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国公家的千金这几个字从骊姬口中娓娓道来时候,萧莲心中顿生寒意,手下一紧,生生把一朵菊花从花枝上掐了下来。
许国公,高士廉,高家的千金,那不是高静姝是谁。牙齿用力咬着嘴唇,沁出了血色也不察觉疼痛。双手握成拳状,压抑着此时心里压都压不住的妒忌和怨恨,沉声道:
“高静姝,又是你这个贱人,上回一巴掌教训得你不够,既然还敢恬不知耻的靠近我表哥。”
骊姬偷眼看着萧莲,很好,这样很好,她心底里的嫉妒,就这样被她点燃了。她故意轻呼一声,上前挽住萧莲的手,带着不忍和关切,道:
“萧小姐仔细手疼,骊姬听您这话,您是见过这位高小姐了?”
萧莲再无暇顾及骊姬是不是在利用她,嫉妒的怒火已经将她的理智,层层掩盖起来,道:
“见过,何止是见过。她们高家,都是狐媚子。表面上端着清冷脱俗谪仙似的模样,实际上都是些妖女,就会用妖术蛊惑男人的心。”
顿了顿,看了一眼骊姬,这女人今日会把这事情告诉她,显然是没有在高静姝面前讨到好。
“怎么,今日你坏了我表哥的好事,我表哥没有给你好脸吧。”
这是萧莲最后残存的理智,骊姬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梨花带雨的美人泪,若是萧莲是个男人,只怕心都要疼死了,让这样的美人落泪,简直是一种罪过。
“天地良心啊,骊姬可都是为了萧小姐您感到不值。这么多年来,您是怎么对殿下的,骊姬在一边看得真真的,真是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如今怎么偏偏就出来一位高小姐想要捷足先登,若是叫她如愿抢走了原本属于您的东西,那骊姬可是真看不过去了。萧小姐,您可要好好劝劝殿下,可不能被妖孽迷住了才是啊。”
骊姬口口声声,都是为了萧莲,让萧莲听了很受用。她说让她去劝,她哪里就没有劝过,甚至还打了高静姝一巴掌,可是李恪呢,他一味把高静姝护在身后,恨不得叫她十倍百倍偿还给高静姝,轻声叹息,道:
“表哥如今眼里心里都是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还能听得进我的话儿去。”
骊姬也好像为难了似的,站在萧莲身边,为她分析着形势,道:
“那这可就不好办了,如今在朝廷上,陛下对皇后母族敬重得很,朝臣又多是和高家长孙家一道从太祖时候过来的,若是高静姝真的有意蜀王妃的位置,殿下又事事对她言听计从,到那时候无论是殿下或是高家出门请求陛下赐婚,只怕就算是杨妃娘娘到那时也是无计可施了。更何况……”
骊姬有些迟疑,萧莲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说句僭越萧小姐的话,更何况这高家与长孙家本就是荣辱与共的,那些年皇后娘娘与国舅爷收了高家多少恩惠,如今得势自然要投桃报李,高静姝背后的势力,可不是你我能撼动的。”
萧莲细想着骊姬的话儿,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却不能否认句句都是实情。
“说吧,你有什么法子?”
萧莲了解骊姬,若是没有笃定的法子,她不会对自己说这么多话,开门见山的问她。
“只要你的法子管用,将来我进门,掌了这府里的中馈,侧妃之位,除你之外不做他想。”
这是一笔交易,两个人各取所需,萧莲自问与骊姬并我深交,唯一值得骊姬为她尽心尽力出谋划策的,就是她能许诺她一个位置,一个骊姬想要的位置。
“多谢萧小姐。”
骊姬屈膝道谢,正妃之位,注定与她无缘,既然如此,不如由她去选一个能掌控的人做这府里的女主人。
“萧小姐请细想,这高小姐才从益州回长安不久,养在深闺,人见得不多是不假。可若是此时长安城里就已经满城风雨,说这高小姐与咱们殿下偷偷私会行为不检,那陛下可会容许这么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做殿下正妃,高家又可有颜面去求陛下赐婚,到时候只怕就算陛下有心,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萧莲点头,这是个好法子,彼时还是隋唐初,经历了隋炀帝时候的民不聊生的混乱,百姓对男女之间私相授受之事,总是沸腾得很,女子名节大过天,就如同陛下,那也是抵住了多少压力才册封了韦妃的,还有那个元吉之妻杨氏,就算侍候了陛下这么久,不还是没名没份的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萧莲问道:
“那表哥呢,表哥的名声怎么办?”
到底她还是惦记着表哥的,骊姬弯下腰,坚定看着她,道:
“萧小姐请放心,这流言传出之后,不过是叫人说几日殿下风流。您瞧那些达官贵胄,表面端得衣冠楚楚,其实哪个不是常常出入乐坊寻欢作乐的,也没见百姓苛责不是。等到流言满天的时候,就算殿下心疼高静姝执意要娶进门来,也必然是做不了正妃的,到时候她是侍妾您是正妃,要她如何,还不是您一句话吗?”
