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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流星之火

紧密压实的昏暗神庙内,林立廊柱使得大殿分为两条走廊,两道身影窜现在德尔斐神庙的厅堂中——深沉如高山渊谷。

有道叵测的声音开始诉说,我们能从之望见秩序和混乱、毁灭与创造,但无论如何——我们的心神最后只会陷入那有如地底般的黑暗,那声音说:“衣间藏红的金脚神女,你在天空看到两团火焰了吗?不在你母神的领域,凡人的视线望不见这点,何况她已落难,从【塔尔塔洛斯】逃脱,一路飞奔至远离希腊的地方,在其他地方被野蛮人称作为神。”

“不!那两团灼烧得使天空零碎的火焰,也不在天光的【埃忒耳】。永夜的【尼克斯】和黑暗的【厄瑞玻斯】未曾赋予他,如此大的殊荣。”

“一切矛盾和天神的源头,权力无边、至高无上的主上,您的话真让我苦恼!”黎明的璀璨神女抬起金色手掌,拂过她玫瑰色的嘴唇,疑惑流露于眼角,“不通过【忒亚】的视线,我们怎么能望见任何光线,正因如此我的母神被称作光明的源头。且不在抬头所见的天空、亦不在高踞比奥林匹斯山巅更高远之处的【埃忒耳】,那么它们还能在什么地方!”

厄俄斯叹息道:“我没有看见您所说的两团火焰,假如它们确实存在。”

无比渊深、无比厚实的存在听了倒也不生气,她说:“这不怪你,只因你还把它当作凡人的事情。但我要告诉你,那两团火焰盘亘在星空——与众神同列,星象无时不刻地于宇宙移动。它们未曾降临大地时,已敢覆盖众神的光芒,若它们降世,恐怕会席卷一切。”

璀璨的神女忽然挑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说:“赐子的大神,您刚赐予了【勒托】子嗣,与万王之王、一切神和人的父【宙斯】共同赐予。她会生育两位主神,我们曾为此作出谕示,难道与这件事有关?”

“有关,但不是她即将生下的两位主神,而是另一个孩子。两团火焰中的其中一团已蠢蠢欲动,有若流星之火,拖曳着猛烈的尾巴坠落大地,看上去它找到了降临的方法。”

“那么...我们要通知神王吗?”

“不用,他对我的子嗣赶尽杀绝,众多提坦神只能逃窜到贫瘠的蛮荒,或者干脆被关押入塔尔塔洛斯。为了报复,我与塔尔塔洛斯交合出【提丰】,然而最终还是被他压在西西里岛的埃特纳火山下。躁动的【提丰】每每发怒,就冲撞我的身躯,使我疼痛难忍,一条条裂缝出现在大地表面,融化的石头也会从中喷发。”

“他做的事比天空的【乌拉诺斯】更令我恼恨,现在就由得他的子嗣去使他苦恼。不要告诉神王有关流星之火的事,离他本该意识到的时间,尚还有段距离。”

“在此之前,这孩子恐怕还得被忽视一段时间!”

................................................................................

天后赫拉大发雷霆!!

不知从何时起,希腊半岛的上空蒙了层阴影,天空总是乌云密布、雷霆闪烁其间,成千上万的希腊人整日跪地祈祷,各城邦之间对此惊疑不定。

他们有的怀疑有人触怒天神,有的怀疑天后又起嫉妒心,神王【宙斯】的风流韵事早不是什么奇闻异谈,身为婚姻保护神的天后,苦于宙斯的时常青睐凡人。

然而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巍峨高山上的奥林匹斯神殿中,天后【赫拉】端坐于金碧辉煌的殿堂中,她对众神说:“我与宙斯立下约定——在人与神的婚姻之中,妻子作为家庭财产的合法性的延续者、养育合法的真传子女者!”

“男人们可任意寻找情妇享受爱情,去淫荡场所用低贱者的嘴角愉悦身体,然而.....“

”然而宙斯竟让【勒托】生下长子!”

