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诀一剑挥下，围上来的五六只豺便被一击而退。方走到洞口的卫琨珸掉了个头不动声色地向洞里走回去。
“诶更胥，你也内急起夜啊？”迎面撞上举根火把行出来的卓戏时朗声道，卫琨珸闭了闭眼，只好点头应答，和卓戏时一块出了洞。
莽苍无蔽物，天景可谓壮观，唯有月色朦胧。收剑回鞘的少年银冠白袍，风采清越，恰争了月的光辉。卫琨珸咬了咬后槽牙，卓戏时招手：“子崇兄！你站岗时间差不多到了吧，怎么不进去？”
“天快亮了，无碍。”陆诀道。
“什么啊，看这光景，长夜漫漫早得很呢！你还是……”卓戏时望了望夜空，劝着。
“你不是很急吗？被冻回去了？”卫琨珸催促道。
卓戏时“哦哦”了声，和卫琨珸一同向山洞旁的林子走去。
卫琨珸站在林子浅处等待卓戏时，身旁灌木叶上沾了寒露，远处有啼号。
时隔七年再次回到此地，说没有触动是假的。自己被替身梦缠了五日，由陆诀的视角重现当年他被肥遗擭后之事。可他卫琨珸记得的，只有神智全无的黑暗。
当年自己为了保全陈鸢，其实为的是舍命之举。他无法预料肥遗逮住他后会有什么样的行径，他只知道它动一动利爪就可以秒杀他。所以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在自己身上贴了个爆符，肥遗只要捏死他就会引起爆炸同归于尽。可是哪想肥遗抓他升空后，飞到一片石林上方，松爪掷他到一块巨石上，他摔晕了过去。再睁眼，是像如今这样的一个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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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琨珸！你醒醒！”呼唤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眼前由模糊变清晰，面前现出少年的轮廓。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陆诀脸上全是血，关切地看着他，看到他睁开眼睛松了口气。
他抬手，拂过陆诀的脸。陆诀握住他的指：“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你脸上的血……”他嗓子干哑。
陆诀抬手擦了擦：“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什么伤。”
“我们……在哪里？肥遗……肥遗呢？”卫琨珸想坐起，可觉得脑袋钝痛，身体不听他使唤。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摸到一片湿漉，他不动声色放下了手。
“肥遗已除，你可安心。我们在莽苍南部的一片树林中，夜色已深我辨不清方向，我们只能在此处先过一夜，待日出我再打探出路。”
卫琨珸点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灵符，用带血的手划过，向外一抛，落在了以两人为中心方圆五丈化成一气障。
“此障可以抵挡百年以下灵寿的灵物……你可宽心休整片刻……”卫琨珸喘了几口气，向陆诀宽慰地笑了笑。
“你不用顾我。”陆诀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卫琨珸身上。卫琨珸愣了一刹，手抓在披风一角，慢慢捏紧，攥进手心，又放开，拿了下来：“我没那么娇气。”
陆诀便将披风盖在了两人身上，躺了下来。
风吹过林子，头顶枝繁叶茂沙沙作响。
卫琨珸听见身旁少年逐渐平稳的呼吸，侧过头去。
他从未这么近看过他。
卓尔独行、意气飞扬，有多少光衬在身后将他托举得高不可攀。可原来他也只是个少年，睡容安静，眼睫长密。
卫琨珸伸出手，隔空抚到陆诀的脸廓。即将触到，手却停顿，终是收了回来。
“陆诀……你来救我，可是因为你当我是生死之交？”卫琨珸注视着陆诀阖着的双眼，轻道，“可我……不仅仅……”他沉了气，字型都咬到嘴边硬是转成一个微弱的呼吸。
良久，他闭了眼：“我真是疯了……”
——
卫琨珸低头，踢了踢脚下泥土，道：“卓仲央你怎么还没好？”
没有回应。
“卓戏时？”卫琨珸抬头，向丛间看去，黑皴皴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抬腿就朝里面迈去，胳膊被人揽住。他没有回头，稍使力挣开了。
陆诀松开他的手臂，卫琨珸点了枚火折子，放低声音：“我自行去便可。”
“一起。”陆诀拨开灌木步了进去，卫琨珸呼了口气，跟上去。
二人找寻方圆半里，没有结果。回到了原处，想着进山洞报给燕入语。
“二位在找人？”身后忽然有人声，陆诀转身，近乎同时向前一步，右手隐隐挡住卫琨珸。
出现在二人身后的是一个男子。
此男子一袭霜色长衫，赤足，身形纤长，面容皎美如雪月，额间有莹白一印迹，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那印迹散出柔和光芒，衬此男子不若凡间之相。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卫琨珸手摸上腰间。
男子抿唇一笑，万物失色，他徐徐道，声音润如酒酿，吐出的话可不是那么回事：“我是怪兽，会吃人的那种。这里是我家，我大半夜不在家上哪去？”
“阁下可是鉴言之灵讹兽？”陆诀道。
讹兽，原身似兔，可化人形吐人言，其言多谎。若食其肉，则终生只得言假。
“你眼力不错，知道的也挺多。”男子扬了扬下颌，赞许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在找人？”卫琨珸盯着男子，眼神冰冷警惕，“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讹兽所言虚大于实，你确定要我说？”男子淡笑，平静地回看他。
卫琨珸冷笑:“果然是你干的。”
“既然阁下有此一问，那便不屑于骗我们吧。”陆诀道。
“你们进我家不敲门，还问我为何，这是不是有些蛮不讲理？”男子指尖拂过一片叶，长叶卷成一支碧针，浮到他手指上方，针头在两人间摆动。
卫琨珸推开了陆诀护着他的手，上前一步和他齐平。
男子不知所谓地笑了笑，碧针又变回柔软的叶子绕于他指端:“人是我抓的不错，你们想怎么救？”
卫琨珸心里明镜似的。讹兽也是上古神兽，因性善简出，很多人都忽略了莽苍尚有这种存在。要真论起这神兽的武力，此次来的人，除了燕入语且可一战，其余一点招架之力都无。可是就连莽苍之怒都未现世的讹兽，今日如何刻意出现为难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