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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家访

开学两个周,我们见过了所有老师:除了班主任和物理老师换了,其他老师都没变。对于这个结果,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很失望,因为英语老师没换,依然是柯老师。如果在班上评选一个最受欢迎的老师,估计很难选出来,但如果是评选一个最讨厌的老师,一定是柯老师:班上的所有同学,几乎都被柯老师打过,大概只有几个特别听话的女生没挨过打。

不过,我并不讨厌柯老师,虽然她打我的次数也不少,但我能感觉到,她确实很重视我,确实是为了我好,并且,随着我的英语成绩越来越好,柯老师几乎就没再打过我了。但是,我对柯老师也算不上喜欢,因为她总是喜怒无常,有时候对人很好,有时候又突然翻脸,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对于这些老师们,我依然和小学时候的态度一样:敬而远之,尽量不和他们打交道,哪怕偶尔在路上遇到了,我也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的时候,才会鼓起勇气打个招呼。

我不主动找老师,老师却主动找我来了。周五的下午,开完班会以后,班主任突然让我留下来了,我非常惊恐,以为我又犯了啥错。没想到,班主任问了我家地址,然后对我说,他和其他老师要去我家家访,时间就定在周六下午了。

这让我非常意外,也非常不情愿:盼了两个周,好不容易盼来了假期,我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可他们几个老师闲着没事儿,要来我家家访,那我的假期肯定废了。并且,谁知道他们来我家会说啥,万一说我坏话,恐怕我爸会打我。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我爸调去了外地工作,平时很少回来,难得见我一面,怎么舍得打我,并且,我都考了年级第二了,凭啥还打我?

经过这一番思想斗争,我只好答应了。其实,这也由不得我不答应,班主任已经开口了,我怎么能拒绝呢?班主任似乎也等的不耐烦了,他见我答应了,就点了点头,让我回家准备一下。

一回到家,我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妈,我妈非常重视,马上给我爸打电话,让我爸赶紧回来,不过我爸实在没时间,赶不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我放心了许多。我妈又问我老师们喜欢吃啥,我哪知道他们喜欢吃啥,但我知道,学校的老师都喜欢打麻将,吃什么不重要,只要有麻将,他们肯定高兴。于是,我妈赶紧出去借了一副麻将回来。

周六下午四点多,老师们才姗姗来迟。一共来了五个老师:班主任、语文老师、数学老师、英语老师、政治老师,只有物理老师和历史老师没来,因为他们俩是其他班的班主任。

老师们做完自我介绍后,我妈赶紧嘱咐我给老师们泡茶,然后拿出了烟、水果、瓜子,不过,老师们都很客气,只有朱志飞接了烟,其他老师都只是喝茶,也没人吃水果。老师们坐在客厅里吹电扇,我站在角落里,我妈也站着,一直笑着说让老师们操心了,这么远过来家访。老师们也都陪着笑,说是不操心,来家访是给我们添麻烦。双方客套了一会儿,就开始谈到我在学校的表现了。

我有点紧张,依然站在角落,我妈让我站到老师们面前来,好好听老师们说,我感觉像是批斗会,更加紧张了。不过,老师们都挺好的,基本上说的都是好话。语文老师夸我有才华、作文写得好,数学老师夸我聪明、脑瓜子灵活,英语老师夸我听话、学习刻苦。我听得都有些飘飘然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政治老师朱志飞了,他教了我三年,还当过我初一的班主任,对我最了解。他开口就说:“你家杨希啊,聪明是聪明,成绩也越来越好了,但要我说啊,他还有进步的空间,以他这个智力,应该不止现在这个样子的,他要是把心思都花在读书上,肯定能考上年级第一!”我妈赶紧对老师说:“嗯,老师说的对,这娃子就是贪玩,从小就这样,我跟他爸说了多少次了,就是说不听!”

我没敢再笑了,低下头抓了抓脑袋。我妈对我说:“老师说的话,你都听到没?”我赶紧点了点头。朱志飞又笑着说:“哎哎,我不是批评你们杨希啊,他是个好学生,我只是希望他能更好!”我妈也笑着说:“麻烦各位老师费心了!”