“可我才是天后,共享宙斯的权利,我与神王之结合犹如使大地丰饶的阳光与雨露的结合,因此任何地神都不可为【勒托】提供分娩之地。”

她从王座上站起,化作红眼乌鸦遁入高空不见,只留下一众神灵尴尬得不好应对。毕竟没见神王宙斯都假托事务繁杂,未到宫阙与天后见面,他们夹杂在神王与天后赫拉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过几天,众神就得知【伯罗奔尼撒】半岛上,有个城邦【特林斯】收留了勒托。

结果天后赫拉当日就大发雷霆,先是在【特林斯】上空显圣降临,雷霆、闪电伴随乌云轰隆作响,以此警告【特林斯】的国王。

可特林斯国王死撑着不肯露面,学起神王的把戏,假托重病在身不能出宫迎接天后。于是一周后,天后赫拉给【特林斯】送来了瘴气和令人窒息的毒雾,阴惨惨的浓雾裹住了【特林斯】上空,然而就是不下一场雨。

四个月过去了,【特林斯】上天天刮着闷热的南风,地上升起一股股腐朽气息,池塘和河流里的水全都发绿变臭,荒芜的田野里毒蛇成群。它们的毒液渗流在井水或河水里,四处泛滥。

疯狗、疯羊、疯牛、疯人全都疯了!可怜的勒托被【火和灶之神赫斯提亚】救走,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因为已经没有城邦敢接纳她。

挺着肚子的勒托在天空徘徊,她已经精疲力尽,腹部的疼痛提醒她——自己即将分娩。

她必须立刻找到,一处可供居身的土地,便对【赫斯提亚】哀求:“大能非凡的赫斯提亚、前神王【克罗诺斯】与【瑞亚】之子呀,请求您哀怜我与腹中孩子,为我们寻找处可供居身的小岛。”

赫斯提亚哀叹说,“可怜的勒托,因你时常将黑夜覆盖天空,以此令凡人知升起炉灶之时,我就对你起了好感。又逢神王宙斯之托,我才敢违逆天后的旨意。”

“然而我并非地神,凡人邦主又不敢违逆赫拉旨意,我去哪儿为你寻找土地呢?”

“但你不要忧伤,德尔菲神庙预言,‘黑夜的女神将诞下两位主神,奥林匹斯山巅从此永受光辉拂照。’,其中有一位甚至是宙斯长子,所以必会有神助你。”

勒托心意憔悴,谢过赫斯提亚后便离开。

她从天上一路往深海步去,步履蹒跚地寻找可供她分娩之地。肚子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借用神力强忍住分娩,几乎要眩晕过去。

眼前景色迷离之时,辽阔海面忽然裂开了个大口子,从幽深缺罅中升起一座岛屿。却原来是勒托的妹妹,星空女神【阿斯忒里亚】化身的无名岛!

起初岛屿因底部无支撑物,故而漂浮不定,勒托根本不能站稳。

这时四根石柱从高空落于大海,勒托知道这是神王的旨意。石柱遁入深海,将无名岛定住,她便能如履平地。

由于石柱遁入深海引起巨大海啸,因此惊动了赫拉。三匹洁白鬃毛胜似雪的单蹄战马,拉着黄金战车划过天空,天后就坐在里面。

可无名岛位于辽阔的海洋,勒托又立马用黑夜覆盖天幕,夜色遮掩了天后的众多眼睛,神王再于天空布满乌云,轰隆声使得天后的众多耳朵作聋。

因此赫拉没有找到勒托所在,最终无奈地重返奥林匹斯圣山。

当她回返奥林匹斯之山巅时,恍若嵌入水蓝色宝石的雪白陶瓷般的天空已风云变化(神境永受天光照耀),似兑了水的牛奶颜色的薄云搅成一团,先是圣洁的月光萦绕天穹,端庄祥和的光辉使得酒色海洋甜蜜得要冒泡。

眉心有枚新月印记的少女迈出母神腹部,勒托用夜色为她编织了件,漂亮麋鹿跳跃于裙摆的纱裙,并亲手为她穿戴。少女巧笑吟兮,对母神低眉致谢。

她发觉母神尚在分娩,便主动帮助【勒托】生产。因为这样,后世妇女在分娩时都会祭拜月神,这位似被轻薄云朵半遮半掩的无常月神刚刚出生,就帮助她两位弟弟爬出孕育幼神的子宫。

