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都良大营方向已然一片火海,都良军向并州方向溃败而去。
东方烈站在至高处,望着并州方向,长风猎猎鼓起他的袍袖。眼中明灭着冷冽的光芒。清浅也看向远方的战火纷飞,静夜里白衣翻飞。
李庭在他们后面站定,浓墨似的夜色下,远处的光火映着面前的二人,已看不清二人的面貌,空余两道翻飞的衣襟和并肩而立的剪影。仿佛这天地之间,这战火纷飞都不过是这对剪影的背景,李庭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多余。但这一场仗他又怎能袖手呢。
并州的西门罗平声势浩猛的指挥攻城,城门上乱箭齐发,滚木横飞,可是天阙士兵却伤亡很小。城楼上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势,只听喊杀声震天。城楼上的指挥官只得连连指挥守城士兵箭矢齐发,一拔接一拔的,只要敌人不攻上来,这个城就算守住了。
北门,也一样喊杀震天,天阙士兵架云梯,放火箭,看似用尽各种办法攻城,夜幕之下城里的士兵根本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也只能一个劲的放箭,放滚木。相较于其他两门南城门却动静并不大,天阙兵借着夜色悄然潜到城楼之下,战车发出的吱扭声倒显得格外响亮,城上士兵听得其他两门的喊杀声远远传来都有些惊慌失措,因为南门相对另两边更加薄弱,可是自己这边却毫无声息,偶尔会听到似是车轮的声间,却听不到人马之声。守城士兵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都在猜测另一边的战况。
有个士兵说,“这天阙在这个时间攻城,黑灯瞎火,咱们并州是有了名的铜墙铁壁,他们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另一个士兵说,“天阙的东方烈不能出战,换的这个主帅我看就是个半瓶子醋。咱们王上选在这个时候对天阙宣战那可真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霍,你还挺懂一样,这天阙真没了东方烈,就派不出第二个能征善战之人了。”另外一个士兵不服气。
“还别说,跟咱们都良打,那还就得说是东方烈,那小子真有两下子。咱们的老将军卜寒那是多厉害,还不是也败在他手下了。”
“我听说,这次天阙是必败无疑了,因为咱们有内应在那边,没看出来吗,前几战每战必胜,什么时候这样扬眉吐气过。”一个士啧啧道。
“咦,你们听,动静好像不对啊。”一个士兵突然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什么动静?”另一个也左右听听。“没事啊,别一惊一乍的。”
“这个叫李庭的将军真他妈的废物,半夜三更攻咱们这座城最难攻的两个城门。不是找死是什么啊。”有一个士兵抱着枪在一旁讥笑道。
“你们真别闹了,真有动静,在城下。”那个最初说有动静的士兵趴在城垛口上向下望。
“唉呀,不好了,敌人攻过来了。”那个士兵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只见下面黑压压一片,全是人,而且巨大的战车也已经稳稳地停在射程之内。
那些聊天的士兵连整装持枪各就各位,向下一望下面已经有天阙士兵摸到了城墙之下,正准备架云梯。
“射死他们!”城上的士兵高喊道。
接着乱箭齐发,可下面的士兵每人手持一块藤盾,两人一组向城下移动。大部分的箭只是中了靶心而已。
守城士兵正在纷乱之时,就见天阙的队形散开,战车装上火雷向城门猛射过来。高大的城门瞬间洞开。门口的士兵死伤一半,活着的拼命抵抗。城上守卫一见下面情势危急赶忙驰援。此时城上空虚,南门已是首尾难顾了。
可是这三个城门的人更加没有想到,并州的东门外有一队人马狼狈逃来,城上守卫听见外面的喊声却见周熠率着一队人马狼狈而归,正在下面叫门。
士兵不敢怠慢,急忙叫人开门。却不想就在此时四下里又是一片喊杀声,只因为这东门外住户甚少,四周长满了荒草,东方烈早早就埋伏了一队人马在这里,都良的那支被打回的队伍正沿着他既定的路线一步步进了圈套。
周熠恼羞成怒,也顾不得进城,带着自己手下的这批人马与城外的人厮杀起来。城门已经开到一半,城内守卫一见周熠在外拼杀,心里想着,这是咱们都良的新主,今日若是救了他,那老子还不就飞黄腾达了。于是带着士兵冲出来直接扑到周熠面前救驾。
周熠一见城内一队人马杀出顿时气得直跺脚,“废物,这哪是救人,这是出来迎接敌人的。”就在他还没有将心里想的骂出口时,南门已经被天阙攻破,城内响起了喊杀声,西门和北门的守城见此更加惊慌失措。
此时天光已经微亮,城上城下看得十分清楚,天阙的另两队人马此时已将那些城上的士兵累得心力憔悴,此时听见南门破的消息,同时发起猛攻,北门西门岌岌可危。再不及周熠多想,已经有天阙士兵登上城墙与守城士兵厮杀起来。
及至天亮,并州已经易主。周易带着残兵败将继续向王城方向逃去。他向王城溃的时候并不知道后面那个站在高岗上的人正扯起一抹冷魅的笑。他更不知道的是,他前面的这支队伍是比之前让他溃不成的那支队伍更加可怕玄铁骑。
