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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自查自纠大会

宋殊砸门卫房玻璃的时候,我们正要放四天长假,因为初三学生要中考了,学校要腾出来作考场。初三学生要中考了,我们离期末考试也很近了,可就在这紧张的学习时候,学校竟然做出了让初一初二学生停课的决定。

停课的直接导火索,就是门卫房被砸。校长在国旗下讲话时说:“这件事的性质十分恶劣,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们都为宋殊捏了一把冷汗,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学校只是吓唬我们,并没有查到真相。

但是,学校对这件事确实十分重视。那个时候的松石中学,校风确实差到了极点,赌博的、谈恋爱的、打架的比比皆是,骂人的更不用说了,每到课间时候,从各个班级门前走过,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脏话,并且,同学们已经不光是骂人的时候说脏话了,平时打招呼、开玩笑的时候,也都习惯了自称“老子”,叫别人“傻逼”。

最过分的是,当时我们学校流行一种游戏——扔粉笔,这个习惯最初来源于老师。在上课的时候,难免有一些学生不认真听讲,有的老师就习惯把手中的粉笔扔向开小差的学生,以示提醒。久而久之,我们学生也学会了,一到下课时间,就去粉笔盒里拿粉笔,然后互相扔着玩,看谁扔的准。后来,各个班的学生都有了一个共同目标,就是站在办公室门前的学生。在我们松石中学,办公楼就在教学楼正前面,我们站在教学楼上,正好可以把粉笔扔到办公楼。在办公室的门前,经常会站着一些不听话的学生,我们其他人就会以他们为靶子,用粉笔扔他们,偶尔有老师经过,也会被粉笔砸到。因为扔粉笔的人太多,学校里到处都是粉笔头,甚至连老师上课都没粉笔用了,因为一盒粉笔刚拿到教室,不到一上午就被扔完了。

这些恶劣的行为,校长在讲话的时候都提到了,他要求全体初一初二学生停课两天,以班级为单位,组织召开“自查自纠大会”,大会的具体形式就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每个学生都要反省自己的言行,坦白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写一份两千字以上的检讨,然后当众念出来,并且现场听取其他同学的补充,如果自己认识不到位,还有错误让其他同学指出来,那么就继续写检讨,直到所有同学都没有再补充的。

为了鼓励大家认错,校长宣布了一个原则:坦白从宽、既往不咎,对于主动认错、认识深刻、态度诚恳的同学,不管过往犯了什么错误,都不再追查;但是对于隐瞒错误、拒不承认、死不悔改的同学,就要从严处罚,不光是请家长、在档案里记过,严重者甚至会直接勒令退学。

校长还说,这次自查自纠大会,不仅仅针对学生,也针对全体老师,他还列举了老师们最常见的两个毛病:体罚学生和打麻将。所以,不光学生要以班为单位开会,老师们也要以年级为单位组织开会。在这两天,所有的教学活动都停止了,一切都要给这场自查自纠大会让路,并且在举行自查自纠大会期间,无论学生犯了什么错,老师也不能体罚学生。

对于这场自查自纠大会,我本来是不慌的,因为我虽然小错不断,但是大错从来没犯过,我自己觉得,我还算是一个遵纪守法、讨人喜欢的学生。可是,班主任宣布了一条规矩,让我突然慌了:全班学生按照学号依次进行自我批评,也就是说,我要第一个上台念检讨,班主任还专门对我说,让我一定要带个好头,深入反省自己的错误。

我不知道什么叫“深入反省”,但我记得校长提出的要求:检讨必须在两千字以上,这完全难不倒我,我的语文成绩优异,尤其擅长写作文,别说两千字,哪怕要两万字,我也能写出来,编故事还不容易么?写废话还不容易么?凑字数还不容易么?