最后开口的是班主任锅盖,他只教了我两个周,对我最不熟悉,不过,他的话却最多,他上来就问我:“杨希,你有没有想过,中考要考去哪里?”我小声说了句:“车城中学。”他点了点头说:“嗯,有目标很好,你确实应该把车城中学当成目标,对于一般学生来说,能考上上庸一中已经很好了,但你不一样,上庸一中不是你考虑的事情,你必须要上车城中学,你有这个能力!”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对着班主任傻笑了一下,我妈赶紧说:“老师们可别夸他了,他哪有那么好!”班主任摆摆手说:“哎!千万别这么说,你儿子很优秀,确实是个好学生,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其他老师也跟着附和,夸我很好,还说羡慕我妈有这么好的儿子,我妈也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班主任又接着说:“你们杨希考上车城中学啊,真的不难,我不敢保证他一定能考上,但也是十拿九稳。”我妈有点不相信:“真的吗?”班主任点了点头说:“嗯,我给你分析分析。今年中考,我们松石中学有五个人考上了车城中学,二十七个人考上了上庸一中,一共三十个个人,这是松石中学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你再看去年,去年中考,我们松石中学有三个人考上了车城中学,二十……一个人考上了上庸一中,好像是吧?”其他几个老师也一起回忆了一下,确定是二十一个人。

班主任又接着说:“嗯,对,那就是一共二十四个人。从二十四个到三十二个,松石中学这两年的教育水平越来越好了。杨希他们这一届的学生情况,比上一届还要好,所以啊,到了明年中考,情况肯定比今年更好。我们估计啊,至少能有七个学生考上车城中学,四十个学生考上上庸一中!”

听着班主任分析这些数据,我几乎不敢相信:就在我进入初中的时候,松石中学的升学率还那么低,每年考上车城中学和上庸一中的不过二十个人,如今竟然能接近五十个人吗?这也太夸张了!

我妈似乎也不太相信,她笑着对班主任说:“哦……这样啊……”班主任大概也看出了我们的怀疑,他解释说:“我们学校教学水平在提高,高中也在扩招,这几年招的学生越来越多,所以车城中学和上庸中学就不难考了!”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我妈和我都点了点头。班主任又接着说:“就杨希现在这个水平啊,只要能保持稳定,考上车城中学肯定没问题!”我妈笑着说:“嗯,那还要各位老师多费心了!”班主任说:“你们杨希很聪明,学习也自觉,对他我们还是挺放心的!”我妈还是笑着说:“嗯,不过老师们也别太夸他,免得他骄傲!”

我妈这话一说,班主任来劲了,他马上对我妈说:“嗯,你这句话很重要,当妈的果然了解自己儿子,你们杨希啊,啥都好,就是容易骄傲!”一听这话,我本来昂着的头又低下了,我妈也没再说话了,只是看着老师们笑。

班主任接着说:“我虽然教他时间不长,但我问了他初二的班主任,班主任就说,杨希成绩是好,但他不虚心,总觉得自己都学好了,没把心思都花在学习上,经常和那些学习差的混在一起玩,时不时还惹点事……”

我妈的笑容没了,她马上问班主任:“老师,我们杨希在学校热啥事了?这怪我们当家长的没管教好,我一定好好把他打一顿!”班主任赶紧笑着说:“哈哈,没啥没啥,都是一些小事,以后改了就行!”我妈还是不放心:“老师,你别跟我客气,有啥问题你就直接跟我说,我要是管不住他,还有他爸呢!”

班主任笑了起来,还不等他开口,柯老师开口帮我说话了:“哎呀,你们杨希真的是个好学生,我们老师都喜欢他,你这当妈的,怎么还不相信自己儿子啊?”

我妈终于又笑了:“嗯,没犯事儿就好,以后我们杨希要是在学校不听话,你们就打他,使劲打他,我们当家长的都支持!”老师们纷纷笑了起来。

我妈让我别傻站着,再给老师们添点茶,老师们都说不喝了,然后纷纷站起来,在我家四处看。我妈问:“老师们饿了没?我现在做饭吧?”老师们纷纷摆手,说现在不饿,让我妈别麻烦。我妈又问:“家里有副麻将,老师们玩一会儿吧?”