少女惊喜地看到弟弟露出脑袋,明朗俊美的少年爬出母神腹部。

少年的肌肉如棱角般分明,他的肤色就像是秋收时节,麦田里被微风卷起浪花的谷粒般灿烂,

与此同时,巍峨的奥林匹斯山巅一扫往日黄昏般的衰颓,一轮白炽色太阳挂在山峰之后。衣间藏红的金脚女神【厄俄斯】掩嘴轻笑,“白臂的女神,权威广大至高的天后,为什么不品尝下,青春女神为您斟酌的晶莹液体呢?!现在奥林匹斯神系有了新的太阳和新的月亮,再也无需忧虑提坦神窃走光明哩。”

黎明女神那如百灵鸟般清脆的笑声,洗去了宫阙内凝滞的气氛。

赫拉扫视过众神,脸色十分难看。

由于勒托用黑夜遮掩天幕,故同样掩去了新生日月的光辉,彼时凡间尚还是夜晚,只是天空似同时出现了三轮月亮。有两轮月亮不假,第三轮却分明是炽色浩日,只因夜幕遮挡这才敛去大半光华。

少年扭动猎豹般矫健的身姿,宽阔手掌托住勒托腹部,“再用力,母神?”

“狡猾的小东西,为什么还不出来?难道他不知道....他的兄长、长姐和母神,都在为他担心!~”少女蹙起眉头,皮肤柔韧的指头划过幼弟本该出现的位置,此刻那儿却空无一物。

...................................

幽深的深邃巨口之中(诸刹那之流的现在实在之处,非希腊世界的转世轮回之地),男孩蜷缩着身体,就好像扯过床单一角,把眼泪埋在里面一样,这儿没有声音、没有颜色,就连璀璨天光都会被吞噬,唯有空荡荡的虚无徒然充盈。

男孩的额头不断渗出汗水,做噩梦一般时而大吼、时而喃喃自语,一滴晶莹液体从他眼角淌下。“这里没人需要我,也没人关心我。大家在餐桌上本来都很开心,只要我走过去,母亲的脸就会像发了霉的衣服一样难看,继父立马张大粗粗的鼻孔,像是头河马般喘着气。”

“我就像是个多余的人,不,是一套多余的餐具。”

“在....在继父娶母亲前,我依然享受国王般的待遇时,我认为母亲的金色长发是从天堂上垂落人间的,如今我只能在教堂外的墓地哭泣着盯着她。”

“但是....”男孩苍白的小脸浮现一抹病态,疯狂渲染其中,“我的确得到了第二次人生,享受神的待遇。我高高在上,视人为有缺陷的被造物,肆意修改、毁灭他们。”

此时男孩若幼犬般丰腴的脸庞变得庄严漠然,背后隐隐有道青色阴影,“我毁灭了人,毁灭了缺陷,也毁灭了神。到最后我才发现,那个世界不一定需要神,正如不一定需要人那样。”

青色阴影开始破碎,像是去除杂质的泉水,男孩全身焕发诱人色泽。

这个玫瑰色的男孩、这个黄金的男孩,就算是吞人的渊洞巨口,也掩不住他的光彩,就犹如爱神金腰带上那朵最惹人注目的玫瑰。

“你要给我第三次机会?真是好笑,神上神何时需要别人给他机会,不过.....一个独自奋斗的男孩确实需要。”男孩的身体蜷缩得更紧,细腻肌肤紧贴标致锁骨,“现在我不需要什么权力、财富、力量、女人,也不需要父亲,如果你能给我——那就把我想要的,再给我!“

记忆开始破碎.......人的出生始于啼哭,大人们开心地笑着,心里完全明白婴孩的痛苦,可是他们不知道,婴孩不想来到这个世界。

人生只是段一而再、再而三痛苦的历程,人却总要再次踏入这个循环。

于是男孩睁开眼睛,三只不属于他的手抓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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