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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前尘番外篇(一)

空荡荡的房子,高大恢宏,冷冰冰的石墙,没有丝毫温度,只剩下无端漂泊的云彩,像是在述说这里的冷清。

自神魔一战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神了,这原本热闹非凡的神界,也就只剩下这些没有丝毫感情的物件了,什么都变得冷冰冰的,若真要说什么是有温度的,或许便是那众神给这天地留下的封天印了,它满含着众神对六界太平的期盼,守护天下的决心,可因这一份心意,它又变得那么冰冷,没有丝毫的人情味。

神界天池中的水缓缓流淌着,绕过三生姻缘石又绕过生死石,慢慢回旋着,潺潺的流水声成了这里唯一悠扬动听的声音。

一名白衣少女静静地坐在池边,双手怀抱着膝,看着那缓缓水流,听着那潺潺水流,任那漂泊的云彩擦身而过。

她的名字叫安如烟,这是许多年前,一位名叫无痕的上神将她从冥界带出来时取的。

安如烟安静地坐着,没有丝毫变动,仿佛一尊洁白的石像,黑色的秀发偶尔随风飘荡,划过脸颊,遮住视线,也不曾有丝毫动作。她的眸色似涣散流离的风,没有方向,也不曾惊起丝毫的波澜。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哀愁,苍白而没有一丁点的红润。悄悄地,静静地,一动不动,唯有在瞥在那三生姻缘石上时,平静的眼眸才会闪过一丝黯然。双手紧紧扣住,像是抓住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物什,一松开就会失去一般。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么?”一名眉清目秀的白衣公子负手从不远处缓缓走来,风吹衣袂翩翩,每一步都走的轻而从容自然,神色如常,窥不清丝毫感情,只是那清冷的声音,颤颤的,隐藏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失落与怜惜。

“与你何干,无心、无情,你又怎么会懂?”安如烟抬眸瞥了一眼,似在嘲笑他,又似在嘲笑自己,双手不禁用力抱紧了自己,好冷,冷的涩涩发抖。

原本清脆动听的声音,本该如春风般滋润心灵,然而此时此刻听来,寒如霜雪,冷如利剑,穿过了风,经染了凄凉,不声不响地刺痛着他,没有流血,只有蚀骨的疼。

她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痛楚,泪水悄悄的凝聚在眼眶,随时准备着夺眶而出,却久久没有落下,像是在贪婪那最后的温暖,像是在述说她的坚强。

“是啊,没有心,又怎么会懂?”白衣公子看着她,神色恍惚,捂着心的位置,笑着道。

而那浅浅的笑意里,满是自嘲与苦涩。

我把心给了你,你却不曾感受到,是可怜,还是可叹啊?

我把心给了你,却依旧不能让你爱我,是可笑,还是可悲啊?

他本无心,亦为无心。

“那那些关心你的人呢?费尽心思让你复活,抹去你的记忆,就是为了看你现在这般作贱自己么?”白衣无心抿了抿嘴唇,咽下了涌到喉咙口的酸涩,压着声音道。

“他真傻,为什么要救我,明明不爱我,为什么要救我?”安如烟低喃笑道,笑里带着讽刺,有着不解,有着心涩,和着泪,和着思念。

听她这样一说,白衣无心明显感觉胸口一闷,似有锥刺之痛蔓延。

“明明知道他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明明知道不该爱他,可是这心、这情,又岂容我支配?”安如烟低眸,掬一捧冰凉的水“给了我希望,给了我温暖,那眼眸里的炙热温情将我一点点吞噬,忘了流年。”忽而松开了双手,那缓缓流逝的水,倏地从之间下落,她勾起了嘴角,摹起了相思,心碎了一地“可是这冰冷的水,依旧冰冷,寒凉彻骨,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哪怕我拥有这世上最炙热的火焰,也依然无法温暖他的心,温暖他一身的霜雪。”

