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清明节前夕，整座禅城在这一夜就像掉进了海里，到处是倾倒下来的雨水，窗外和门外的天空都黑糊糊一片。
尹恩惠和张凡师兄都已经抵达了猎人营地。
尹恩惠一直在圆桌会议厅静静地等着，周围的场合和英国议厅如出一辙，他们外沿这些在学院任教的猎人导师像是些不合群的少数党。尹恩惠不停地瞧着那些毕业了的陌生猎人，他们应该算是校友，校长为了周到的礼仪而安排他们坐在议长位的前排。
扇形大厅人开始越来越多了，第九层圆桌会议厅人影熙熙，他们在门外拿着党员证和猎人证登记，相识的老友见面打着招呼，对对眼神，行军礼，再用手肘互相撞击对方的手肘。
这是猎人组队的邀请礼仪，如果佩戴神鸣的话，还需要将外接神经互相短接，建立小型通讯频道，以合作狩猎。
这是五百人的狩猎大厅，正统猎人们井然有序。
尹恩惠忍不住打着呵欠，她懒懒地占着这个席位很久了，“第九层都快满了，师兄，你等的人怎么还没来嘛？”
“随便，不来的话，我随便找个厉害的家伙组队就好了……”张老师默默地挠着胡茬。
“你不是这么想的吧……”尹恩惠翻了个白眼，她隔壁的张师兄一人占着两个位置，路过他那里的猎人们都鄙夷地看着张师兄，然后绕过去。
——“正在联系国家气象局……”大厅中超级电脑“老羊”的声音响起来。
——“校长，气象局表示监控卫星已经运作，但受雷雨天气的影响，监控信号效果很差，气象局建议猎人局继续重用本体，且已经把苍蝇眼全功率模式的服务器权限也转交给了本体。”
话音刚落，校长风风火火地从陀螺走廊的雨幕里走进第九层会议厅，后面跟着一席正装男人与女士，黑衣人的潮水中，他就像是个特工头子。
“扑街，咩时候听讲过雷雨天气会影响信号？！”校长身后的人一进厅子就大喝，“国家气象局反水了咩？！”
——“气象局并没有叛变，只是不信任我们，他们没有收到政府的任何指示。”
“同事们！”校长没有理会身后人粗俗的本地话吐槽，他扶住衣领登上议长之位，准备好好发表他的行动计划，“你们都在这里毕业，获得了党员证，即使他们不想承认我们是公仆的一份子，正统猎人，最起码的素质我不想来多说，作为教育家的我只想再提五个字，为人民服务。”
气氛肃穆，并没有掌声，这是战斗，不是演出。
“非常时期，这一次的任务，不用再向往常委托一样向国家军备库提交申请，你们平常使用的猎具都已经出库并悬停在国家安全局的悬空猎人港，随时滑翔进入战场。”
——“这是正统猎人私自做出的决定，这次我等必须越线，禅城不可重蹈广州覆辙。”超级电脑老羊及时补充。
校长再次扫视了所有人一遍，“和广播里说的一样，这一次我没有向人民隐瞒人形病毒的存在，未知骇客组织已经确定来自于广州，其行为已经划入恐怖主义活动，所以见到人形病毒，就地处决。”
——“这次公布敌人也是私自的决定，一切后果猎人局一力承担。”老羊的声音越来越硬，压得听者如负重担。
“师兄，好像以前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对吗？”尹恩惠成了彻头彻尾的问题宝宝。
“没错。”张老师惋惜地回应她，一脸的无奈。尹恩惠从未作为正式成员参与猎人的活动，她错过了猎人们的辉煌时代，只剩下她青年时阅览猎人执法视频的记忆，即使那些身着猎具的铁血身影已经被迫从网络里抹去了痕迹。
“你说的是莫局长莫爱国同志做过的事情，所以那时起政府就被迫决定不再更新所有城市的护城陷阱AI，毕竟脑死亡现象被压制，通讯环境也已经安全……最重要的是猎人们接受了公投的结果，将救灾时因敌友难分造成的一切误伤都一力承担。”张凡老师眼中闪过压抑的光。
新时代里，猎人身负荆棘。
这时，泰普斯校长正怒视着整片议厅，继续补充道：“此次是防守战，作为防守作战的优势，不需要本地连接神鸣和身着猎具，你们只需要在圆桌会议厅接入苍蝇的服务器即可，但尽量避免牺牲，因为猎具属于国家财产，且未知骇客组织有致脑死亡的手段，你们并不是没有生命危险……”
