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夏暖没有明说,而小童和小白从进门到离开,也始终没有给他透露半句他们和夏暖谈话的内容,但是顾维君知道,能让小童和小白亲身前来,并且足以让夏暖受刺激晕倒的,这世上除了佟昀庚,又还会有谁有这么大的魔力?
一想到佟昀庚,顾维君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尽量用思考时的姿势,来代替内心的不悦。
“顾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夏暖这时才别过头,一双被悲伤折磨得暗淡无光的眼神,茫然地看着被橘黄色的台灯灯光,笼罩得忧郁的顾维君。
“在我的记忆中,你的每一次晕倒,都是与他有关。早上的事情,我想不是因为工作,也是因为他,是吗?”顾维君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能做。
有时候,他情愿自己能够自私一点,狭隘一点,这样或许就能强势地、未雨绸缪地捍卫住自己心爱的一切,而不是每一次都要假装着淡定与从容,来后知后觉地收拾残局,补上漏洞。
“顾大哥对不起,我……”夏暖和他,虽然只是朋友,他们之间没有男女之间的关系,更没有由此附加上的承诺与义务,但在此时,夏暖还是想要跟顾维君真诚地说声,对不起,就因为她又一次食言了,就在听到佟昀庚只剩下十五天生命的那一刻,夏暖就已然知道,她无法选择他,更加无法实现,他一直都想名正言顺地当上卡文的爸爸这一愿望,即使这一切的转变,顾维君始终都不知道。
忽然间夏暖的心中除了盛大的悲伤哀恸之外,还有一丝的负罪感,因为顾维君始终就像一个在候审台上等待宣判的囚徒,他被拘禁在自己架构的囚笼之中,没有丝毫的话语权,只有默默的承受,而决定他是自由释放还有终身监禁,却是苏夏暖和佟昀庚,这对于他而言如同是法官般的存在。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不单用不着谢,也用不着对不起。”顾维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神之中,有着最深切的关爱和心疼。
夏暖,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你因为心结,始终无法慷慨,而现在,这个心结已经扩散幻化,它已经拥有左右感情发展的力量了。
“其实说到底,你和佟昀庚之间的事情,是你个人的私事,我作为你的朋友,无权干预。这么多年来,我见证了你们之间的悲欢离合,起起落落,我一直以来都在以一个‘隔岸观火’的距离,或祝福,或悲悯,即使天知道我是多么想要一个权力,能让我跨过这中间的河流,以自身的温润,来永远的平息这场无名大火,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你已经被伤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顾维君的心,苏夏暖又岂会不知?
可是现在,夏暖真的无法,也没有心情,再听下去。
“顾大哥,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一片深情,即使我知道你并不想听到这些,但是我还是想说,而且我能报答你的,也唯有如此。”最后一句,夏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即使这样,顾维君还是听到了,也领悟到了夏暖话中的意思:她,这是在跟自己诀别。
是的,这是这么多年来,夏暖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拒绝自己。
“夏,夏暖……”这句话带给顾维君的震撼,不亚于佟昀庚的噩耗在夏暖心中激起的波澜。
即使顾维君修养再好,再是有古君子之风,温润如玉,也架不住着凌厉如刀、锋芒似剑的决裂。
一瞬间,就让顾维君所有的努力与付出,都化作了过去,扫进了幻想。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顾大哥,我已经决定了,要将卡文,还给他。”很显然,这句话一出,片刻之前的震撼都只能算作前奏,而这才是最为致命的。
顾维君立即神色大变,嘴唇发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五年的时间,即使顾维君一直是以叔叔的身份存在于卡文的世界,可是在顾维君的世界中,早已将卡文视作自己的儿子,当作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
现在夏暖直截了当地跟自己说,她要将卡文,从自己的身边剥离,这等同于拿一把刀子直接在顾维君的胸口上剜下一块肉,然后拿着这块鲜血淋漓的肉块残忍地跟自己说,我拿走了。
而几乎是在同时,顾维君也才意识到,其实卡文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骨血。
对啊,卡文不是,他是佟昀庚的,他是佟昀庚和苏夏暖爱的结晶。
残忍?不,残忍的不是夏暖,而是自己,是自己的自欺欺人,是自己的痴心妄想,是自己的自私贪婪。