白衣无心静静的看着,听着,抬手捂着心口,衣服有了褶皱,脸色苍白,没有丁点红润,犹如那在风雨中飘零的花朵,让人不由心生怜悯。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点也不恨他,因为他的心在我之前就给了这天下,再也容不下我。他是神,守护这天下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我怪他,明明是我纠缠于他,他凭什么救我,让我欠了他,这恩,叫我如何偿还?”安如烟抚上了三生姻缘石,寒意透骨,冷的让她不禁想收回手,徐徐摸着,轻轻按着,手指在微微颤抖。

“偿还,你欠下的,要如何偿还?如今这样郁郁寡欢的,你可曾想过,想过那些在意你的?”白衣无心负手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风中瑟瑟,好想拥她入怀。有多少悲欢,都凝聚在了她的眉间,好想伸手,替她抚平。

安如烟闻言,身体一僵,顿了顿,心里的某个地方,融化了,化成了一滩水,一抹暖意浮上心头,脸上也有了刹那的笑容,瞬间又变得害怕,抓着他的衣袖,紧紧的,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儿,缓缓落下,划过苍白的脸颊,声音变得哽咽嘶哑“幻儿,她有没有事?。”

说话声渐渐弱了下来,像是在呢喃,她不停地晃着手,摇着他的衣袖“无心,我该怎么办?”

白衣无心看着这样的她,那连绵如线的晶莹的泪珠,如同淬了毒的药,腐蚀着他的身体,不停锥刺着,哪怕没有了心,也好疼,疼入骨髓,流淌着全身。

他的爱,于她,竟是那样么?如流沙,风过无痕,不值得她一品,一视。

该痛么?

她不信他爱她;她不信他,他不会伤害她,她不信他,他会为了她赔尽一切。

不,她说的是对的,他主宰着天下的命运,本该就是没有心没有情的,有的只是利益,有的只是等价交换。

然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本没有心,本无情,是她给了他一颗心,饱含了对她的心情。

这颗心在拥有的那一刻起,便系在了她的身上,只为她喜,只为她忧;在打算救她的那一刻,就换给了她。

从此,他再无心。

这是他的命运,自己永远也算不清楚的命运,是无可奈何,却也是心甘情愿。

“别哭,”白衣无心终是不忍看她落泪,缓缓蹲下,轻轻松开她那僵硬的手,托起她的脸,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似春风,夹杂着一丝凄楚。修长而又白皙的手指捏着衣袖,满是专注地为她擦拭那未干的泪痕“幻儿没事。”

看着她眼眸里的关心,手微顿,身体微颤,可惜,这份关心,从来不曾属于他!

安如烟哪里肯相信他,拉着他的手,紧盯着他的眼睛,摇着头,抽泣道“真的么?”

她松开了自己的手,低着头,眼泪如同断不了的线一般,争相而出,喃喃细语道“是我的错,我错了,幻儿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明明是我错了……”

白衣无心看着她,手顿在了那里,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他好恨,好痛,轻柔的托起她的脸,继续为她擦拭着那不绝的泪珠,衣袖微微微成了红色,也不曾在意,只是笨拙地为她擦拭那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一边边说道“没事了,如烟,幻儿好好地呆在冥界的,不信你可以回去看看。”

安如烟闻言,抬眸看着他,见他一脸真诚,也不像说谎的样子,放下心来,松开了手。继而又缩成一团,双手抱膝,把头靠着膝盖,露出一抹浅浅的温柔的笑意。

白衣无心手就那样停在半空,红红的抓痕露在空中,袖角的一端微红,红痕渐渐退去,只余下那袖角上眼泪的余温。

白衣无心看见这抹笑意,看着这个瘦小的身影,捏紧了衣袖,说不清的酸涩翻涌,嘴角扬起一抹苦涩悲凉。

“无痕,他没有死!”

安如烟抬眸,如同看傻子般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白衣无心无奈一笑,托起她的脸,看着她“他没有死,而是入了轮回。”

“骗人,生死交易,哪有那么容易!”如烟弹开他的手。

“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呢!”白衣无心讪讪的收回手,负手而站“在这天下又有谁的命运我不知道呢!”