我回忆了一下自己犯过的错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初二上半年的时候,我跟罗哲因为在树上刻字,被班主任逼着承认错误,当时我们俩太傻了,认了一大堆不相干的错,正好,现在可以把那些错误用上。

于是,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初我认过哪些错,我的记性很好,马上就想起来了:给同学起绰号……劳动时候偷懒……偷铁……偷铁,不行,偷铁不能说,当时就是因为说了偷铁,被班主任打了一顿,这个错太大了,不能再提。可是只认两个错,似乎有点太少了,对,把罗哲当时认的错也加上。罗哲说他欺负同学,我好像没欺负过,不过硬要给我扣上这个帽子,似乎也说得过去,毕竟我曾经戏弄过柯琴,把班长陶亚玲气哭过,还害唐兰摔了一跤,这些都算是欺负。至于用复读机听歌,我也参与了,这事儿又不严重,是个很好的错误。对了,在树上刻字也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班主任早就知道了,正好再拿来认一次错。

于是,我就列下了自己犯下的五个错误:给同学起绰号、劳动时候偷懒、欺负女同学、用复读机听歌、在树上刻字,然后再详细举例我犯错误的经历,最后表达我的后悔,请求老师和同学们的原谅,并表示我一定会改过自新、绝不再犯。

按照自查自纠大会的流程,第一天上午四节课都要用来写检讨,不过我文思泉涌,两节课就写好了检讨,我仔细看了一遍自己写的检讨,觉得非常满意:文章结构工整,文字优美,事例详实,感情真挚,实在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检讨。我看了一下其他同学,大部分人都还在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我更得意了:我怎么就这么聪明?这就是智商的差距!

可是,我还没得意多久,灾难就来了。当我念完我的检讨时,班主任问同学们有啥补充的没,我本来以为,我的人缘还算不错,应该没人再找茬,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没想到,同学们踊跃举手发言,又指出了我的错误,包括说脏话、在学校蹭吃蹭喝、考试作弊、放高利贷等,尤其是考试作弊和放高利贷这两件事,让班主任特别生气,要不是学校专门规定了不准体罚学生,他大概当场就要打死我。

对于以上这些错误,我没啥好辩驳的,我确实都犯了,知道的同学也不少,我只能认错。可也有同学提了一些错误,让我非常难受,他们说我下流,私底下讨论女生相貌、身材……我感觉非常委屈,我是跟别人谈过女生相貌,甚至公开说过班花排行榜和校花排行榜,可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怎么就能说下流呢?至于讨论女生身材,这是我跟宋殊、罗哲、江耀才会谈到的话题,难道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被他们听到了吗?除了说我下流,还有同学说我谈恋爱,这更是无稽之谈了,我啥时候谈过恋爱啊!我几乎连谈恋爱的想法都没有,从来没有向人表白过,也没有被人表白过,跟谁谈恋爱呢?确实,我曾经对周婷婷、李倩动过一点心思,可都止于萌芽状态了,根本没有发展下去啊,那也叫谈恋爱?实在是冤枉啊!

对于下流和谈恋爱这两个问题,还好班主任没有深究,似乎他并不想把话题引到这方面。在听完同学们对我的控诉后,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让我重新写一份检查,彻底反思自己的错误,然后再继续念给大家听。

在我重新写检查的时候,其他同学继续念自己的检讨。大家的套路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避重就轻,谈一些不严重的小问题,例如学习不认真、劳动不积极、不讲究卫生之类的,尤其是那些女生,一个个的都跟纯洁无瑕的圣母一样,没有一个人的错误超过三个,甚至还有人说自己的错误是:看到其他同学犯错误没有制止,简直太不要脸了!

