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宁回到毓秀宫已是深夜。云封穿着亵衣,半靠在床榻上,目光明灭,含笑看她落荒而逃。
那一句“臣妾不适”犹在耳畔,气息如空谷幽兰,盘旋着久久不肯散去。话刚出口,人已经跳到半米之外,脸上惊恐犹存。浅尝辄止这件事,看来他还需要好好学学……
阿喜跟着她一起,还没走出御花园的拱形石门,就被谴回了毓秀宫。常平凑着脸在台阶上打瞌睡,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身旁,坐定,亦学着他的模样,凑着脸,看远处的斜阳,余晖温柔,飞鸟掠过,她总觉得能听见翅膀煽动之音……
刚来的那些宫婢做完了事就回了各自住处,这会儿殿中只有归云一人。将边边角角都清理了一遍,她抹了抹额头的薄汗,暮春时节,已带了些闷热了。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翠绿色宫裙,虽然算不上厚,可穿在身上也难免热得紧,轻叹了一声,缓步走出了殿门。
夜色正浓,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轻盈夜风,归云抬头望了望天,星斗无数,她暗忖,明日该是个艳阳天。
正想着,就下了台阶,却不想就看见台阶上的两个人。一开始她还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瞪大了眼睛又仔细瞧了一遍,台阶上的两个人可不就是常平公公和阿喜姐姐嘛!
常平已经醒了,阿喜反倒睡得熟,头枕在常平肩上,他的手犹疑着究竟要不要揽住她的肩,已经伸伸缩缩不下十几次了。归云在后头这样看,总觉得有些不好,就开口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常平公公。”
他一怔,立刻将阿喜推向了一边,继而又反应过来,她还在睡觉,直接跌在台阶上保不准会摔出什么毛病,急匆匆地又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
这一拉用的劲猛了些,阿喜只觉得自己额头疼的很,一睁眼,四周不见光,只是鼻尖的气息叫她熟悉:这不就是常平身上的味道!
一把将他推开,指着他羞恼道:“下流!”
常平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是想偷偷抱她一下,可这不是胆儿小,没得逞嘛……何况这次他是真冤枉,有人看着的,她自己睡着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她就这样落在地上不是!他脑子里有万千想法,奈何在这人面前他一向说不出来。不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有人看着的……有人……
他立马离阿喜远远的,对着归云道:“你不要误会啊!我什么也没做……”阿喜以为在跟她说话,正要回他,就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似乎还带着点羞涩:“奴婢不会乱说的。”
一听声音,她就知道是归云。
站起来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真的没什么的,好归云,你可别多想。”
婢女和太监,会有什么故事呢……常平垂了头,复又抬起来,看着阿喜的侧脸,忽然间就有些惆怅。
归云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离,对这事也有了一些了然,她冲阿喜眨了眨眼,道:“是。可奴婢觉着,常平公公对阿喜姐姐你不怎么一般!”说完就“咯咯”笑着跑开了。
阿喜看着她的背影,低声笑骂了一句:“臭丫头……”
现下两人气氛委实有些微妙。原来归云不说,她还不觉得有些什么;归云这样一说,反倒让她有些怪怪的……
常平站在离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台阶上,对她说道:“阿喜姐姐,归云说的那些话你别忘心里去。”
要是在平日里,她肯定是要奚落他几句的,可现在这个状况……她干笑着,说的话有些不着调:“自然不会……”
空气又沉寂下来,阿喜搓了搓背在身后的手,踮起脚朝长长的宫道望:“小姐怎么还不回来……”
苏易宁一个人走在宫道上,脚上的鞋有些小,磨得她龇牙咧嘴。四周无人,她穿的又有些薄,只得忍痛抱着肩,加快步伐往毓秀宫的方向走。
阿喜只看见暖黄的宫灯下,黑影在移动。等到离得近了,才看清楚来人,正是苏易宁。
她赶紧跑下了台阶,常平也跟了出去。
“小姐!”苏易宁见有人来,连忙朝她招手,“阿喜,快过来扶我一把!”又朝紧随其后的常平吩咐道:“常平,替我打盆热水。”
阿喜将她扶进了殿,看她脸上的痛苦神色,急切的问她:“小姐,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脚痛……”苏易宁委屈巴巴。
“可不是有轿子吗?”
“我忘了……”
……
“娘娘,时辰到了!”说话的这位是今早太后派过来,说是今日来替她梳妆的老嬷嬷,姓李,在宫里也有三十来年了。
据说服侍过上一位容妃娘娘。苏易宁对这上一位容妃娘娘有所耳闻,先帝宠妃,云封生母。不过太后得宠时她似乎已经被打入冷宫了,云封对容妃娘娘又心有愧疚,所以这位李嬷嬷还能活到现在也可以理解。
想想也是,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封妃大典的日子。她看着镜子里的人,看见她渐渐扬起的嘴角,雍容华贵的妆容,头上戴着金灿灿的镂空金簪和朝凤挂珠,以及那双平静至极的神秘的棕色瞳孔……
“那便走吧。”
“起驾!”
銮驾四周是浩浩荡荡的人群,正前方是八位容貌姣好的宫婢,手中捧着象征妃子身份的玉牌,腰带以及其他物品;身侧的阿喜今日也捯饬了一下,苏易宁偷偷瞧她,觉着这丫头打扮打扮还是不错的,如果她不一直这么绷着一张脸的话。
余光就扫到了她身后的常平,神色正经的很……
苏易宁就有些想笑,她封妃这两个人怎么比她还紧张似的。
李嬷嬷严肃地低声提醒:“娘娘,注意仪态,莫要做些小动作。”
偷偷吐了一下舌头,她复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态,端端正正。李嬷嬷在身后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长福见銮驾来了,高声喊道:“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