所以当玄铁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这位都良的新王被面前的这个队伍的气势震摄住了。他从来不知道天阙有这样一支军队,所有都良与天阙的战役中,并没有见过这样一支军队。他们玄衣轻甲,头戴黑色铁甲面具。那藏在面具后面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但是那每一双眼睛就足已让人不寒而栗了。
周熠心惊地看着前面那个将领,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有一种感觉,那面具背后的脸上一定带着讽刺的冷笑。
“周熠,还是束手就擒吧。”那人冰冷冷地说。
“做梦!”他咬了咬牙,恶狠狠的回道。
“哼,不自量力!”那人冷哼一声,一抬手再一挥,做了一个“杀”的指令。身后的玄铁骑掩杀过来。
都良军奋起抵抗,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周熠边打边退,远远地几乎可以看到王城城头的旗帜,可是这几步之遥于他而言却如同要跨过人间地狱。身边的人越杀越少,对方的人似乎越杀越多。一个长年跟随在他身边的副将一边抵挡着四面八方的敌人,一边冲齐峰喊,“王上,快放信号弹,卜老将军会来接应的。”
周熠这才想起来,身上带的联络信号弹。这里离王城很近,只要求救就行了,自己这些人在这里死死拼杀,只能越杀越少。于是他抽出腰间的信号筒向天上放去。
一缕淡红的烟火直冲上云天,最后在天上炸开。王城内,卜寒看到天上的信号先是一惊。他急急奔上城头向求救的方向远眺。虽然年迈,老将军的目力还是极好,可是远在山坳里的厮杀还是很难被发现。但是从信号升起的地方判断离王城并不是很远。卜寒知道这是王上的求救信号,他一跺脚叹道:“王上啊王上,当初劝你莫要急功近利,如今才会到此绝境。”叹归叹,老将卜寒还是带人杀出了王城,向周熠求救的方向奔去。
看着卜寒出城,玄铁骑将领微微一笑,指挥人马与卜寒厮杀到了一起。同时在远处的山顶上,有名哨兵接到谷底的厮杀信号急忙向另一个方向奔去。都良王城已在囊中。
卜寒是都良最著名的良将,以他的才略不至于如此莽撞,但是城外的这个是都良的新王,同时周熠的母亲正是卜寒的亲妹妹。
“王上!”卜寒见到周熠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急切地叫道。
“卜将军,来得太好了,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队伍,以前从未遇到过啊。”周熠提着刀退到卜寒身边。
“先不要管他们了,退回王城再说。”卜寒举目四望,却忽然发现王城方向不知何时也出现一队人马,与面前的这些人一般不二。
“不好,我们上当了。”卜寒一挥战刀,拍跨下马,护着周熠向王城方向撤退。
“卜老将军,别来无恙啊。”当他们狼狈地逃到王城脚下时却见前面的一位将军拦住去路,声音十分熟悉。
“你们到底是谁?处处设计我都良,你们同天阙到底是什么关系?”卜寒厉声问。
“哈哈,老将军,你想得太复杂了,我们就是天阙子民啊。”对面的人哈哈一笑回答道。
“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随你们怎么说吧。”卜寒不屑地说道。
“卜将军,此话差矣,不过我倒不介意让你看看真面目的,都是老朋友了。”那人边说边摘下面具,一张长年历经风雨,久经沙场历练才有的坚毅面容出现在卜寒的眼前。
“杨凌!”卜寒大惊,他得到的消息,这次征伐都良,东方烈原来帐下的得力干将都没有被派往前线。可是今天出现在两军阵前,那么他后面的那个人呢?现在又在哪里?卜寒心里狠狠地打一下冷颤。
“卜将军,我已在此恭候多时了。”杨凌声音冷凝,充满杀机。
卜寒心中大叫不好,现在王城无将镇守,他又被困在此地,一伏二伏,也只有东方烈会用出这样的杀招。
“哼,杨凌,弄几个兵戴上面具就能吓住本将军吗?东方烈这个缩头鬼如今也会玩起这种下九流的招数了。”卜寒语带恶意。
“老将军,不管你如何说,现在情形已经摆在这里,要么一战,要么就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家王爷用了什么手段那都不重要,而且这几个戴面具的兵也不是你想象的拿出来吓唬人的。”杨凌不紧不慢的说。
“将军只有战死沙场,从没有降的。”卜寒说着举刀便刺。后面的士兵也高喊着冲杀过来。
杨凌见卜寒来势凶猛亦不惧他,抬起手中的兵器迎面冲过去,二人战在一处,四下里只听刀剑相碰声音,还有士兵们冲杀时的叫声,被伤到时的痛呼声。一片混乱中玄铁骑青色的面具下人们的面目根本看不清,都良人每一抬头看到的都是一个表情。每一次刺杀都带着绝望。因为他们看不到对方痛苦的表情,而自己人的各种痛喊和扭曲的面容却常常被放大出现在面前。
这一股队伍慢慢失去了战力。而此时的王城城下,天阙大军已然形成包围之势。墨蛟傲然立于阵前,马上端坐的正是前些时日还病得不能起床的东方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