这是那个时代女子的哀歌,萧莲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点头。
骊姬早就想好了对策,她谋了这么多年的棋局,怎么能叫高静姝一人就毁了全局呢。
“这流言,传的越大越好,越广越好,最好人尽皆知。对了,殿下是从益州回来的,高家之前也在益州,不如就从益州开始。”
“从益州开始?”
萧莲疑惑,接口问道:
“可是咱们没有真凭实据啊。”
骊姬如同排兵布阵的将军,胸藏沟壑万千,笃定道:
“这种事情,哪里来的什么真凭实据,不过三人成虎,传着传着,就是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好,好,好。”
萧莲抓住骊姬的胳膊,如同抓住救命的浮萍,道:
“这件事就交给你,事成之后,我答应你的事情,一样都不会少。”
骊姬回握住萧莲的手,面上是无限心疼与体贴,心中满意的很。她早就知道,这萧莲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自矜着身份以为有了杨妃的宠爱就可以目中无人的为所欲为,如今还不是让她玩弄于鼓掌之上,事事都要依靠着她听她的摆布。骊姬上前,半抱着萧莲,轻轻抚着她的青丝,在她耳边低声叮嘱:
“一会儿出了这花园,您就直接回宫去,免得遇见殿下叫他瞧出什么破绽,这些日子就算是在宫里,您也要做出一无所知的样子,等到万事俱备的时候,骊姬会派人进宫禀告您下一步该怎么做的。”
萧莲似失去了主心骨似的,一桩一件,都由着骊姬帮她安排好,甚至她觉得,这世上只有骊姬是真心帮助她的,就算是姨母对她极为宠爱,可是在皇权面前,姨母除了服从,再不会帮助她说一句好话。
“那是什么时候?”
萧莲迫切的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高静姝从她表哥的身边赶走,想到高静姝与她表哥在一起时候的光景,她的心抑制不住的抽痛。
“萧小姐您别急,不会很久的,眼看着年关就要到了,不出正月,总叫高静姝再无面目见人。”
骊姬唇边的阴狠一闪而逝,不是没有想过事实真相被人揭穿的可能,只不过就算有朝一日被人揭穿了,始作俑者也不过是萧莲罢了,与她骊姬何干。
萧莲的眼泪,在她眼中一文不值,那不过是一个懦弱女子的无力罢了,相比较萧莲,倒是高静姝更加叫她惧怕,撇开高静姝身后的高士廉和长孙无忌不说,就算是李恪对高静姝,也不仅仅是一时半会儿贪恋新鲜这么简单的,还有高静姝那股子云淡风轻的气度,那不是萧莲装模作样的从容大度就能装出来的,高静姝的从容,是镌刻在骨子里和血脉中的。
其实骊姬不知,静姝和萧莲,根本就是不同的,萧莲爱李恪,所以不顾一切的想要得到他,静姝爱李恪,却可以在必要的时候舍弃李恪。一个让李恪窒息,一个让他觉得轻松,这才是李恪孤注一掷也要留住静姝的原因。
萧莲生在宫外,长在宫廷,她看惯了权势角逐,勾心斗角,她亲眼目睹了最黑暗最不择手段的事情,只有拼命让自己变得更好才能被人看见,以为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与其说是高高在上,不如说是藏在骨子里的自卑作祟;
静姝生在宫外,长在宫外,纵然父亲身边也有几房妾侍,却从来没人能撼动母亲正室的地位,她生来轻松,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重视,宠爱唾手可得,从不必为被人看见而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才养成如今这么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高淡然。
而李恪,或许生来他就不适合这宫廷,一如他说得自己从来都是权力之外的人,纵然身在宫廷官场,他更羡慕闲云野鹤的纯粹自得,遇见高静姝是一场意外,可被她吸引,最后义无反顾的爱上她,却是命中注定,吸引李恪的,不是她倾世的容貌,不是她无上的才情,只是她骨子里的简单干净,可恰恰这是萧莲再怎么努力也学不会的。
这时候,李恪正陪着静姝,在东市寻觅采薇的身影,不论是在太液池还是在两仪殿,他的目光都追随在静姝身上,只知道那是静姝疼爱的妹妹,至于模样,他委实记不清楚。他拉着静姝,就算记不清楚,他也愿意陪着静姝一起去找。
蜀王府里波涛暗涌,李恪留在府里的暗卫只知道萧莲与骊姬在菊花园里逗留了许久,至于说了些什么,菊花园里僻静得很,很容易被人发现,更何况骊姬从来心思缜密,倒也不好探到。李恪料到萧莲与骊姬聚到一处,必要弄出些动静来不可,吩咐了人留心骊姬和萧莲的一举一动,揣测这矛头大约是指向静姝的,少不得更在静姝身上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