原来到最后,自己竟然连生气的权力都没有,因为自己所要捍卫所要争取的这一切,都不曾有过一刻,是属于自己的。
“顾大哥……”苏夏暖的樱唇刚刚轻启,顾维君就立即伸出的手,制止了她。
顾维君不怕夏暖再说出多么让人难以承受的话,只是怕,夏暖她的心太软,无法对自己彻底的狠下心来。
既然夏暖已然这样决定,她就不能再有动摇了。
“夏暖,你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但是,不用。”顾维君摇着头,他在用他最后的一丝理智和涵养,来抑制住自己想要垂下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真是到了伤心之处时才发现,连轻弹都是那么的困难。
顾维君别过脸去,他这会无法坦然地面对夏暖,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痛苦,多么的不舍,多么的,不像顾维君。
“你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也知道,你忽然下了这么的决心,必然会有你的理由。在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为你营造了一个不需要解释的氛围,你只要告诉了我,你的决定,我就会无条件地支持你,这次,”顾维君垂下头,似是说服了自己的释然,也似是对反复无常却又无可奈何的命运的妥协,良久之后,顾维君才接着,说道,“也不例外。”
“顾大哥,这么多的日日夜夜,你有想过,要得到我吗?”苏夏暖的脸上,没有半分羞赧的绯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出这一句,或许是她的心中隐约不希望,顾维君太过完美,太过高尚,她希望看到顾维君哪怕一丝,佟昀庚所说的那种虚伪和做作。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艰难之中,顾维君勉力挤出一丝酸涩而又自嘲的笑容。
“想过,很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日思夜想,辗转反侧。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没有什么值得遮羞的,因为我,确实是这样想的。”陡然之间,顾维君深情凝望着苏夏暖,只是他眼中那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但是,我分得清爱情和****。虽然爱情这两个字在今时今日的人看来,多少有些矫情和做作,因为人们更多的是认为,爱情只不过就是上床的一个借口,但是我始终相信,爱情,它确确实实是存在的,它不是附庸在****之下,而是凌驾之它之上,虽然有时候它们是那样的相似,但我始终清醒,我对你,是爱情,是以爱之名的宽容与理解,是以情之名的守候与专注。”是爱情,让顾维君沉醉,同样是爱情,让顾维君得以清醒。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因为爱情始终敌不过,生活。我已经习惯了,和你,和卡文,这样平淡的生活。”“卡文”二字,让顾维君再度哽咽,喑哑的声音也终于无以为继,化作了如同烛火燃尽时,最后的那一缕白色的轻烟。
舍得,岂会是那么容易?
“夏暖,无论如何,顾大哥都支持你。”这一次,顾维君的笑容,明媚而又和煦,即使是着明亮的灯光,也无法与之争辉。
“只是有言在先,现在你是决定将卡文交还到他亲生父亲手上,但是,如果佟昀庚不愿意不承认,或者是中间又发生什么波折的话,那么我势必会将卡文接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将卡文视作自己的儿子,无论他在何方,也无论他是在谁的身边。”顾维君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一丝伤害和悲伤留下的痕迹,宛若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闲看花开花落,云开云卷。
“谢谢……”突然,夏暖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卡文呢?”夏暖立时起身看向顾维君身后,她还是害怕卡文知道的,虽然过不了多久,他们父子就可以相认,但夏暖不知道在这等情况下,提前知道的卡文会作何感想。
“不用担心夏暖,卡文很乖,他早早吃完饭就上床睡觉了,都已经晚上十点了。”为了让夏暖相信,顾维君将腕上的手表移近给夏暖看。
晚上十点了,怎么时间过得是如此之快?
十点了,自己离开佟昀庚已经快一天了,不知道小白和小童那边还顶不顶得住?
小童说过,她谎称夏暖正在医院休养……
“夏暖,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半会,明天再去好吗?现在,好好在家休养着,过了明天,或许你和卡文就……”顾维君阻止了一心想要赶去医院的夏暖,而即使是顾维君知道佟昀庚只剩下十五天的生命,他也是会阻止的,因为在他的心中和眼中,他始终看到的,只有夏暖和卡文,他们的幸福,比自己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