的少年……哦,对了,我叫莺儿。你告诉他我来了,他就知道了。”
少女说完,抿着嘴唇,期待的看着小厮。
“苏毅?”小厮张了张嘴。
“对,他不是在这里学武吗?好些天没回了。”
小厮眨眨眼,“……他被官府抓了!”
噗!
油纸伞掉落在地,咕噜噜的顺着那台阶滚落到长街上。
那孤零零伞上画着艳红的桃花,滚落在泥坑中,片刻,又被风一吹,向着长街向晚的地方,无止境的滚过去。
吱嘎!
“抱歉!”小厮小声说了一句,声音隐没在朱红大门之后。
咔嚓!
水坑乍破,水珠四散飞落。绣花鞋被污水浸透,但鞋子的主人,却顾不上这些,匆匆向着来时的路而去。
阁楼中,美人在窗前绣着白鹭。前些日子里买的绸缎,已经成了一件长衫。白鹭绣了大半,仅仅需要添加余下的些许纹络和细节。做这一件衣物,花了她月余的时间,但多数的时间,都花在这绣痕上。
“呀!”她轻轻的低呼,忙将手指拿开,可指尖滴落的血迹,却已然侵染衣衫。恰巧,落在那白鹭的眼眸处。她眼中露出些许惋惜,含着手指。不知为何,她心绪越发不宁。
她叹息一声,将衣物放在她坐的长椅上。起身,望着窗外的天幕。
她脑中回想,到底是怎样的理由,才会让人不回家?是那人天生就没有家?又或者是从未将这里当做家?
还是难道是那一日,他察觉到了什么?
也是,她做的太明显了!那样明确的拒绝。或许换了一个成熟的男儿,只会一笑置之。又或者一个真的男子汉,也只会气馁后,振作精神,越发进击。
……他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所以,在意识到拒绝之后,选择了最为消极的办法回应。
这应当是意料之中的,也当是她期待的。
可莫名的,她有些失望。但很快,她又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在失望些什么?她仔细探寻,她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有些期待落空的感觉。这感觉让她觉得恐惧。她在期待什么?
莺儿该回来了吧?
叩叩叩!
是莺儿吗?她回来了。那……他也回来了?
她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进来!”
门打开,孙昭自门内走入。“秋姨,天凉了,我熬了些姜汤,趁热喝了吧。暖暖身子。”
“放在那吧!”秋娘失望的收回目光,继续望着雨幕中的篁岭城。高低交错的一排排青瓦房的屋顶,她的目光能够一直望见整个城市的边缘。这雨幕中,好似篁岭一下子变小了,而天地一下子变大了,足以将人与人阻隔的如此远。
“莺儿还没回来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他瞧出秋娘心情不是很好。想了片刻,他干巴巴的说:“小毅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
“嗯!”秋娘不回头的回答。
孙昭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空气再次变得宁静。
咚咚咚!连串的脚步声将二人的目光吸引到门口。
哐当一声!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莺儿浑身湿淋淋的站在门口,她鹅黄色的裙子变得灰黑,发丝上水珠滚滚滴落。她狼狈极了,眼中还含着泪。气喘吁吁的,口中呼出的气在空气中白雾雾的消散。
“莺儿,你淋着雨回来的?苏毅呢?他没跟你回来?”
孙昭瞧着少女的身后,在木廊道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搜寻。可那空荡荡木廊道上,却没有任何足以回应他期待的人。
他的吃惊和秋娘的惊异混着。
他们还没回过神。
就听莺儿红着眼眶,呜咽的说:“毅哥儿,毅哥儿被抓进大牢了!”
白袍上,血珠子越发的红艳。
窗外,漆黑的天幕笼罩,但整个天地仿佛要一齐涌入这空气也不能流通的屋子。
一个人的安危,牵动着三个人的心。
人与人之间,在建立那短暂的联系后,便变得密不可分,是好是坏,再也分不清。可此刻,屋子里,没人说话。唯有那莺儿高低的呜咽,随着咽喉扩散,又随之消散在风中……
七月二十三。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