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家宴不设大臣席,在寿昌宫设宴,皇太后已是暮年之姿,扶着女侍的手出来,坐在暖榻之上,宫服繁复,太后清攫的眼神扫过下面席间的众人。
“都坐吧,今日家宴皇上也别让他们太拘礼。”
“谢皇祖母。”众人齐贺之后各自归坐。
新年宴席,歌舞升平,琴乐齐奏。东方烈面色无波,敬了太后、天帝之后便坐下不发一语,面色清冷。
“三哥。”淏王端了酒杯过来,挤坐在东方烈的榻前。
“皇祖母在这里,你不要太贪杯了。”东方烈看了他一眼,淡声道。
“我知道,好不容易咱们兄弟能凑得这样齐全,往年多是你带兵在外,难得今年在家,还不好好喝几杯。皇祖母也不会怪罪的。”他嘻笑着端了酒杯。
东方烈亦端起杯陪他饮下。
“三嫂。”东方淏又冲清浅举杯,“你们大婚后三哥就不让你见人,今天可是破天荒地头一遭,怎么也要敬你一杯才行。”说着笑嘻嘻地看着她。
清浅一笑,还未举杯东方烈便伸手拦住,“老七。”
东方淏笑道:“好吧,这酒喝不成了,那就我自干为敬吧。”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嘻笑的样子皇太后还是看在了眼里。
“烈儿”皇太后叫他,眼却同时扫了一下清浅。
“皇祖母”东方烈起身回应。
“你长年领兵在外,难得一个新年在朝中。今年是哀家儿子最齐全的一年,也有好几年没有听过你们兄弟弹琴泼墨了,今晚趁着人齐全,你与凌儿就合奏一曲助助兴吧。”皇太后笑道,眼光扫向坐在天帝下首的东方凌。
“皇祖母,孙儿的琴技恐怕是配不上三弟的箫音。”凌王起身。
“大哥何必谦虚,当年我们兄弟几个在你王府花园中饮酒作诗,你跟三哥的琴箫合鸣那才是绝配呢。”东方淏笑道。
天帝儿子不多,只有七个,这东方淏最小,性子也最活泼,深得天帝喜爱,所以愈发宠得骄纵,这种场合众从皆敛声低语,唯有他敢说说笑笑,倒是颇得皇太后和皇帝的喜欢,使这沉闷气氛缓和了很多。
“大哥不必谦虚。”东方烈淡眸扫向东方凌,“大哥琴技若敢称第二,这天下怕是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东方凌一笑,“那就献丑了。”
清浅未曾见过太子,如今一见确如传说中一般不二,谦谦公子人如玉。
只见他来到琴桌前,撩衣坐下,抬眼看东方烈一示意,二人会意微笑。
东方凌指尖轻抹慢挑,琴音铿然而出,飒然如松风明月,东方烈手执竹箫默然而立,等琴音低回之时一股清音缓缓流泻而出。琴音箫声时而高亢,时而低回,时如万马奔腾,时如涓涓细流。高亢时让人胸中豁然开朗,如这万里河山尽收胸中,低回时,如绵暖春风如醉如痴。突然琴音破空,箫音清越,一个急转曲终人静。
大家听得如醉如痴待二人收音并立站在厅中皇太后方才醒来,笑着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皇祖母过奖。”二人施道。
“其实皇祖母不知,三嫂也是弹得一手好琴。”东方淏还嫌不乱,又插言道。
“哦,”皇太后看向清浅,“倒是不知这都良的曲风如何。”说话的时候淡淡扫了一眼后又转开看向了天帝。
“七王爷谬赞,臣妾不过是雕虫小技,前有太子与王爷天人合奏,臣妾更加不敢献丑了。”清浅暗中瞪了一眼东方淏,起身躬身回禀道。
“无妨,母后只是想听听你这异国曲风,不妨弹奏一曲。”天帝开口。
清浅抬眸看了一眼东方烈,却见他眸色淡然,只淡淡一望便又错来却是看向了东方淏。
“那清浅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一提裙裾跪坐在琴榻前。手按琴弦略一沉思指端已有琴音行云流水般传出,却是一曲《春江花月夜》。琴音低沉,曲音流转间人们如同站在江边看一片月色升起在连潮江水之上。此曲较之前曲没有了阔大雄浑,没有那种大开大合的气魄,却给人安详宁静的感受。人们又一次醉了。
曲终东方淏第一个跳出来拍手道:“怎么样,我就说三嫂弹得一手好琴。”一回头却见东方烈深寂的黑眸正看着他,一如平日冰寒。
“哦,我是有一次去三哥那,碰巧三哥不在,我路过三嫂的漪澜苑听到里面弹琴,没好意思打扰,只在外面听了会就走了。”说完笑嘻嘻地看着东方烈。
东方烈只看他一眼,转眸看清浅,她已盈盈拜倒,“臣妾献丑了。”
“呵呵,没想到琴技不输凌儿。”天帝笑道,说完看向皇太后。
“是啊,近前来,让哀家瞧瞧。”太后招手,清浅移步向前。
“嗯,是个模样齐整的孩子。”太后笑笑道。抬头对东方烈又说:“烈儿啊,你这王妃给皇祖母做个伴可好?”
东方烈站起来拱手道:“但凭皇祖母做主。”
“皇祖母,有我给您老人家做伴还够啊,干嘛还要抢人家三哥的人。”有个女子的声音娇俏地传来。
清浅抬头,却见一身桃红衣裙的女子站起身来向着太后撒娇。那女子看上去比自己年纪稍轻一些,眉目清秀,鹅蛋脸,还有一点没有脱尽的婴儿肥,红润的脸色衬着那一身桃红的宫装更显得人妩媚娇俏。
“若儿,你这丫头一刻也闲不住,想你时不知道跑到哪里疯去了,不想你时总在我耳边聒噪。”太后一见是她,笑着骂道。
“皇祖母!”她几步走过去,跪在太后脚下,“还不是怕你嫌我吵才时不时的出去遛达一圈,回头您再看见我时不是更加喜欢我了吗?”
“你这丫头。”皇太后伸手拉她,一边笑道,“我是想让三王妃留在宫中,也是为了与你做个伴。”
“那三哥岂不是很可怜。”东方若回头看了一眼东方烈太后耳边小声说。
“嗯”皇太后突然不笑了,“我也是为了他。”
此事定下,清浅须要每日前往宫中请安,陪伴皇太后,伴读公主。而如此一来,东方烈与她可以不必每日相对。
“母后,若是觉得清静,明日起妾身让云宁也进宫陪伴,正好她与若儿年纪相仿,公主身边又没个姐妹,云宁与公主从小就相识,相处起来也更好一些。”皇后突然插话。
太后看她一眼,点头道,“也好,我这寿昌宫平日里也太冷清了。”
清浅一直垂眸不语,她心里深知太后让她进宫陪伴不过是为了替东方烈找个托辞,她心中以为做为都良公主的清浅定不是东方烈所喜爱的。想到此,清浅扯出一抹淡笑,这个皇祖母还是对东方烈存着更多的偏爱之心。
太后的一个决定令众人心思各异,七王东方淏不再多言,他偷看了一眼东方烈,心道:“这下惹到三哥了。”而东方烈依然面色无波,玄色衣衫与这热闹的宴会有一点格格不入,清冷的如同冬日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