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暖自以为只要在口头上宣称和佟昀庚一刀两断,就可以坦然地面对他,无论是他富含攻击的言语,还是不可一世的霸道行径。
但是苏夏暖错了,越是逃避,她就越是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内心,她还是无比在乎这个曾经带给自己无数伤害的男人,即使这种伤害仍旧在继续,即使他此刻对自己已经,心灰意冷。
保时捷卡宴,载着对苏夏暖失望透顶的佟昀庚,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速度,消失在了苏夏暖的眼前。
这样的结局,应该说是胜利的,因为佟昀庚气急败坏,因为佟昀庚吃醋嫉妒,因为佟昀庚无可奈何,更因为佟昀庚已经投降,但是苏夏暖全然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是盛满了荒芜的悲凉。
有那么一刻,苏夏暖好像使尽全力追上去,但她的身子却没有一丁点的力气。她就像着秋天中的一片卑微的落叶,顶着昔日骄傲的光环,消逝在这漫天的昏黄之中。
望着佟昀庚消失的方面,苏夏暖慢慢蹲下了身,双手掩面,晶莹剔透的泪水不争气地顺着指缝流淌而出,蜿蜒成细流。
是啊,自己是在乎的,佟昀庚对自己而言,其实就已经等同于生命,无法分割,硬生生地撕扯,只能血肉模糊,血迹斑斑。
但是,为了卡文,为了能给卡文一个稳定安宁的生活,苏夏暖只能这么做,因为自己不能拿卡文的前途开玩笑,苏夏暖开不起。
就这样,暮色四合,在略显寂寥空旷的小区内,苏夏暖默默哭了一阵,然后站起身,缓缓朝着自己的家中走去。
或许这样,对于她,对于佟昀庚,都是最好的结局,起码佟昀庚恨自己,那么他就不会像五年前那样因为爱的失去,而伤害自己。
痛苦只是一时的,很快佟昀庚的身边又会有其他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子,肉体的欢愉很快就能填补他精神的空虚,很快他就会在灯红酒绿中忘记苏夏暖的存在。
真好,苏夏暖和佟昀庚,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如同浩瀚星空中两颗按照着自己既定轨道运行的星石一般,只是由于某一时刻的交叠,而碰撞出了意外的火花,可终究不会持久,冥冥中命运不可抗拒的引力,还是牵引着他们,走向各自的前方。
苏夏暖就如此安慰着自己,今天她没有搭电梯,而是顺着一级一级陌生而又遥远的楼梯,拾级而上,任脚步虚浮,听穿堂而过的秋风……
“少爷,你就听一听李妈的话,吃点东西好吗?”自从佟昀庚回到家中,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他就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脸色好似教堂的雕塑,万年不变的惨白。
和往日一样,李妈见少爷回来,便马上备足了饭菜,可是当饭菜都已经热了三遍,应该吃饭的人,却始终没动筷子,更准确的来说,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即使它们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少爷,是不是李妈做的饭菜不可口呢?您要吃什么尽管跟我说,少爷您不能这样子啊。”李妈关切地询问着,可是她和佟昀庚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真空般,这么近,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李妈虽然是下人,可是她自小是看着佟昀庚长大的,在她的心中,早已将佟昀庚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般看待,但是雇佣关系的尊卑,却注定她不能平等地做出一些关心的动作,比如和佟昀庚并肩而坐,然后好似一个妈妈般,抚慰着他受伤的心灵,她只能这样想着,身体却微微弓着,保持着一个仆人谦恭的姿势。
“李,李妈。”佟昀庚的嘴唇微动,李妈着急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迎上去,洗耳恭听这宛若梦幻般的话语。
“把家里的酒,统统拿来!”李妈一时没有听不清,呆呆地站立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那里。
佟昀庚见李妈迟迟没有反应,眼角寒光一扫,怒气逼人。
“李妈,连你也要逆我的意,是吗?”李妈被佟昀庚的眼神所惊,连忙哆嗦着身体,摆着手。
“不是的少爷,只是你还没有吃饭,而且白少爷嘱咐过,你的腰伤刚刚好,不宜……”李妈的话在佟昀庚听来,就如同是几百上千只苍蝇在耳边嗡吟一般。
佟昀庚鼻翼微动,霍然起身,拨开李妈挡在前方的身躯,径直走向了储酒柜。李妈在身后紧跟不舍,但又无计可施,连话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不一会,佟昀庚便抱着几大瓶家中珍藏的酒,无论是轩尼诗,还是白兰地,面无表情地坐回到沙发上。
李妈看着这一幕,更加的心惊,仿佛这些酒就是一瓶瓶的毒药,碰不得,更是喝不得。
“少爷……”佟昀庚打断了李妈的话,他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如果你不想被我辞退的话,就乖乖闭嘴,该干嘛干嘛,不要来烦我。”佟昀庚的话,向来是说一不二,斩钉截铁。
既然少爷都如此说了,李妈即使再怎么不忍,也只能叹着气回到厨房。
此时此刻,伤心悲愤,佟昀庚应该喝酒。
喝酒了,就什么事情都不用想,一醉解千愁,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是奇怪,佟昀庚明明有喝酒的欲望,也有充分的理由,可为何自己看着这些酒瓶,却在一瞬间全然没有了感觉呢?