“校长！最好别……”泰普斯身后那个进门口就爆粗的本地人眉头撇了撇，摇摇头。
泰普斯笑着看他，也摇摇头，然后回头接着说：“这一次的战场情形不明，敌人阻断了苍蝇眼对南海大道白霸王俱乐部范围内的城市监控功能，而且也没有其他局的同志和私人企业愿意暂时交与他们的先进超级电脑使用权，我们现在对那里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同事们！且战且退，但要是有平民出现危险，也请寸步不让！”
大厅中的所有人都注目望着泰普斯校长，这句话结束以后，这种庄严轰然间溃散，本来已经卧进神鸣里的猎人们纷纷坐起，议论声如同滚动的雪球，声势越来越大。
“这该怎么办？”尹警官也跟着整座大厅的人抛出疑问，“张师兄，这次连准确的计划都没有，敌人有多少也不知道。”
“随便吧……对了，你手机响了。”张老师凑过来指着尹恩惠的警装裙袋。
“喂？队长？”尹恩惠接起电话，却没想到旁边渐渐喧闹起来。
——“尹警官，休假该结束了，请赶紧来集合，我们需要配合先遣的猎人们疏散群众！这次他们突然私自行动了，不过……来的倒挺是时候！”
大厅依旧很吵，尹恩惠差点听不清耳边的来电。
“诸位请安静一下。”泰普斯校长高声喊。
但在滚滚议论声中掀不起一丝波澜，校长身后的男人神色越来越暴躁，“安静！！”他也喊起来，但不见成效，转头看向校长，“泰普斯，你做的好事！”
“没办法嘛……做老师的，不能骗人的，”泰普斯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而且我会做这种傻事吗黄主任？”
“你都知道这是傻事为什么要这样做？”黄主任火气越来越大。
“那是因为……”
“喂！喂喂喂！”
整个九层都仿佛在摇摇欲坠，突然出现的男人嗓门简直力压群雄，所有人都转头看住那朵奇葩。
他是寸头，全身都有龙虎纹身，而且泰然自若地接受所有人的仰视，却可惜是一介铁打的混混行头。
他放下手上的电喇叭，左手提着夹克在肩膀上，然后故意抄着广东腔说话：“干什么要这么吵哇你们？马上就要见血了窝！”
“来了，”校长面露喜色，他趁着这安静再次发言，“这次，由南粤第一追猎柳北艳组成先锋追猎，对南海大道进行侦查，还有疑问么？”
再一次，大厅又安静了，所有第九层的精英猎人们都望向他，对着他左看右看，不停地比对着心里那个伟岸的印象，那个被称为第一追猎的男人。
“校长，我们又不是怕死，只是害怕这次不成功，回头没办法和老婆孩子吹牛而已。”
“老管，你这个马后炮！”
所有人都开始哈哈轻笑，气氛轻松起来，接着又突然严肃下去，他们仰头看着柳北艳。
“凡仔！”柳北艳毫不介意这一圈大厅的目光，他扭扭头就找到了张凡老师。
尹恩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门口，时间虽然紧迫，但她接完电话没有马上走出门外，而是红着脸偷偷看了两眼柳北艳，然后和他的背影拍了张自拍才肯走。
很久之前，猎人是特警，力压正规军队的待遇和名声，他们不同于军队，他们不必隐姓埋名，相反名气越大越好，这样可以赢得并接取更多来自群众的报案，一般实力和名气成正比，这样接到的案件难度也会更高。
那时的猎人甚至可以进军娱乐圈，摇身成为英雄偶像。但时过境迁，那些一度比肩偶像的猎人们被媒体和网络封杀，猎人的荣耀翻身跌下神坛，变得人皆可抛，地位比起古代的商贾还要不如。曾经标志着禅城安全的英雄猎人们，上了年纪的都知晓一二，尹恩惠也正是被姓李的那个英雄猎人骗进这行的。
泰普斯在议长之位立正，柳北艳走向张凡，他们没有说什么话，相视一笑，和刚才无数次重复的场景一样，他们狠狠用手肘撞击对方的手肘，然后坐入议员的位置。
黄主任坐上议长位旁的猎头席，朝众席喝道：“计划初步拟订，由张老师，黄老师，梁老师，龚主任，黄主任等六十余名教职工带领我们这次的千人大队护送群众，其余老师召集预备学员组织志愿者配合警方疏散群众……至于精英猎人，跟着我们第十层和三至五层的守猎人以及陷阱AI老羊直捣南海大道的地铁，拯救禅城。”