听到其他同学的检讨,我快要委屈的哭了出来:他们写的都是啥东西啊,不管是文采还是内容,都比我的差远了,可就因为我是第一个念检讨的人,就被他们当成了靶子,给我补充了一堆罪名,还有莫须有的罪名。而后面念检讨的同学,受到的责难越来越少,因为大家都发现了,其实所有人犯的错误都差不多,来来回回就是那点事,没有重复说的必要;并且,如果有谁很积极的挑别人的错,轮到他自己念检讨时,他也会害怕同学们报复,所以,越到后面,检讨念的越顺利了,很多人都是一次就过了。

但是,在被同学们针对的路上,我并不孤独,有人陪着我,那就是宋殊、罗哲和江耀,我犯过的错误,他们几乎都犯过。江耀还好一点,他平时一直挺乖的,但他一直和我们厮混在一起,所以也受到了同学们的针对。针对江耀的错误,同学们补充的问题主要是算高利贷,说他和罗哲一起,给同学们借钱,然后收取利息。至于宋殊和罗哲,那问题就多了,比我还多。

先说罗哲。罗哲念检讨的顺序也很靠前,但他很聪明,在听完同学们对我的检讨的补充后,他把那些问题也加在了自己的检讨里面,以为这样就可以过关了。可没想到,同学们似乎对他恨之入骨,把他的问题翻了个底朝天,什么写情书、当众表白、强吻、放高利贷、赌博……罗哲做事一向高调,他的黑历史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包括具体的细节。甚至还有同学说,当年初一的运动会时,罗哲参加了100米短跑比赛,本来是能获得第一的,可他为了出风头、吸引左晓莎注意,故意摔了一跤……这么荒唐的事情都能说出来,我都要替罗哲生气了。

班主任比我更生气,他听到同学们的踊跃发言,好几次走到了罗哲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甚至还揪了他的衣服,差一点点就动手了。尽管罗哲当场就表示了忏悔,可班主任依然不解气,他要求罗哲要写一份至少五千字的检讨,还要把他家长叫来。罗哲最怕听到的就是叫家长,他跟班主任犟了一会儿,求班主任别告诉他爸,可班主任完全没搭理他,说必须让他爸过来。

再说宋殊。宋殊念检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自查自纠大会就要接近尾声了,同学们本来都已经习惯了听那些千篇一律、平淡无奇的检讨,宋殊出场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兴奋了,尤其是那些男生们,争先恐后的举手发言,生怕错过了这个机会。当然,这也怪宋殊自己太笨了,我跟罗哲、江耀都被针对了,他自己心里却没一点谱,在检讨里只写了一点不痛不痒的问题,我看了他的检讨时就警告过他,让他多写一点,可他还很自信,说班上没人敢针对他,结果,他收到的针对是最多的,比罗哲还多。谈恋爱、放高利贷、赌博这些就不用说了,他们们还纷纷控诉宋殊,说他自己不好好学习,还经常影响别人,说他满嘴脏话、讲黄段子、调戏女同学,还说他经常欺负、恐吓甚至殴打同学……听同学们说了这么多,我非常担心,生怕有人知道是宋殊砸了门卫室的玻璃,还好这件事没人提起。不过,仅仅是同学们说的那些错误,已经够宋殊受了,他自己还嘴硬,跟同学们争辩,否认自己做过那么多坏事。班主任的脸都已经黑了,但他似乎没有想打宋殊的冲动,他几乎一句话也没说,甚至都没让宋殊再写检讨,只让宋殊把他家长叫来。

自查自纠大会终于结束了,我们四个人都非常难受。放假的那天下午,我们四个人都没急着回家,在路上聊了一会儿。我首先开口说:“妈的,我什么时候下流了,什么时候谈恋爱了,竟然这样诬陷我,班上的那些女生会怎么看我啊?我以后在班上怎么混啊?”罗哲苦笑着说:“班上都是丑女生,干嘛管她们怎么看?不就是下流、谈恋爱吗?怎么了?多打点事儿啊!”我马上争辩说:“没有,我不下流,也没有谈恋爱,我都没做过!”宋殊突然笑了起来:“好好好,你没做过,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已经解释不清楚了,谁都知道,你,杨希,是个下流的人,哈哈哈哈!”我有点生气了,踢了宋殊一脚:“放屁,老子不下流!”江耀开口了:“行了行了,都别争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啥同学们都这么讨厌我们,我们到底哪里把他们惹到了?”宋殊突然咬牙切齿的说得:“妈的,那些站起来说我错误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然后他就开始念叨那些同学的名字,还问我们有没有补充的,我们三个都没有搭理他。

