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山下,县衙府内,后院。
院内有棵大槐树,枝条上挂着一个新的拱顶百灵笼,笼子里却养着一只黄腹金嘴雀。李自强拿着一根柳枝逗着笼中鸟儿吱吱直叫道:“詹大人,这是第十五日了,信鸽也早飞传回朝廷了,若是有消息,也该到了。依下官看,国师尚在,连太子殿下对国师都是恭敬有加,这等教中事物,朝廷哪里肯愿插手!”
詹钰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隐隐不安,上次祈福丹不过五日日大哥便回了消息,若算上徐伟那夜,今日已是第六日了。
黄腹金嘴雀唧唧咋咋道:“大人,大人。大人。”
李自强被逗的哈哈大笑,喜上眉梢道:大人,国师谁不敬畏三分,再说琅邪之地已定,就算那六斤是国家大人之子,又有何干系?胡大人这一走,我们奉旨办事,无极门内事,少管为妙!”
詹钰笑而不答,突然街道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接着马蹄声越来越大,冲着府衙这个方向而来,接着马嘶盔甲碰撞声响.
顿时,一声马嘶,听见那几匹马竟然闯进了县衙内,李自强闻声怒叱:“青天白日,有没有王法,人都死了吗?”
一名衙役连滚大带爬跑来道:“大人,大人,您快。。。出来。。。看看把。”
公堂之上,六个人,六匹马,六套黑袍,一身尘土,却如钉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你们什么人,竟敢骑马到公堂上撒野,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来人啊,将他们拿下”
众衙役抄起数十根威武棒刚一举,马背上一人,脚一蹬镫,劲腿如风,快如闪电,数十名衙役连人带棒被打翻在地,哀嚎声顿起。
李自强也吓了一跳,“你们好大。。。。胆子,竟然殴打朝廷官吏,这。。。可是。。要满门抄斩,。。。。诛连九族的。。。“
他话说上了一句,脚便后退了一步。脸上便白上了一分,不一会便变成了小白脸弱不禁风的样子,躲在了赶来的詹钰身后。
一人发出嗡里嗡气的声音,“李县令何在?”那声音虽很疲惫,却很响亮,自带威严.
李自强努力镇定,露出半个身子大叫道:“我是!“
领头之人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令牌,黄玉金字,正面纹了一个龙头,利齿如刃,咆哮盘旋在令牌上,欲呼啸而出。凤凰围边,翱翔九云之上。
反面大大的二个字——“圣令”
皇令如山,见令如见皇,违令者斩无赦。
李自强,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领头之人将黑色的斗篷揭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战甲道:“小刀,你暗哨,其余人抓紧时间休息。“
小刀闻声跃起,解开袍子,露出婀娜多姿的身材,腰上别了一排飞刀,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庞,跃下之时,那半张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青色“虎”字。。
剩下四人下马,解开黑袍,红色的朱砂刻在脸上,如鲜血一般。
李自强吓了一跳,一个女子,脸上竟然刻着一个青色的“虎“字,斩杀百人后的百户长。
一想到这里,腿都禁不住哆嗦起来,手持圣令,一言不慎,将自己斩杀此地,找谁去报冤?
脖子上不仅有了凉意。
忽然,那拿出令牌之人,看了身旁詹钰的一眼,突然一刀拔出,劈向李自强的脖颈。
太亮的刀,出其不意,在阳光下,比烈日更亮,更刺眼。
李自强伸出去的头马上缩了回来,身子也猛的一缩,在詹钰的身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詹钰没有动,他不能动,他一动,李自强的脑袋就会掉下来,像球一样在地上滚。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了两根手指,有骨有肉有皮的很普通的两根手指,皮肉恍惚间变的透明,竟能看得见骨头。
手指迎上了刀,一下子,夹住了刀刃。
刀不能动,纹丝不动。
就在此刻,一柄飞刀呼啸而至,朝着詹钰的脖子扎至。飞刀未到,百户长小刀奕然跃起,手中又飞出一柄飞刀,后发先制,击中先前那柄飞刀的尾部,两柄刀都改变了方向,一刀扎脸,一刀扎心。
詹钰松手,只有退。
无路可退,一名虎贲军飞腿已至,踢向他的后背,这双腿上绑着拇指粗细的铁链,一连七腿,封住了可以变化的每一个方位。
詹钰只有站住,伸手去接那两柄飞刀。
可他只有两只手。
而小刀跟在飞刀后,抽出了第三把小刀,连人带刀就冲了过来。
詹钰叹了口气,就算他能挡住这两把飞刀,也无力去抵挡带着刀的女人。这些死人堆里建立起来的默契,联击纵横,名不虚传。
“住手!”那名戴着斗篷的人猛喝。
腿已出,势已起,收不及,那名虎贲军重重一喝,在半空中硬生生的将腿砸向地面,砸出了一个坑。
小刀的刀更快,只能改刺为割,贴着詹钰的上衣划过,顿时拉出一跳长长的血痕。
这一声,詹钰反而笑了,笑的很开心,以至于眉毛都跳了起来,高兴道:大哥!
