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赤裸身子，钻进浴桶里。水是由伯琰院子里扫地的粗使丫头小春子给对好的。温度很好，将安安的皮肤烫的还有些发红，几日来的紧张焦虑疲劳一扫而空，安安一边用手撩着水，一边想起刚才的小春子。她始终垂着头，不肯让安安瞧她哭肿了的双眼。
安安心想，想必伯琰平时一定对她很好吧。想必伯琰这次一定病得很重吧。
伯琰是个好人。为什么越好的人，命运越是不幸？
安安不希望伯琰有事。
他们虽然没有感情，可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却是他。对，还有阿九姑娘。她应该还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伯琰现在危在旦夕，得的还是不好的痨病，她会作何感想？
安安越想越烦，越烦越乱。忍不住用手使劲儿拍打了一下水面，击起了好大的水花。还有伯琰的娘亲。再强势的女人，也要儿子做靠山。儿子出了事，瞧她成了什么样子？
我这一生，那么我这一生，会不会有孩子？
安安心里纷繁扰杂，得不出思绪。她从水里站起来，慢慢擦干身子。她瞧着自己，修长的双腿，平坦的肚皮，浑圆的肩膀，姣好的脸。她的双唇正待人索取，她的心正等人打动，她的肚子还未孕育过生命。
可惜她，年纪轻轻，就要做寡妇了。
安安打开衣橱，想挑一身衣服来穿。新嫁娘的服饰大多是红色的，喜气洋洋的。人们在结婚时，总是对生活抱有美好的希望，希望从此以后的人生，能像嫁衣一样红火。可谁料想，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向结束迈进呢？
安安不想再想，很快拿出来一身薄荷绿镶嵌粉白边的套衣裙，穿了上去。
她合上衣橱，又打开。又合上，又打开。犹豫半响，终于将匕首藏进叠整齐的衣物里。
安安打开房门，走出去，又合上房门。她唤来小春子，同她一同去当初给老爷太太行礼的正厅去。上一次同她并肩一同走在这条路上的人，还是伯琰。
她忽然想起两句古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她又看见那间灰蒙蒙的小房子。只可惜，小房子的秘密还没有问出来，能回答问题的人却已经不能回答了。
胡思乱想之中已经到了温家大宅的会客正厅。温老爷太太没有坐在太师椅上，而是坐在偏厅吃饭的圆桌旁。温老爷右手边是大太太成芝如。左手边坐着一位近中年的女士。想必就是二太太郦雁书了。
二太太郦雁书个子很高，皮肤很白。到处都是圆滚滚的，眼睛圆滚滚的，胸圆滚滚的，屁股圆滚滚的，连脚踝都是圆滚滚的。怎么形容这样的女人？
安安猛的想起有一年夏天，她去铺子里给爹爹送甜汤，夏日炎炎，人也慵懒。爹爹和一帮伙计混在一起斗小牌，她从旁边过，听见他们在议论旁边邻居家的女人。一个岁数稍微大点的伙计忽然站起来，大声喊叫，“嗬，那女的，带劲儿！”
对！她当时年纪小，不怎么明白！今天突然醍醐灌顶！二太太郦雁书这样的女人！就是带劲儿！
安安只想，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去庙里上香礼佛？
安安准备请安，低头之际，瞧见二太太用猩红的指甲在温老爷的手背上划了一划，“老爷，我可不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