这一场“生死交易”的人本就不是他,他又怎么会死?

“真的?”如烟抬头看着他,嗖的一下起身,腾云离开。

看着那抹离去而逐渐隐入云层的身影,白衣无心说不清是何感觉。

是啊,生死交易,又哪会那么容易!

然而因为救你,再难又如何?

白衣无心捂着心口:

我无怨,亦无悔!

只是,到底心有不甘啊!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于视线,白衣无心又恢复了往昔的平淡。

安如烟腾云来到了冥界

冥界是一片漆黑不见日月的,袅袅的雾气浮在四周,冥宫的方向,光亮一片,青色的火焰闪着炙热的幽光,照耀着那高大的宫殿,却又没有丝毫的热量,反而冷的让人畏惧,给人以幽森之感。

安如烟望着前面的路,那忘川河中,哭喊声交加,凄然不绝。彼岸火红色的花,妖美凌乱,翩然起舞,有着不羁的傲骨。奈何桥上阴风阵阵,令人毛骨悚然。

凡人死了,尚且能入冥界再世为人,而你,一生为了这天下,再入轮回,又将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安如烟深吸了口气,掩去心底的凄楚,笑着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走的万般艰难,像是走在陌生的路上,看着陌生的风景。

“阿烟,是你回来了么?”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名少女,徐徐从黑暗中走来,如同魑魅。

“幻儿?”如烟快步走上前去,拉起了那名叫幻儿的手。

“真的是你,外面的世界好玩么?”幻儿松开了如烟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等如烟回答,又继续念道“原先你离去了,我以为你不再回来了,后来梦儿也离去了,我以为外面好玩,可如今,见你这番模样,看来并不舒心。”

如烟听完心下诧异,梦儿与幻儿本是在这儿冥界打理这奈何客栈的集忆度魂者,渡那些亡魂走过这奈何桥,她又怎么会离开了呢?

“梦儿,她去了哪里?”

幻儿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个度魂人,又如何知道呢,只如今梦儿走了,这打理奈何客栈的差事又落到了自己头上。

如烟又见幻儿手里拿着梦鼎,猜测道“你是要去奈何客栈么?”

幻儿点了点头“此番炼了逐梦,就打算给孟婆拿去。”

逐梦,就是以亡魂记忆制成的一种熬制孟婆汤的原料。

“你先去吧,我去一趟客栈。”如烟看着那梦鼎,神色恍惚,点了点头。

幻儿闻言,转身一挥“不过是些记忆,没什么好看的。”

奈何客栈就像一个舞台,演绎着亡魂们一段又一段的故事,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数年来如一日,再有趣的,也乏味了。

话音刚落,一座明亮的奈何客栈就出现在了眼前。

幻儿看了一眼如烟,缓缓离去了。

如烟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客栈,奈何,奈何爱上了你,奈何情深,奈何情浅,奈何陌路……

如烟捂着嘴,进到客栈,不停翻动着,嘴里不停念着“不是”与“没有”

翻到最后,如烟扑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纵横,不停的念着“你就这样讨厌我么,连守着你回忆的资格都不肯给我?”

“早该知道的,我又在奢求什么?”

“无痕,他没有死”

想到这里,如烟飞快的跑向了奈何桥。

凄厉的嚎哭声像是要把自己撕碎一般,每一步的石阶都踏的万般重。

哪里有他的身影,骗子,大骗子,哪里有他?呜呜……

如烟的眼泪一颗一颗的随风飘落在忘川河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四周的哭喊声顿时小了下来。

奈何桥的那一端,孟婆与幻儿望了过来。如烟掩去心底的苦涩,略一施法,藏起了泪痕,笑着往二人走去。

孟婆正在熬着孟婆汤,幻儿在一旁平静的讲述着逐梦里的故事。

孟婆汤,是过了这奈何桥后必须要饮下的一碗可以忘记今生的汤。

这个规矩是冥界之主阎王爷定下的。

忘记今生过往,好入来世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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