那人一把扯掉斗篷,脸上刻了一个大大黑色的虎字,伸手摸了摸詹钰的脑门,一路紧绷的严肃的脸庞难得露出一丝温情道:“白玉指你练到小成了,不错。但遇敌经验太少。一旦认为自己不敌,立刻要逃,要坚决,不可恋战,像刚才,纵然被腿踢伤,但你也要伤他腿部,让他丧失追击之力,这样才可以夺取一分生机。”
詹钰笑而不答,点点头。
一把飞刀在小刀的之间指尖跳跃,像个少女在手指上跳舞,侧目盯着他着。她走到詹钰面前,嘹亮的吹了声口哨,嬉笑道:“头,你的弟弟,长的可比你帅~“
李自强已被周围衙役扶起,见詹钰喊这位千人斩长大哥,讪讪笑道:“詹大人,这位是”
小刀将手中的小刀轻轻一挥抵住李自强的喉结道:“这是我们老大,虎贲军千人斩詹雷詹千户。我要是你,就没这么多的废话,赶紧去准备热食好酒,再烧个热水让哥几个好好睡一觉。马不停蹄赶了三天路的人脾气,相信我不会好。”刀尖轻轻一抵着李自强的脸,立刻见血。
李自强吓的浑身哆嗦,掉头就跑。他丝毫不怀疑小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小刀的眼神如狼,这些尸体上堆出来军人,嗜血如命。更何况这是军人中杀人机器——虎贲军。
比奇的男人,无不以能入虎贲军为荣,脸上所刺的“虎”字,是荣耀,更是军人活着的目标和意义。
因为虎贲军每一个士兵,都是以一挡十的勇士,它也是朝廷最具有战斗力和荣耀的军队,没有之一。
一万人的虎贲军,一个军长,十个千人斩夫长,百个百人队长。而十个千人斩夫长里的三杰,便是天雷詹雷,地甲金砖甲,人剑书镇剑,
每每想到这,詹钰便无比感到自豪,他兴奋的看着詹雷,这是他的偶像,从小的偶像,也是以后他拼命追赶的目标。
“怎么,徐左相难道连柳军长的薄面也不给上三分吗?”说到此,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动了气。
祈福丹一事,詹雷怕事后连累弟弟,便拜托军长柳熙烈向左相讨个官职。此刻胡瀚海已经回京多时,而弟弟还在此地等候,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怨气。
詹钰倒不介意反问道:“哥哥本在京城,怎么来了这里。”
詹雷面露凝重之色,微微一犹豫道:“此事虽事关机密,但只怕此刻皇城内流言蜚语已起,日后你也会知晓。九星连珠,荧惑守心,镇国神龟剧动,南算子夜闯皇宫,算此祸出因南而起。朝廷派出千人,已经奔赴各地调查异事。你的密信,朝廷已经接到,命我三杰携带圣令,去无极门去调查此事。”
虎贲军三位千人斩长皆赶来,詹钰闻言也吓了一跳,暗暗微微一思惆道:“神龟剧动可有具体时日?“
詹雷盯着弟弟的眼睛道:“十一月初八。“
詹钰抿眉,暗暗心中默算,那一天正好是符文道抓走乔傲施法之日。苦笑道:“大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无极门太上真君殿元羊子”
元羊子一看见詹雷,就暗自戒备,这个在门口挡住阳光的男人,浑身散发出的强势和血腥气让他不舒服。
“我是詹雷,虎贲军千人斩夫长,现在,将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告诉我。”没有请求,只有命令。
元羊子说的越多,詹雷的面色沉寂的可以拧出水,事件已经朝着他心中最坏的方向发展。他从不在困乏的时候做重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有可能是他今生最重要的几个决定之一。他要保证自己,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是精神最好,状态满满之时。也只有这样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所以,詹雷一听完以后,一言不发,回到房内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无极门,石景山,一名道士蒙面背树而立,一名青褂布鞋的中年男子带着斗笠,斗笠外罩着黑纱,他缓缓从怀里拿出个密封着的信封。
道士接过来,信封用红蜡封着,上面有一个巨大的令字,这个令字隐约见的龙纹暗含其中,拆开信封,看了一眼,道士蒙面的黑布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一双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道士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恢复镇定,将信封和信纸撕的粉碎,一片一片放在口里咀嚼,再慢慢的一点点咽下。
中年男子眉头微微一皱,心下却是赞许,此刻,这封信除了自己和这个人,他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个道士无疑确实做到了。
“职盛职大人,你知道你们这次做什么事?”道士眼光如炬,直视着他,向前逼近了两步。
职盛对视着他,一字一句道:“龙龟异动,各地查源,无论对错,杀无赦。“
“若此事,真跟国教有关呢?你觉得你我是乔无极或者其他几位观主的对手?”