政治老师朱志飞马上就笑了:“有麻将啊,好好好,那玩一会儿吧?”其他老师都有点扭捏,没有表态,班主任说:“好,那就玩一会儿!”我妈带着老师们去了里屋,麻将桌已经摆好了,老师们互相客套了几句就坐下了,只有柯老师没地方坐,站在旁边。

我妈赶紧陪着笑说:“哎呀,缺个位置,这怪我招待不周啊!”柯老师也笑着说:“哎呀没事儿,我平时就很少打牌,让他们四个男人打吧,我出来看电视!”班主任站了起来,对柯老师说:“来来,柯老师,你坐我这儿,你来打!”柯老师说:“你打你打,我不来!”朱志飞又说:“柯老师,这样吧,我们轮流换庄,谁赢了谁下,怎么样?”柯老师笑着说:“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们打,你们都是高手,跟你们打我肯定输!”说完她就从里屋出来了,其他老师笑了一阵,就没有再坚持了,开始愉快的打起了麻将。

柯老师回到了客厅坐着,我妈给老师们一人泡了一杯茶,拿到麻将桌旁边放着,看见我傻站在门口,让我把电视打开,把遥控器找给柯老师。我赶紧照吩咐做了,然后又特别尴尬,不知道干啥,于是又站回了门框那里。我妈又让我给柯老师削个水果吃,柯老师让我们别麻烦,但我闲着实在无聊,就还是给她削了一个梨子。

我把梨子递给柯老师的时候,她说自己吃不完,非要让我分一半,我拗不过她,只好把梨子切成了两半,然后她让我陪我坐在她身边吃。

我感觉更尴尬了,吃梨子都不敢咬太大口,生怕声音太大,打扰到老师了。我们俩呆坐在那里,一直没说话,直到梨子吃完了,柯老师终于主动开口了:“杨希,你家房子不错啊,还挺宽敞的……”我说:“嗯……”柯老师又说:“你妈看起来挺年轻的啊!”我说:“哦……”柯老师又说:“你爸呢?怎么不在家?”我终于有话可说了:“哦……他……他调去了女娲镇水泥厂……”柯老师也终于找到了话题:“哦……就是上庸二中那里啊!你以后要是考上了上庸二中,正好你爸可以就近照顾你啊!”

我万万没想到,柯老师会说这种话,我不知所措的说:“哦……呃……”柯老师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跟你说着玩的,你要是考了上庸二中,你爸要打死你吧!”我也尴尬的笑了笑。柯老师又说:“不光你爸要打你,我们都要打你了,你知道吧,你就是考了上庸一中,也不行!你们班主任说的对,你只能考车城中学!”

我点了点头说:“嗯”。柯老师又说:“我听其他老师说了,你每门成绩都很好,尤其是语文跟物理,基本上都是年级第一,我唯一担心的,还是你的英语成绩。”我还是点了点头说“嗯”。柯老师接着说:“你的英语成绩进步了很多,初一的时候才八十多分吧,现在能稳定在一百多分了,但是这还不够。你要知道,初中英语其实很简单,考一百一并不难,就说我们年级,每次最少也有十个人能考一百一吧,为什么你不行呢?”我没有说话。柯老师又说:“以你现在的英语成绩,估计也能考上车城中学,但是上了高中以后呢?英语基础不打牢,以后你跟其他尖子生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知道吧?”我点了点头。柯老师又说:“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你自己也要有信心,初三还有一年,完全够你继续提高!”我点了点头。

柯老师大概也不想再继续说教了,她笑着对我说:“我坐在这里,你也不自然,算了,我进去看他们打牌,你自己看电视吧!”说完就把遥控器递给了我,然后进了里屋。柯老师一走,我果然舒服多了,但我还是不敢太放松,只能把电视声音调到很小,还只能看新闻。

老师们一直在里屋打麻将,我妈几次问他们要不要吃饭,他们都说不急,直到七点多了,我妈把饭菜都端到了桌子上,他们才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牌子,坐到了餐桌上,嘴里还在念叨着打牌的输赢情况,因为账目总是对不上,大家都说输了,不知道谁赢了钱。

吃饭的时候,我妈把白酒、啤酒、饮料都拿了过来,但是老师们都说不喝酒,便一起喝了点饮料。我妈非让我端着饮料挨个敬老师们一杯,我觉得非常不自然,但还是照做了。在饭桌上,老师们都没再提起我在学校的表现,说的都是他们的生活琐事。

吃完饭后,老师们喝了会儿茶,便一起离开了。对于这次突如其来的家访,我一直觉得没啥意义,就是老师们闲着无聊了,来我家蹭了一顿饭。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意义,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老师们,他们不再高高在上、严肃冷漠,他们也有七情六欲、吃喝玩乐,尤其是柯老师,她平常最严厉,竟然也会开玩笑,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哪个老师对我开过玩笑,我对柯老师一下子充满了好感,我不再惧怕她了,并且我觉得,她来我家吃了一顿饭,肯定会对我更好。可是,我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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