是氛围,一定是与家中氛围有关系,因为家中的灯光过于柔和,气氛太过宁静,一点也不像酒吧PUB,能让身处其中的人,不知不觉间就有了喝酒干杯的欲望。
对,一定是这样的。
佟昀庚刚起身,却猛然间回想到,自己在回家之前,不就去了一趟Like & fire 吗?
是啊,自己是从那里归来的。
佟昀庚又坐了下去,神情茫然若有所失,眼神飘忽,好似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整个人晃晃悠悠的,没喝酒,就已经有了醉意。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意去酒吧消磨掉漫漫长夜的?
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宁愿一个人寂寞,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生命耗费在虚无的、觥筹交错的灯红酒绿之中?
如果没有这些,佟昀庚还是佟昀庚吗?
以前自己不就是这样吗,为什么现在自己竟会讨厌自己以前所喜欢的一切?
是什么在悄然间改变了自己,让自己有喜有悲,让自己爱的辛苦,恨得艰难?
苏夏暖,就是苏夏暖!
又是这个女人,佟昀庚现在恨不得掐死她,好让她永远地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可是这样,就真的可以吗?
自欺欺人,佟昀庚苦笑了一些,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自从在PUB遇上苏夏暖的那一刻,他的生命就已经注定,必须要有她。
这么多年的分分合合,聚散悲欢,佟昀庚以为这样只会让他们聚合得更紧,却不想到头来,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好事多磨?什么心有灵犀?什么信任宽容?在佟昀庚看来都是狗屁!
原来自己的一片真心,竟然比不过其他人对她的虚情假意。
成熟?多么可笑荒唐的字眼啊!
原来成熟就是假惺惺伪高尚,成熟就是意味着要压抑自己然后毫无原则去迎合。
对不起,他佟昀庚做不到!佟昀庚从来都是爱憎分明,他的爱就如同他的恨一般,不加掩饰,真诚如斯。
苏夏暖,你这个笨女人,你就是天底下第一笨的女人。
既然你那么想要投入他们的怀抱,那你就去啊,和那些男人走得远远的,不要让我佟昀庚看见。
你这种水性杨花、摇摆不定的女人,我佟昀庚不稀罕!
记住,是我佟昀庚不稀罕你!
不就是女人嘛,我佟昀庚只要随便招手,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得到?你有的,别人也有,而且比你的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苏夏暖,你只是一个女人,女人!
佟昀庚因为兴奋,一脸狞笑。
当他伸手想要去触摸酒瓶时,玻璃的冰凉瞬间让佟昀庚从狂热的臆想中清醒。
看着酒瓶上那倒映着无数个自己的棱面,佟昀庚想起了和苏夏暖的日日夜夜。
那些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甜蜜夜晚,那些她与自己共舞陶醉的美好时刻。
苏夏暖,她只能属于我佟昀庚一个人!
她就是我的。
可是这又如何呢?VIP病房中的那一刻,佟昀庚以为她很享受,到头来她却冰冷刺骨地对自己说,她没有感觉。
她没有感觉?
佟昀庚的笑声,凄厉而又恐怖,如同是指甲划过镜面,嘶嘶刺痛人心。
站在不远处,李妈看着佟昀庚一会哭,一会笑,如同中了魔怔一般,心下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就在李妈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之时,忽然她想到,请外援。
李妈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望着屏幕上的通讯录,思索着应该拨打给谁。
通讯录是按名字的字母拼音排列的,首先是白小轩。
李妈接通了白小轩的电话,但是过了许久,却没有人接听。
往下拨,是林梦。
李妈迟疑了下,似乎觉得不妥,因为她和其他人一般,对这个扭捏作态的女子并没有多少好感,虽然她一直对自己大献殷勤。
再往下,就是苏夏暖,但李妈想要拨通之时,却忽然意识到,少爷这样多半是为情所困,这时候打给苏夏暖,或许不太合适。
于是李妈便跳过了这个电话,直接跳到了佟小童处。
可是和白小轩一样,电话接通,却没有人接。
佟昀庚已经拧开了一瓶酒的瓶盖,看来是要喝酒了。
现下摆在李妈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了,一个是林梦,一个是苏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