职盛脸部突然扭曲了一下,无极门,无极山,意味着这里可以抵挡一个军队。眼睛忽然变的如刀锋般冷酷道:“杀无赦“
“就凭你“
蒙面道士话落,剑出,一剑挥喉。
职盛呼吸顿住,他刚才逼近两步,这么近的距离,躲无可躲,连退都来不及退。
剑太快,快到职盛的喉咙,都有感觉到了剑锋的凉意。
职盛的喉咙变成了透明,肌肤骨头,如露在空气一般,行成了一个诡异的弯度,硬生生的往后缩了三分,躲过剑尖。
可剑法忽变,硬生生的上撩,撩向脑袋。
“當“的一声,职盛伸出两指,变得透明如白玉,夹住了剑尖。
“當“又是一声,剑尖被扭断。
蒙面道士的剑不退反进,职盛的脖子又不可思议的往后凹处了一个90度,恰恰躲过断剑。手臂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伸出,铛的一声,弹在短剑上。
短剑成碎片,四处乱射,射的蒙面道士只能退。
一片碎剑斜飞,划破斗笠黑纱,露出职盛脸上一个大大的黑色虎字。蒙面道士的脸色大变道:“异种人。想不到当年赫赫有名的千夫长白玉手职盛,竟然是异种人。”
“刚才如果躲不过那一剑,你是不是就杀了我”
“是”蒙面道士的声音更加冰冷“连这一剑都躲不过,你门无论多少人上山还是会死。但如果现在你死了,至少我还活着。”
“可我不仅躲过了,而且还接住了你这一剑”职盛目光中有了笑意,这一剑不仅让自己暴露了异种人的身份,也暴露这个道士也绝非无极门一般人。
“你知道我七岁进无极门,花了足足三十年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国教对我极好,门徒对我尊敬有嘉,有的时候,我忽然想,就这样读读经文,修修道法,今生今生这样足矣。”蒙面道士叹口气道。
职盛的笑意更浓,往往这样的一个人,比一支军队更有用。小声道:“乔无极最近可有异动!”
“这几日,山下订了不少铜鼎已上山,我见过一鼎,那铜鼎所雕龙纹,乃龙之子嗣。”
职盛敏锐的感觉到,龙子之鼎,与国兽龙龟有联系。
“能查清楚吗?”
“这件事,几大殿主都未通知,是西越贺州一个邋遢老道主持,几个指定的道士配合。看来对当年,乔天羽行踪泄密之事还是起了疑心,对我们防备甚深。我暗自了解,龙子铸鼎,如果布阵,只有十全图中的九鼎转生阵,改运换命才会用到。“
“改谁的命,换谁的运!”
“一个道童,名字叫六斤!此子与骨仪接触过,被骨仪的大弟子符文道抓了去,据说受了重伤,为了救这样一个道童,国教花如此代价,还用九鼎转生阵说不通。”
“那日到底发生何事,竟然引得九星连珠,荧惑守心,龙龟暴怒!”
“我也不知,此事教内已经禁言。若有消息,我如何联系你!”
“山下县令府衙!”
“好”那蒙面道士转身伸手在身旁的一块岩石上一模,划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箭头。我会在上山的关键之路此处做记,若能看到,自然知道如何找我!”说到此,他重重长嘘一口气,无限感伤道:“职盛,我不知道你手上有何底牌,若真是九鼎转生阵,需九名至少自然之境的强者同时施法。但乔无极绝不会毫无防备,但凭你我数人,做不到!”他一边说,一边摇头。
“若是如此,反倒好办了,只需毁阵而已,九名自然之境,无极门的强者还能剩下几人。再说,虎贲军,以杀为生,死中求生,何时怕过!”
那蒙面道士,轻轻叹了口气道:“朝廷埋下了我这个棋子这么多年,这般弃用,值得吗?“
“值得,至少朝廷也觉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