罗哲一直忧心忡忡的,他又开口了:“松树,班主任让你找家长来,你准备怎么办啊?”宋殊笑着说:“找个屁啊,我爸出门打工去了,我妈根本管不住我,我不跟她说就是了!”罗哲又问:“那要是班主任去找你妈呢?你怎么办?”宋殊说:“找就找呗,反正我又不怕我妈,能把我怎样呢?”罗哲小声说了个“哦”字,宋殊又接着说:“我跟你说,你也别跟你爸妈说,你要是不说,估计还没事儿,你要是说了,肯定会挨打,你爸那么厉害……”罗哲叹了口气说:“哎,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啊,我爸要是知道了,还不晓得会怎么打我!”

看到罗哲着急的样子,我也劝他说:“萝卜,我觉得松树说的有道理,你别跟你爸妈说吧,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等初二过完,也许我们就要换班主任了,到时候这事儿就过去了!”罗哲点了点头说:“嗯,也只能这样了!”江耀又补充说:“嗯,萝卜,以后你可别再赌博了,也别再放高利贷了,在学校听话一点,不能再混下去了!”罗哲又点了点头说:“嗯,初二快过完了,我确实不能混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我连上庸一中都考不上了!”

宋殊又笑了:“萝卜,你早就考不上上庸一中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班上第六吧,年级排到前三十没?还想考上庸一中?”罗哲的眼神突然又发出了光芒:“我想去上庸一中,就一定能去,你看着吧!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考不上!我要是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连羊子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信不信?”我也笑了:“放屁,就你个死萝卜,想追上我?怎么可能?我可是要上车城中学的人!”江耀说:“好了好了,你们俩争了,你们俩都聪明,都能考上好学校。我的要求不高,能考上上庸二中就行了!”宋殊马上说:“狗子,去读上庸二中,还不如直接出门打工呢,反正又考不上大学,去读个高中有啥用呢?”江耀说:“我不想出门打工,你以为打工多好玩啊!如果能读书,我当然愿意读下去,难道你不想读书吗?”宋殊没有再笑了,他想了想说:“就我这个条件,能上什么学校呢?连技校都考不上吧!”江耀说:“还有一年呢,技校分数线那么低,不难考的,只要努点力,总会有机会的,再说了,我们有羊子在呢,羊子成绩这么好,帮帮我们呗!”我点了点头说:“嗯,我也希望你们的成绩都很好啊,最好大家都考上一个学校,然后高中又可以在一起玩了!”他们三个都纷纷点头,赞同我的说法。

宋殊突然又笑着说:“哎呀你个死羊子,你说说你,我们跟你关系这么好,怎么你就没教我们点好的呢?”我笑着踢了他一脚说:“你个死松树,你还有脸说,你自己看看,我们三个人,哪个不是你带坏的?我要不是认识了你,被你带坏了,估计早就考上年级第一了!”宋殊笑着说:“好好好,是我带坏了你,你赶紧滚,以后别跟我来往了!”我一把扯过了他的胳膊,然后靠在他肩上说:“不,我偏要跟着你!”宋殊一把推开我说:“你好恶心啊,赶紧滚!”我追着宋殊打了起来,江耀和罗哲也加入了我们的追逐。

疯闹了一阵后,我们都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回来的路上,我一个人想了很多,初二就快结束了,回顾这一年发生的一切,我们经历了很多事,我的学习成绩提高了,但是我也挨了很多打。在老师心中,我不是一个好学生,在同学们心中,我也不讨人喜欢,这样的下去,是否真的好吗?上了初三以后,我又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未来,我就觉得麻烦。算了,不想了,眼前过得快乐就行,至于以后的事情,就等以后再说吧!我相信,我的初三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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